第225章 十輩子造孽
這……這是怎麽回事?
望著詔書上寫著知錢塘縣四個字,樂天不諦於被一記驚雷劈在了身上,整個人的腦門連同耳朵都嗡鳴不止。
旁邊的那位緋袍官員也是一臉的鬱悶,上午有官員特意與自己打過招呼,給樂天選官時一定要選個適當的地方,卻沒想到這詔書上卻給樂天定下了官職,讓自己賣好的想法落了空。
吏部選官是門學問,中原、江南這等富庶之地自然是官員理想的上任之所,隴西、兩廣、瓊崖這等不毛之地是犯官貶謫的首選,絕對是樂天這樣被貶謫官員最理想的流放之地,但隻要將樂天放在尋常之地,那也就算是賣了個人情了。
在錢塘這等富庶之地為官,是樂天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便是這位吏部官員為樂天選到這等地方,怕是自己也要受到牽連。但事情總有個例外,幾日前,蔡府的六衙內蔡鋆剛剛從吏部拿了敕牒上任杭州,隨即樂天便被外放到錢塘當知縣受其節製,這是典型的公報私仇啊!
錢塘縣在杭州府的治下,杭州府府衙駐於杭州城裏,錢塘縣衙駐在城外,雖說沒有達到府縣同城,但兩個衙門相距不遠,與府縣同城沒有什麽兩樣了。
按熙寧後官掉,諸州縣令都是從八品的品階,這個錢塘知縣仿佛是為樂天量身定做的一般。官場上有句老話喚做三生作惡府縣同城,如今樂天被派去錢塘上任,哪裏是什麽三生做惡,明明是十輩子造的孽。
樂天可以不接受詔令?可以不去麽?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對趙佶書法頗有研究的樂天仔細端詳了一番這封急詔,確認是徽宗趙佶筆跡無疑,而且從筆跡中還可以看出,徽宗皇帝在寫這封詔書時,心情是異常的不好。
這位緋袍的吏部官員雖不知道樂天因何事被放出京,卻也知道這是非常正選官,樂天是受到迫害。無可奈何的向樂天拱了拱手,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閑雜事情不需一一言明,卻說正在吏部大堂待選的官員忽然又看到方才那直闖吏部後堂的年青人又出了來,前後不過半個時辰的光景。
再仔細的瞧了瞧,發現這年青後生官員的手中竟然拿著自己這些人惦念的敕牒。
嘩然聲再次四起,這些苦|比等選的官員們一連月餘在這裏等候,卻見一個年輕後生隻是轉了轉便拿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敕牒,那個羨慕嫉妒恨瞬間間在臉上、目光中顯露無疑。
方才還在斥責樂天的那書吏不由的縮了縮腦袋,顫顫兢兢起來。
就在樂天出到大堂之際,有一吏部小吏恰好來大堂前麵辦事,恰巧看到樂天手中拿著敕牒,忙打招呼道:“樂大人選在了哪裏?”
聞言,樂天將目光落在這小吏身上,片刻後想起這小吏來,這小吏正是兩個多月前往辟雍向自己送告身文憑的小吏。
樂天的心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頜首道:“錢塘縣!”
心情之所以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樂天心中自然有自己的一番道理,雖說那蔡鋆持勢矯狂,但也不能在杭州狂妄幾日便被武鬆收拾掉了,自己到錢塘的苦日可以說是屈指可數。
話音落下後,洶湧的不平之氣在吏部大堂上激蕩,為何這些人苦等數月甚至年餘還未選到官,為何這後生在半個時辰內就選到了官,而且是手續齊全,更可氣的還是錢塘這等富庶之地。
聽到樂天說話,那小吏明顯神情一滯。這些在吏部為吏的都是人|精般的人物,立時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在樂天沒有離開吏部大堂前,一眾待選的官員隻是壓抑著心中的狂躁,待樂天離開之後立時一個個己經壓抑了許久怒火的官員終於跳了出來,口中指責朝堂黑暗、選官不公暗箱操做。
那曾與樂天送官告文憑的小吏目光掃過一眾待選的官員,沉聲說道:“諸位大人你們知道方才那位大人是誰麽?”
“此人是誰?”想要知道樂天身份的官員眾多,這些待選的官員大多都是任滿的地方官,又如何識得樂天。
那小吏回道:“開封府司理參軍樂天樂大人的名字,在汴梁城有幾個人不知道!”
蔡衙內當街強搶民女,被樂天喝止,蔡衙內又挨了一頓毒打,隨後樂天被下入大理寺詔獄的一係列事情,很多官員雖不識得樂天也是有所耳聞的。隨即又聯想到蔡鋆被派到杭州任知府,眼下樂天被選到了錢塘縣,二者不止是上下級的關係,又幾乎是府縣同城,其中緣由不言自明,當朝宰相蔡京赤祼祼的假公濟私打擊報複。
明白了一切緣由,一眾官員腹中的怨氣一掃而盡,反而對樂天生出些同情。
徽宗趙佶在不止是在聖旨裏限令樂天三日內滾出汴梁,便是在給吏部的急詔中也指示要特事特辦,而且連樂天的官職也是寫好的,那吏部官員也便特事特辦的拿出預備急用的空白敕牒使用,若是走正常程序,恐怕沒有十天也要半個月才能完成。
出了吏部,尺七歸心似箭,說道:“官人,敕牒己經拿到手了,不如早早返回平輿歇息幾日再去上任,至於京中的宅院便托付與蘭娘子等人打理……”
沒等尺七將話說完,樂天打斷聲音叱道:“蠢才,官人我的事情哪裏需要你來做主!”
尺被嚇的不敢出聲。
被限令出京,許多人都不知道其中緣由,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樂大人被貶出京而且是去杭州府治下做了錢塘縣令,一定是受了蔡京的打擊報複。
奸佞迫害忠良!
立時間樂天的名氣扶搖直上,仕子官員要來拜訪樂大人,卻都撲了個空。撲空的不僅是仕子官員們,便是汴梁城中一幹名名伎也是撲了個空。仕子官員們想與樂天攀上交情,與自己賺個清名,一幹名伎們想趁著樂天失勢投懷送抱,讓自己的名氣再上一個台階。
為官與為伎,在這一點上出了奇的相像。
此刻,不知所蹤的樂天悄然潛入到梁師成府上,正奮筆疾書,寫那些偽造的詔令,俗話說朝中有人好做官,而且自己遠謫錢塘,朝中有什麽動靜還是早些知道的好。
對於樂天選到的官職,梁師成也是哭笑不得,直言這是官家的意思,自己也做不了主。稍後樂天心中明白過來,這是徽宗趙佶故意安排的,知道自己與蔡鋆間的恩怨,借蔡鋆的手來整治自己,至於蔡京不過是個背黑鍋的。
梁府家奴來報前邊來客,梁師成上前堂應酬,隻留樂天一人在書房內疾筆狂書寫假詔。這一次,樂天偽造詔書的工作量非常大,梁師成一時半會尋不到模仿徽宗筆跡比樂天更像的人,隻能讓樂天多寫一些,全當是囤貨了。
就在樂天書寫間,隻聽得有輕盈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隨即一道門響,一股充斥著胭脂氣味的空氣飄了過來。
在梁府書房內,聞到這股飄來的胭脂氣味,樂天沒來由的蛋痛了一下,將目光向門口望去,正見一個貌美嬌、豔的小婦人麵上含笑一臉春意的望著自己。
看清這小娘子依稀熟悉的麵目,樂天驚訝:“梅……梅娘子!”
“小官人想奴家了麽?”梅娘子蓮步輕挪,走到樂天近前伸手要去撫摸樂天的臉,卻被樂天輕身閃過。
被樂天閃過了身形,梅娘子有些不悅:“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這才過去不到一月,官人便嫌棄奴家,好是沒有心肝!”
就因為這一“日”,差點出了禍事,樂天心道。
心中雖然這麽想,但嘴上不能這麽說,故做焦慮道:“太傅老大人去了前堂會客,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回到後堂,若是看到你我在這裏,後果不堪想像。”
“你也太小瞧奴家了罷,奴家縱是心中饑|渴,卻還沒渴到不要性命的程度!”聞言,梅娘子在樂天麵前也不掩飾,一雙眼睛打量著樂天,眼底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問道:“前些時日,姚真兒那小蹄子尋死覓活的上吊,最後被那老閹貨放出宅子,是你的主意罷?”
“梅娘子莫要亂說,此事與在下沒有任何關係!”樂天連連擺手。
“你當我是瞎子麽?”梅娘子哼了一聲,說道:“前些時日妾身便發現姚真兒那小蹄子常常一個人躲在屋裏,神情慵懶麵色有種病態的蒼白,暗暗時時有幹嘔的表情又被強壓下去,怕是肚子裏懷了官人的種罷?”
沒想到這梅娘子是個聰明伶俐的人,觀察事情這般仔細,樂天也不再敷衍:“梅娘子話音裏倒底是何意思?”
輕歎一聲,梅娘子慽眉說道:“在這深宅大院裏侍候那不男不女閹貨,每日又出不得宅門,這種鬼日子妾身也是倦了,隻想官人能為妾身想個法子從這牢籠裏脫身,妾身隻想早晚侍俸在官人左右,心中也便知足了。”
樂天也是長歎一聲:“這幾日,在下就要被貶謫出京了,怕是三兩年內回不得汴梁,一時間又如何想的出辦法與你脫身。”
“還請官人憐惜!”聽樂天話音,梅娘子目光黯然,向著樂天斂身拜道:“妾身實在不想過這種日子!”
麻煩!又是一個麻煩,自己若不答應這梅娘子,這梅娘子就是一顆定時炸彈,說不定會將自己與姚真兒的事情說將出來,但一時之間自己還真沒有辦法能夠讓這梅子逃出梁府。
無奈,樂天隻好說道:“如今的辦法隻有一個,梅娘子娘家若是有什麽事情,娘子可借機遁走。”
“恁得不著調!”梅娘子白了樂天一眼,歎道:“妾身怕是這輩子也出不了這梁宅了,但求官人還要替妾身想想,如何從這裏解脫。”
將話說完,這梅娘子抱了抱樂天,長歎一聲才離了去。
那姚小娘子是自己必須要收的,況且姚小娘子心裏還有些棘手的秘密,此前盈盈姑娘話音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要與自己做個妾氏,是拒絕不得的。過幾日就要回平輿,樂天不由的有些頭痛,到時怎麽與自家的兩房小妾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