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餘韻悠長
到了這個時候,朝中眾臣都知道這場戲落幕的時候到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徽宗趙佶的身上。
在殿中所有朝臣的注視下,徽宗趙佶緩緩開道:“樂天妄言,以卑犯尊免去集英殿修撰,白時中、胡師文二人擾亂朝會停職待勘,罷去拱州、潁昌、鄭州、開德四輔!”
去職……
樂天立時有一種懵圈的感覺,原本以為自己依仗功績聖上會法外開恩,卻沒想到自己真落得個去職黜落的下場。
相對於樂天的沮喪,諸多禦使卻是用極為羨慕的目光望著樂天,樂大人雖然去了職卻是一戰成名,正如當年仁宗朝之範仲淹,雖三次去職被黜,名望卻是一次比一次更重,官也是越做越高。
雖然官家對白時中、胡師文二人的處置不痛不癢,然而白時中、胡師文二人心中沮喪之情卻比樂天更甚,停職待勘意味著官家對自己己經心存不豫,在樂天的揭底罵戰中,更是懷疑結黨營私,罷去拱州、潁昌、鄭州、開德四輔更是說明官家對老後台蔡京的不滿與不信任,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是擔憂。
朝堂之上爭鬥向來是唇槍舌劍,似今日垂拱殿中這個場麵,對於朝臣來說著實在是司空見慣,比這激烈數倍的還要有之,然而今日卻是樂天以一低卑之職,接連拚掉了兩位朝中大佬,而且間接的狠狠的打擊了致仕的宰輔,讓其沒了再度起複的可能,卻是不同與以往爭吵的地方所在。
在朝中一眾官場老狐狸眼中看來,今日之罵戰,看上去是個戰術層次的事件,實質上卻是起到了戰略意義的價值,意義之重大足可以影響到數年甚至十數年內的政壇走向。
眾多朝臣思緒無限發散之後,目光再次聚集在前任集英殿修撰樂天的身上,這個小人物卻是起了大變局的催化作用。
就在百官們思緒繼續擴張之際,隻聽樂天向上拱手叩拜,口中叫道:“草民有事上奏!”
這小子還要出什麽夭蛾子?一眾心情沮喪的蔡黨不由的將目光投向樂天,暗中咬牙切齒。其中以蔡京的三個兒子蔡攸、蔡翛、蔡絛、一個孫子蔡進更甚。在四人眼中看來,恨不得將樂天剝皮剔骨,也不能消心中之恨。
徽宗趙佶望著樂天,眼中閃爍著不可捉摸的光芒,冷冷道:“準奏!”
“草民以為我大宋汴都地勢平坦,無山、水險阻,以兵為險拱州、潁昌、鄭州、開德四輔之舉甚為正確,故而不宜撤處!”樂天奏道,接著又言:“草民以為,為防四輔之兵坐大,兵權旁落,應輪換將官或以諸皇子輪流短暫執掌!”
“此事容後再議!”徽宗趙佶將手一揮,起身離去。
小黃門的一聲退朝,百官依次而退,樂大人知道此時的自己已經沒了官職人,要在七品禦使的後麵退朝了。
百官心中清楚,樂天奏報上明著說當初置四輔沒有過錯,暗中之意是說任人為親便是錯誤,起到暗諷蔡京結黨營私的作用。
白時中、胡師文二人走過樂天身邊時,無不重重一聲冷哼甩袖而去,一幹蔡黨成員也無不是對樂天冷笑連連。蔡京的三個兒子蔡攸、蔡翛、蔡絛更是怒目而視。
就在樂天被黜職的當日晚上,李綱與陳淩元二人又請樂天在天香樓吃了回茶,對樂天今日在朝堂之上的表現,二人也是苦笑連連,直稱樂天將做禦使的責任承擔了去。
對此,樂天表示十分無奈:“樂某也是無心而為,若不是那白時中、胡師文二人緊緊相迫,在下也不敢這般出言頂撞!”
“汝所言皆言出了許多官員心中不敢言之事,實為我等佩服!”曾身為樂大人頂頭上司的陳禦使敬了樂天杯茶,又說道:“不過,日後你這稟性要改一改,廟堂之上行事怎可如此不羈!”
在陳禦使眼中看來,樂天今日朝堂上那一套,與往日在縣中為吏時相差不大。
“陳大人的心意,在下受教,此後定為改正!”樂天忙道,以昔日上級麵前,樂天還是要保持謙卑之色的。
旁邊的禦使李綱也是勸道:“昔日樂大人為士時,詩文多有不羈之作,如今為官不同於為士,地方官更不同於朝官,處江湖之遠與廟堂之高不可同日而語,自古以名士風格為官者,沒有幾人會善始善終!”
“受教,受教!”樂天忙道。心中卻在想,我本來沒想這樣!對此樂天很是無語,但對於李綱的話也隻能虛心接受。
當日三人隻是吃茶,至於朝中事態的發殿,隻能靜觀其變了。
如果說正月初九與劉楨的辯戰隻是樂天牛刀小試,正月十三的垂拱殿,便是樂天鋒芒畢露的揚名揚威之戰。
準確的來說,樂天在這場罵戰中大獲全勝,然而下場卻是有些淒涼的,不過這也在許多人的意料之中,從古至今是凡與掌權的奸臣做鬥爭的人哪有不犧牲的,樂大人這種下場己經算的是相當不錯了。
越是黜職,越是不妨礙樂天身上所放射出的光芒。一個六品修撰幹翻兩個朝中重臣,連同致仕的宰輔也躺著中槍,一時間樂天的大名大噪於汴梁官場,甚至連坊間百姓也是津津樂道。
蔡京權傾朝野,一時間無人敢拂逆其意,如今樂天說了許多人不敢說的話,一時間清臣、名臣的稱號在坊間百姓的口中廣為流傳,便是在辟雍裏讀書的太學生們也無不視樂天為偶像,在昔日同窗好友於防、程謹、解昌等人的引見下,爭相前來樂天府上拜謁。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被樂天揭了許多白衙內短的白時中,接連受到了十數道奏疏彈劾,那胡師文也好不到哪裏去,也受了十多個彈劾,己經致仕的蔡京更是躺著中槍,招惹到了幾十封彈劾。為此,躺著中槍致仕在家的蔡京不得不連夜寫疏上奏,為自己辯言。
被去了職的樂天雖然賦閑在家,從每日前來拜訪之人的口中得知的這些事。對於這些彈劾,樂天並不覺的驚訝,顯然這些彈劾都是鄭居中、王黼等人在幕後指使,而且二人又怎麽能放棄這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況且二人心中對蔡京忌憚非常,深知趙佶對蔡京聖眷之隆,為了防止蔡京鹹魚翻身,不得不多鬧出些動靜。
除了鄭居中與王黼指使外,那些素來對蔡京心存不滿,又不敢說話的禦使言官們也借著這個機會參上一本,也是為自己刷刷名聲。彈劾本來就是他們這些做禦使的職業,做人是要有職業道德的。
開辦票號的一切準備事宜盡數妥當,隻等著過了正月十五選個吉利時日開業。
無官一身輕,在樂大人黜職的第三日是正月十五,在北宋的時候喚做元夕節。這兩日樂大人賦閑在家正逗弄著兩個半歲多的兒子玩耍,正商量著晚上帶著一幹家眷上街觀燈。說話間卻見屠四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看到屠四的模樣,樂天問道:“何事這般慌張?”
屠四忙回道:“老爺,外來來了好多官軍,將咱家宅子圍了!”
聞言,家中一眾妾氏皆是吃了一驚。樂天驚的也是站了起來,眼中帶著幾分慌色,隨即又沉靜下來,本朝有不以言獲罪之祖訓,按理所不會來擒拿自己,想當年蘇子瞻以言獲罪,罪名雖然不大,但神宗皇帝卻是怒火衝天,但其結果也不過是外放貶謫,自己比蘇子瞻識趣的多,而且也沒惹怒聖心,再者說自己己經被黜落官職,按官場上的慣例,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
想到這裏,樂天又是一驚主,心中暗道莫非是自己在杭州任上的事情被人打探出來了?想到這裏樂天立時驚出一身冷汗,暫且不知什麽情況,樂天一邊向外走去,一邊吩咐屠四,“與我出去看看!”
“樂大人可在!”就在樂天剛剛出了正堂來到院裏時,隻見大門被推開,幾個兵士簇擁著一位一身甲胄武官進到了院裏。
此時武鬆立於院中,正一臉警惕的望著進來的軍士。
“樂某便是!”看來到來人樂天應道,目光打量來人,看在眼中有幾分麵熟。
“下官許濤,見過樂大人!”那武官望著樂天拱手拜道,口中又言:“恕下官甲胄在身,不能全禮了!”
聽語氣不是來捉拿自己的,更證明自己在錢塘任上暗中謀劃沒有被人發現,樂天暗暗的鬆了一口氣,越看此人越是麵熟,忽的想了起來,這人正是去歲秋日來到平輿讓自己受了一驚,為自己授了九品皇城司武官官職的那個許濤,口中忙笑道:“一別年餘不見,許大人越發的威武了!”
看到樂天認出了自己,那許濤也是略顯激動,忙道:“樂大人記的卑下,卑下榮幸之至!”
樂天忙擺了擺手,搖頭笑道:“樂某己經被陛下黜職為民,這大人二字實當不得!”
“大人之聲名譽滿汴都,起複指日可待!”許濤聞言陪笑,又說道:“我等俱是皇城司中護衛,受了鄆王殿下指派,前來護衛大人的!”
聞言,樂天心中一驚,鄆王趙楷能派人來護衛自己,其意不言自明,口中忙道:“區區隻是一介黜職布衣,何德何能受殿下如此垂青!”
對於讀書人酸溜溜的話,許濤隻能笑而不語,忙又說道:“下官臨來之前,鄆王殿下曾命下官傳話與大人,若大人今日得空的話,邀大人一同觀燈!”
“草民受寵若驚!”樂天遙遙一拜,又說道:“請許大人替樂某傳話,晚間樂某一定登王爺府上拜訪!”
“如此,下官就去與王爺傳話了!”許濤回道,又吩咐左右兩邊軍卒說道:“爾等務必要保護好樂大人周全,殿下說了若稍有差遲提頭來見!”
天子腳下,汴梁城禁衛自然森嚴,樂天雖然得罪了蔡京一黨,蔡京一黨想要報複但也不會在京城動手。樂天心中明白,鄆王趙楷派皇城司兵卒來護衛自己,隻是向百官們表明一個態度。
朝中雖然親王不得結交臣子之製,然而樂天眼下是一介布衣平民,與鄆王來往密切又有什麽,會有誰吃飽撐的前去參劾,再者說樂天是鄆王趙楷的人,這在百官中己經是公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