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八荒齊出（四）
掌櫃的艱難咽了一口唾沫，竭力壓下心中的震驚，隨便到了一杯水咕嚕嚕的喝下，猶豫片刻之後，掌櫃的終於出聲說道：“小娃子，你應該不是尋常之人吧。”
坐在門檻之上的道童少年微微一怔，似乎是沒有想到這個時辰掌櫃的竟然還沒有睡，微微粗了蹙眉，輕聲說道：“掌櫃的為何突然這樣問？”
掌櫃的此時欲哭無淚，因為他發現，眼下發生的所有的事情，與此時和道童少年姚千修的所有的對話，完全是與夢中如出一轍，沒有絲毫的偏差，他被驚嚇的亡魂皆冒，幾乎是想要立馬逃離這裏，但是身體依舊是不由控製，甚至是連話語，都根本不是他想說的，卻偏偏仿佛為了與那個夢境重合，而重新又再次說了一遍：“有些人，其實注定是與眾不同的，小娃子，這許多年一來，我總感覺到這一點了。還記得當年我們第一次見麵嗎？如今算起來，似乎都已經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個時候的你，想要在我店中找個生計，我看你體型瘦弱，注定與我八字不合，所以並沒有留下你，但是後來奈不過你的倔脾氣，又擔心酷暑天氣把你給熱死，到時候官府還不找我的麻煩？所以心一軟，便把你收下來了。”
店掌櫃這麽一說，道童少年姚千修也是不由得想起了當年的事情來，麵上不由得浮現出一抹怔忡之色，許久之後才緩緩回過神來，輕聲說道：“是啊，如今算起來，事情真的好快，一晃，又一個十年過去了。”
掌櫃的聽聞他這無心的言語之後，心中對於後者的猜測，便是更加印證了一分，他微微顫抖著雙手，將放在桌上的茶水端起來，因為手抖得太過厲害，茶水之中不由得灑出了一絲。店掌櫃抬起頭，看著那坐在門檻之上的少年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那目光之中的神采，就像是一個看透世間一切的存在一般，將他瞧了裏外通透。
掌櫃的歎息一聲，無奈的苦笑出聲，將茶盞重新放在桌上，兩隻手輕輕放在膝上，猶豫片刻，突然沉聲說道：“小娃子啊，你應該不是人吧？”
“為什麽如此說？”
“十多年過去了，我這個老家夥已經滿頭白發，可是你，卻始終都沒有變化過模樣，十年前的你是這樣，可是十年後的你，依舊是這樣。”
“您看出來了？”
“我又不瞎，自然能看得出來。”
“既然如此，那我該走了……”
自始至終，這客棧大堂之中，一大一小兩個人的所有的對話，與此前掌櫃的夢境之中所發生的事情，幾乎如出一轍，沒有任何的背離，掌櫃的抬起頭，看著突然從門檻之上站起來的少年姚千修，突然輕聲問道：“你……你要往哪裏去？”
站在門前的道童少年姚千修聽聞此言，麵上不由的浮現出一抹怔忡之色，似乎是此時的他也在思索著這個問題，此時的他，也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地方可以去。當初走出南海天啟宗門的時候，誌得意滿，曾經信誓旦旦的與諸位師兄弟說，此去一定會將魂家鬼穀子找尋到，並且將自身的太極之法，完全查漏補缺，到時候師兄弟們在一起團聚。
可是從當初到現在，已經整整百餘年的光陰過去了，如此的漫長的時間之中，這當初所允諾給諸位師兄的事情，沒有一件事情是做到的，姚千修無論如何也不會回去。
一則是沒有臉麵，而來便是因為他如今的太極之法，尚且還沒有真正的梳理清楚，將其查漏補缺，形成完成的體係。但是姚千修心中卻也是極為的清楚，此時的自己，如若是再繼續留在這客棧之中，對於自己的修為境界，或許已經起不到任何的作用的，既然如此，那麽留下來也是無用。心中想到這裏，道童少年姚千修心中打定了注定，此時的自己必然是要離開的。
他轉過頭看向那個一身肥肉的肥胖掌櫃，猶豫片刻，終於還是轉過身走進客棧之內，輕聲說道：“掌櫃的，這些年多謝你的收留，當初要不是您，這十多年之中，還不知道究竟應該在哪個地方呢，眼下時間已經到了，我真的要離開了，但至於究竟去哪裏，暫時還沒有想過，眼下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掌櫃的聞聽此言，心中更是驚慌無比，因為他發現，自始至終，自己與這姚千修前後所說的所有的言語，盡數都與那個夢境之中的完全一樣。掌櫃的此時再也不敢有絲毫的隱瞞，連忙上前，麵露驚慌之色，緊緊抓住姚千修的手匆忙問道：“小娃子，你與我說實話啊，雖然我或許已經知道了，但還是想要聽你親口去說，你是不是真的不是我們這些凡塵老百姓，而是遊曆人間的那些高來高去的仙人啊。”
這客棧做店小二的十多年之中，姚千修曾經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這些人，完全都是一座凡塵王朝的普通百姓，雖然東勝神洲乃是如今的整個神州大陸唯一的修士所存在的地域，但卻普遍都是集中在了中州之地，中州一向也都是被尋常百姓稱之為仙人之所。
聽聞到掌櫃的如此直白的言語之後，姚千修心中猶豫了一下，沉默片刻之後，也不做隱瞞，隻得點頭說道：“可以這樣理解吧。”
掌櫃的聽聞此話之後，麵色不由的變得更加的難看，此時的他，像是被人沉重的打了一拳使得，臉色難看的幾乎都要哭了，怔怔出神說道：“原來真的是這樣，原來真的是這樣……”
道童少年姚千修見到掌櫃的如此怔怔出神的模樣，眉尖微微蹙起，直覺告訴他，似乎掌櫃的知道了某些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而這種不好的事情，又是眼下的他所無法解決的，不由得沉聲問道：“掌櫃的，是否是遇上了什麽難事？我眼下雖然要離開，但是並不急於這一時，若是有什麽困難之事情，可以與我說，能夠幫你的，我會盡力而為。”
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從來到了這凡塵王朝之中的姚千修，心境十多年以來，始終都是極為的平靜，但是卻不知道今夜究竟是為何，始終都是惶惶不安，像是將要失去某些什麽，而眼下，掌故的一舉一動竟然又是如此的奇怪，姚千修理所當然的便是將兩件事情牽連在一起，似乎其間隱隱之間有著某種聯係。
掌櫃的聽到姚千修的話語之後，臉色不由得變得更加蒼白，但是那雙毫無神采的眼睛，在這一刻，卻是驟然恢複了一些神采，像是陡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連忙抬起手，緊緊握住姚千修的手，目光之中流露出焦急與希望交融在一起的眼神，顫聲問道：“我能相信你嗎？”
姚千修聽聞此言，心中更是一沉，他知曉，自己的猜測果然是沒有錯，這掌櫃的，的確是隱瞞了某些事情，重重的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可以。”
掌櫃的聽到這兩個字之後，著實鬆了口氣，他從桌上再次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嚕咕嚕的喝下去，這才緩緩平複心境，看著站在眼前的姚千修正在盯著他，苦澀一笑，沉聲說道：“你相信嗎？我眼下跟你所說的所有的話，適才我在夢中，全部都是完全發生過了的，甚至是在此之前，你一句話還未說出，我就知道你想要說些什麽。”
姚千修聽聞此言，麵色古井無波，微微蹙眉說道：“哪怕你說有事情跟我說，指的就是這件事情？”掌櫃的點了點頭。姚千修似乎鬆了口氣，卻又蹙眉問道：“那麽眼下的這些言語，夢境之中可有發生？”
坐在對麵的掌櫃的連忙搖頭，顫聲說道：“我就是擔心那件不好的事情會發生，因為夢境之中的結局實在是太可怕，再加上適才你說的與夢中完全一樣，我生怕會重蹈覆轍，在現實之中出現，所以才問你的，後麵的話，已經不屬於夢境之中的了。”
姚千修點了點頭，對於掌櫃的今夜所說出的這些話，似乎有些不置可否，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想著其中的隱藏的深意。掌櫃的看著姚千修的模樣，欲言又止，但終於還是鼓起勇氣說道：“小娃子……仙人，我說的這件事情，您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姚千修微微苦笑一聲，輕聲說道：“您還是叫我小娃子吧，都聽了十多年的時間，早就已經習慣了。”
說到這裏，姚千修微微頓了一頓，似乎是想起了什麽，連忙問道：“你在夢中被驚醒，夢境之中，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掌櫃的連忙點頭，似乎是被驚嚇的語無倫次，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麽去描述，隻是反複重複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這幾個字。姚千修對此沒有絲毫的不耐煩，隻是輕聲說些安慰的話，令得掌櫃的心境稍稍平複了一些，而後他輕輕的抬起手，搭在了掌櫃的頭頂上方，看起來就像是長輩在輕撫孩子的腦袋一般，看起來極為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