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挾私貨於忠孝節義中
典型的樂氏風格,反咬一口。
依據樂天以往數次在朝堂上的表現,樂天一出口,不少人就給了這麽一個評斷。樂天這般問話,除了拉李邦彥下水外,同時也是反戈一擊那指責樂天行商的禦使。
“樂大人說的不錯,李某家中數代都是銀匠,在汴都開金銀鋪做些存錢放貸的生意自然實屬正常!”李邦彥大大方方的承認淡然非常,隨即話鋒一轉:“但李某家中開門做買賣這麽多年來,向來奉公守法恪守信用,從沒有鬧過什麽擠兌,更沒發生過動搖國之社稷根基的民變。”
樂天一笑:“中華票號發生擠兌風潮,李大人想來比樂某更知道是怎麽一回事罷?”
李邦彥冷笑道:“你樂大人意欲推行匯通天下,然本金不足,故而形成此次擠兌風潮!”
“本金不足?”樂天挑了下眉頭,反問道:“李大人有何證據證明樂某的票號本金不足?”
“坊間傳聞即是如此!”李邦彥回道。
“坊間傳聞能當的了真麽?”樂大人冷笑,又說道:“在樂某看來,所謂的坊間傳聞都是別有用心之人刻意編造,其用意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是用來打壓同行打壓中華票號的!”
“樂大人這般信口雌黃,似乎是另有所指?”李邦彥輕挑眉頭。
明為樂天與李邦彥二人之爭,實則為鄆王與太子之戰,殿中所有官員都靜靜的看著事態的發展,其實這二人誰當皇帝對這自己都沒有關係,但熱鬧卻是不可看的。
做為鄆王的鐵杆支持者,王黼很是替鄆王耽心,樂天一敗,也就意味著鄆王永遠失去了與太子奪嫡的資格。
“諸位大人,下官開辦票號之意在匯通天下。”出班的樂天拱手,雙淡然說道:“異地匯兌的好處,想來諸位大人也是知道的,一則方便國之稅課,二方便銀餉發放,三則便利仕農工商;然朝廷自有法度,官府自有規章。天下匯通涉及課稅銀餉,關乎國之命脈根本,豈可操於他人之手?”
聞言百官驚訝,誰不知道樂天一心推行匯通天下,然而樂天現在說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頓了頓,樂天才說道:“汴都幾乎人人皆知下官是中華票號最大的東家,實則不然,中華票號最大的東家不是下官,也不是鄆王殿下,而是當今的聖上!”
是凡當官的哪個不知異地匯兌的好處,當然也知道天下確實需要這麽一套匯兌體係,隻是缺乏個有實力的人去做,便是李邦彥亦是如此,謀求著在擊垮樂天之後,也要將金銀鋪做到匯通天下。
這種事情實力稍差一點之人是做不到的,所有人都認為樂天可以提出,然而真做下去似乎實力有所不濟,而最近中華票號汴梁分號的擠兌風潮就是一個明例。
然而,就在樂天的話音落下時,朝堂上的一眾官員立時變了顏色,之前還覺的樂天的實力不夠,但沒想到中華票號最大的東家竟然是當今聖上,這便意味深長了起來。
思慮及此,起居舍人李邦彥的麵色立時變的蒼白起來。做為當事人,他己經想到了很多很多……
不止是李邦彥自己,怕是滿朝文武之前都以為樂天開辦這中華票號,無非是扯著鄆王的虎皮做大旗為自己謀利,但誰又知道這票號真正的大東家卻是當今的皇上,這分明就是樂天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而自己則是不知不覺的落入轂中。
事情的殘酷性就在於,官家對鄆王的寵愛己經遠遠超出自己的意料之外,在中華票號裏鄆王是以陛下代理人的身份出現的,自己對中華票號發起的攻擊,之前在眾人眼中看來是針對鄆王針對樂天的,此刻己然變成了針對當今聖上。
想到這裏,李邦彥生生的打了個冷顫。
之前李邦彥隻是與王黼不和,王黼又是鄆王的鐵杆支持者,才被太子趙桓拉攏了過去,眼下看來李邦彥才感覺到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多麽愚蠢。
此刻的李邦彥己經腦海裏雷鳴陣陣,無法考慮自己下一步棋將如何走。
看著李邦彥麵色蒼白,己然失了鬥誌,樂天臉色漸漸轉為亢奮,聲調也高了起來:“以陛下之聖明,如何不知曉匯通天下之好處,我大宋冗官、冗兵、冗費,每歲雖收入甚豐,然均被三冗兩積所拖累,甚至在財賦上入不敷出。
諸位可知每年我大宋各路押解進京的兩稅在路上的消耗是多少麽,若將兩稅折成現錢轉為異地匯兌,我大宋可省下多少銀錢用於改善民生?”
說到這裏,樂天將目光投向方才那個指責自己以官行商的禦使,又言:“方才這位禦使大人曾引漢之大賢董子言,說皇家官府官員與民爭利就是腐敗,不合天理,不合‘太古之道’。
然匯通天下之益卻是堪比太古之道之太義,要說與民爭利,試問天下間有幾個尋常百姓能開的起票號錢鋪的,所謂的與民爭利,試問真是與民爭利麽?”
一眾官員聞言,皆認為樂天這話說的很是有道理,是凡能夠開的了錢鋪之人哪個不是巨富之家,哪個不是在朝中有些依仗,這些人還真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民,用士紳或是貴族還稱呼他們,怕是更為妥當些。
隨著聲調的高升,樂天的目光變的犀利起來:“陛下開辦中華票號欲實行匯通天下,其間所遇阻力何其之多,恰如熙寧變法時神宗皇帝所遇之局麵,依樂某這做臣子的來看,這些人之所以會層層阻撓,是因為票號擋了他們的財路,影響了他們的生意,所以不惜對中華票號下手,四處播散謠言,更是下了巨大力氣進行擠兌,鬧出了擠兌風潮來!”
群臣聞言,隻險些喊出一個妙來,誰不知道神宗皇帝是本朝變法圖強的仁君、明君,甚至可以說,熙寧之後宋於西夏之勝利正是得於熙寧變法之利,樂天給徽宗拍的這個馬屁實在是妙不可言。
當然,樂天給對手帽子也是扣的甚大,誰出麵阻止誰就是影響自身利益阻此大宋發展的奸佞之流。
看看眼前神采飛揚的樂天,再看看有些失魂落魄的李邦彥,一眾朝臣都知道李邦彥輸了,但又意識到雖然李邦彥輸了,但其身後的太子趙桓還沒有輸。想到這裏,百官們擦亮眼睛看樂天繼續表演。
如影帝之魂附體,樂天一發不可收拾,又言道:“臣雖不才,卻也知道忠孝二字,臣自問雖有幾句詩才,然若是比起鄆王殿下卻不遠遠不及,鄆王殿下不知知道忠孝兩全,更是知行合一。
為怕有人私下誹議聖上開辦票號與民爭利,鄆王殿下出任中華票號股東,一人擔下所有非議,忠於大宋、孝於聖上,此乃忠孝兩全也;古來今來,有關忠孝二字的秩事汗牛充棟不知凡幾,試問又有幾人能與鄆王殿下相比?”
聞言,不少朝臣被樂天這話說的甚是感動,瞬間又明白過來,樂天在明麵上說的是鄆王,暗地裏卻雜著私貨,這何止是說鄆王忠孝兩全,連帶著他樂大人以官身替陛下行商,也是忠孝兩全啊。
鄆王深得自己喜愛,而且樂天又將自己拍馬拍到了父親神宗皇帝那般的高度,徽宗趙佶很是高興,很是配合的誇獎道:“有子如鄆王,有臣與樂卿,朕心慰矣!”
能得到皇上的誇獎,是多麽難得的一件事,樂大人忙來到丹墀前叩謝天恩。
事情當然沒完,眼下樂天剛剛完成之前自己預想一半的任務,正所謂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等會還要對李邦彥發起反擊。
經過二十一世紀媒體全方位無死角且高密度、飽負荷新聞的轟炸,以及各種撕|逼、權謀宮鬥劇的洗禮,再加上在大宋官場這兩年來的磨煉,樂天得到了徽宗趙佶的讚賞後並沒有意氣風發,而是神色越發的凝重起來。
春風得意的樂天在謝過恩後,抬起頭來緩緩吟念道:“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表演天賦不是誰都有的,便是有表演天賦的人也要懂得如何去審時度勢,可以說樂天這個在這個時機“抄”這首詩還是應景的很。方才樂天還陷入到被一群禦使參劾中,此刻有了這首詩的加持,瞬間讓樂大人裹在一團光暈之中。
群臣聞言,終於明白為何白時中等人不借機落井下石的攻擊樂天,而是想著法的讓樂天外放為官。
白時中等人也是學的陪明了,對待似樂天這樣圓滑之人,一定要多長幾個心眼,既然無法整治,不如像大禹治水一般,正所謂堵不如疏,似樂天這種人堵是堵不住的,隻能采取疏導的辦法,明升暗降放在遠處的為好。
精通琴棋書畫的徽宗趙佶,品咂了這四句詩韻,有些意尤未盡的問道:“這詩卿為何隻吟念了上半段,卻少了下半段,卿快來作完念與朕聽!”
“臣隻是一時心中所感,才念了出來,餘下幾句還要再稍做醞釀才是!”應了一聲,樂天做醞釀狀,半響後才將後麵四句吟念了出來:“謫居正是君恩厚,養拙剛於戍卒宜。戲與山妻談故事,試吟斷送老頭皮。”
“你個二十歲不到的娃娃,這語氣當真是可笑!”聽樂天吟念罷,徽宗趙佶哭笑不得,隨即又讚許道:“此詩第三、四句甚為出色。”隨即又下旨道:“取筆墨紙硯來,今朕要將這兩句截取書作楹聯,懸於寶座之側抱柱上,以示卿等!”
在殿中留下詩句被皇上製成楹聯,這個殊榮簡直是大上天了,樂大人腦門上這個能臣、諍臣、清臣的標簽是貼的定了。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樂天開始趁熱打鐵,“陛下可知,最近票號陡然多出的異地匯兌,其銀錢是出於何地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