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身後事
白瞳少女靈初彤一行成讖,她在大雪中玩耍,被以天地為床被大夢而眠的老人絆倒之後,以為他是死了,便將老人埋了起來,然後寫了一塊碑,上書“好老頭的墓”。
左飛因而也沒有重新準備,就地取材便重新挪用了過來,這並非是他怕麻煩或是其他,而是對於老人而言,這樣的死法,未嚐不是對於他最好的歸宿。
左飛蹲在雪地之上,看著老人躺在雪中堆砌的小墳包,看著那歪歪扭扭的五個大字,無聲淚下,輕聲說了句保重,便就此離開了,直上羅浮山頂。
也許生死從來便是這樣,你在山下,我在山頂,看似相隔不遠,其實咫尺天涯。
世間最大的距離,便是活人與死人的距離。
左飛重新登山,盤膝而坐,丹田之中的真氣完全被壓製在體內,兩種不同屬性的冰雪之力與紅梅之氣相容在一起,沒有任何的衝突,並且於他的經脈之間穩穩契合,這般靈妙的屬性竟然不需要任何的砥礪便能夠真正化為己用,不得不說,老頭的手段的確是很高明,給他的這場造化,也不可謂是不大。
如今,對於這羅浮山頂種種的玄氣手段,還有老頭那隨手不經意之間在羅浮山頂設下的禁製,還有麵紅梅而坐十四年的少年陳白帝折梅的手段,左飛一切都看在眼中,受益無窮,一時之間,那本來還對於神通境這種從來沒有接觸過的境界極為陌生的左飛,終於也開始慢慢有了自己的一些感悟,隻是對於目前的他來說,這種感悟還隻是一些零散的片段,等到他真正的將那兩種屬性的力量徹底掌握,能夠隨意切換而不露出破綻,那麽便算是成了,想來如果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左飛完全能夠想得到,憑借著那般玄奇的手段,同境界之中無敵絕對不是沒有可能。
心中想著這些,左飛對於那老人的感激之情變得更為強烈,想著如今的兩人,一個活著,一個死了,陰陽之隔,老人孤零零的躺在山下的墳包之中是否也會覺得孤獨?老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有沒有為他的徒弟沒有在身旁陪伴而感到遺憾?
這些左飛注定是不知道了,因為答案永遠的不會存在了。
他抬起頭,將目光匯聚在老頭臨死之前在這片空間之中畫出的一塊映像,這映像是由種種各不相同卻各位互補的玄氣匯合而成,契合大道,能夠連接數萬裏之外的玄氣波動,左飛此刻所看到的東西,正是那一路南下的陳白帝種種事情。
原來那老人即便是死了,即便是知道了他們最後的結局,心中也難免割舍不下,所謂的血濃於水,或許便該是如此吧。
左飛歎息一聲,便凝神望了過去,想要在陳白帝一路的南下過程中間,找到老人臨死之前所說的天啟宗門之所在。
一旦查找到天氣宗門的匯聚之處,左飛心中暗暗有了計較,當年無極道人說設下的無極大陣,一定是為了千年之後能夠將他帶到這裏,或許初衷便是為了讓他找到天啟宗門,因為那是當年整個神州大陸無數頂尖高手所留下的傳承。
一旦有了那傳承,左飛才能夠真正掌握人間的力量,才能夠在漫長的歲月之鍾達到人間頂峰。
隻是不知時間來不來得及,能否堅持的到天啟出現的那一刻。
想到這,左飛不禁有些憂慮,臉上露出焦急之色。
……
映像之中,少年陳白帝一路南下,已然到了鳳鳴關之內,左右無事正與靈初彤閑談之時,那白日誤打誤撞救下的富家子弟夜鴻成突然拜訪,說了句莫名其妙的怪話,他似乎是察覺到了有人會對他不利,想要讓陳白帝出手相助,房間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詭異。
“陳先生,實不相瞞,邀您一路同行,實是在下存了私心,此去京都洛水,大概會有許多人要我性命,我知先生素不喜欠人,借馬一事撇開不談,便與先生做筆交易如何?”
陳白帝神色不變,笑道:“請講。”
適才白日一路南下之時,陳白帝便暗暗留了小心,畢竟下馬坡那般危險之地,一群馬賊緊追著兩人不放,說是身處險境倒也沒有差錯,但既然緊緊隻是兩人就敢於在偌大下馬坡四處逛蕩,若不是沒心沒肺的白癡,便隻能說明這兩人的身份定然不凡了。
陳白帝雖然十四年沒有下山,但是對於人情世故卻是分毫不差,他不憚於以最大而已揣度他人,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夠在亂世之中很好的活下去,這是他早就已經明白的道理。
畢竟對於這外麵的世界而言,不像羅浮山,沒有紛爭,沒有征戰,沒有算計,有的隻是一個老人,一個少年和一個癡傻女孩罷了。
因而陳白帝在夜鴻成說完之後,並沒有一口答應,而是小心應對,想要從中判斷這人究竟是何身份,再做處理。
夜鴻成對於對方的反應沒有絲毫吃驚,若說後者能夠毫不猶疑便答應了下來,他反而又要作更深層的猜測了,深吸了一口氣,啞聲說道:“先生與楊將軍一路保我周全,入京之後,在下出三百兩金為先生安置一切,可否?”
正說話間,窗外冷風來襲,緊閉的窗欄蕭然鼓動,頭頂上空傳來腳踩瓦片發出的輕微響聲,小初彤隱隱然察覺到一種讓她喘不開氣的微妙波動穿過身體,她記得在陳白帝的身上也曾感受到過,隻是那卻很淡,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小初彤突然想起在自己還不聰明的時候,愛喝酒的瘋癲爺爺曾無意間提及過一種叫做殺氣的東西,好像當時還說過有的人殺氣越弱,殺心越強之類的話,她已記得不太清了。
這是不是就是殺氣呢?小初彤仰起頭,看著身旁坐著的人,突然蹙起了眉,心底有些難過地想著,那種氣息又來了。
她真想告訴陳白帝,她一點都不喜歡這個時候的他,因為這會讓她覺得陌生,就像那個夢裏的背影,那個腳下躺著一隻睡著了的麒麟的人。
她清楚記得,那個人最後跟她說的那句話。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不記得了?我一直在找你。”
“是因為這雙眼睛嗎?”
“我不知道。我認得你,可你叫什麽名字啊?”
“從來沒有人問我這個問題。”
“你自己也想不起來了嗎?”
“不。從來沒有人忘記過。”
“你或者可以叫我陳青帝。”
小初彤想到這裏,臉上突然變得一陣蒼白,就像是她的那雙奇特的眼睛一樣,天下皆白,不知身前身後。
她緊緊的攥住陳白帝袖子,身體一陣顫抖。
陳白帝看著她弱不禁風的小模樣,有些心疼,輕輕抱起她在懷中,拍了拍她的小腦袋,輕聲說:“別怕,有我在。”
此時的他卻渾然不知,懷中的姑娘所害怕的源泉正是他自己,她害怕他變成那個很陌生的人。
因為她的世界太小了,她看不見東西,十丈之外天下皆白,她能夠看到的,不過僅僅隻是他一個人而已。
小初彤突然張開手臂,使勁摟住了他的脖子,將腦袋埋在他的懷中,輕聲抽泣起來。
雖然很害怕,但是能有這樣一個懷抱在你恐懼的時候抱著你,真的也很幸福啊。
小初彤在心裏暗暗想著。她決定忘記那個夢,反正他會一直在她身邊,永遠也不會離開。
也正是從這夜開始,四人至洛水城的漫長兩月之行,變得崎嶇波折舉步維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