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潮州篇（四）
天權十八年七月初七。
張徹不願放棄，繼續去求其他姓氏的家族。
可是由於語言不通，他甚至連門都進不去。
偶爾碰上幾個會說通用官話的，還沒簡單聊上兩句也都被拒絕了。
潮州人果然一心，全部幫助段家齊力抵制外來之人。
偌大的潮州，除了段正坤，竟無一人出手相助。
張徹機敏了一輩子，如今亦是無路可走。
中午時間已過，四人誰也沒有心情吃飯。
張徹拉著林瑤青在路邊的小攤坐下，叫了一壺茶水。
街邊的行人絡繹不絕，正喝茶的四人忽而被一片黑影籠罩。
當回頭一看，發現是段正坤和一眾隨從站立其後。
林瑤青禮貌打起招呼：「段公子？好巧！」
段正坤如實答道：「不是巧。我聽說你一天沒吃飯了，放心不下你才過來看看。」
張徹擋在林瑤青身前：「不用你假好心，飯我們還吃得起的。」
段正坤也不惱怒，越過張徹的視線朝後面道：「阿妹，今天是七夕節，不知阿妹能不能賞個光，一起吃頓便飯？」
這幾天過糊塗了，林瑤青都忘了今天是七夕節了。
整個潮州，能求的人都求了。
她再無任何辦法，眼前的這個人便是最後的曙光。
為了錦涼城的未來，林瑤青應聲：「好。」
「別去！」張徹拉住她的手腕。
「沒事。」林瑤青拂開他的手掌，「你們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回。」
白玉道：「大小姐，奴婢陪您去吧！」
林石附和：「是啊，大小姐，屬下也陪您去吧！」
「我和段公子有話要說，你們去了不方便。」
林瑤青說完，伸手指著附近的酒樓道：「段公子，要不咱們就在對面這家用餐吧！可以嗎？」
「都聽你的。」
段正坤請林瑤青走在前面，兩人前後上了二樓。
掌柜的親自負責點單上菜，閑雜人等一律退下。
段正坤夾過一個翡翠蝦球：「阿妹，這家的蝦球不錯，你嘗嘗。」
「謝謝。」
「阿妹，在我面前不必拘束。」
「段公子，我……」
「現在沒人了，阿妹有什麼想跟我說的？」
「段公子，我能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請說。」
「你為什麼要娶我為妻？或者說，你看上我什麼了？」
「我看上你的一切。你是最符合我心意的女子。我挑不出任何討厭你的地方。我很喜歡你。」
「段公子，我不信。」
段正坤坦言：「多年之前阿爹就開始為我挑選妻子的人選。長久以來，我見過的妙齡女子不下數百，可沒有一個相中的，唯有你是例外。阿妹，我徒徒活了十八年，只遇見你一個讓我心動的女人。而且阿妹你也十八歲，我們同齡，這是我們的緣分。」
「我成過兩次親了，即便你不介意，你們宗族裡的長輩不會介意嗎？畢竟你是段家未來的繼承人啊，正妻所生的血脈很重要。」
「阿妹，這些你不用擔心，我自會擺平。我相信只有阿妹生的孩子才是最好的。」
「段公子，我覺得你可能還不是很了解我。我脾氣很差，平時就喜歡舞刀弄棍，不會繡花，也不會做家務，一點也不賢惠。」
「這些都無所謂。阿妹嫁給我，就是未來的段家主人。家務自有下人去做，無需你受累。
「可是.……」
「別只顧著說話，吃菜吧！」
「段公子，我求求你，你能不能把蠱童借給我們？」
「阿妹，我想我說得已經很清楚了。」段正坤語氣很平靜，但隱約帶著一絲嚴肅，「你要麼嫁給我，把蠱童讓旁人帶走。要麼你直接離開潮州，我絕不為難。」
「真的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我可以給你考慮的時間，但我的條件不會改變。」
「段公子……」
「阿妹，告誡你一句，請你的那位前夫千萬不要動粗硬搶。蠱童有靈，除非我段家子孫允諾，否則它不會幫你們修復結界，你們搶走了也沒用。而且那位張公子膽敢傷害我們段家人，我們潮州是不會讓他活著離開的。」段正坤見她面色有些難看，又加了一句，「阿妹，我並不想傷害那位張公子。我想要的只有你。」
「嗯，我知道了。我們不會對段家人出手的。」
「那便好。阿妹，我聽說錦涼城的結界越裂越大了。我雖然有時間等你，可錦涼城恐怕不能一直拖下去了。阿妹你還需儘快做出決定。」
「嗯。」
「來，阿妹，先吃點東西吧！」
林瑤青味同嚼蠟吃完了一餐，最後問了一句：「段公子，我有一個兒子叫小海棠。孩子的父親已經不在了，我能把他接過來一起生活嗎？」
「當然。你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我們可以生活在一起。小海棠除了不能繼承我家族長之位，與咱們其他的孩子並無分別。」
「好，我知道了。我會儘快給你一個答覆。」
「期待你的好消息。」
段正坤轉身喚來兩個丫鬟：「阿珍，阿美，你們從現在起好好陪著林姑娘。」
「是！」
「不必麻煩了。」
「阿妹。你是我未來的妻子，我要保證你的安全。在你拒絕我之前讓她們跟著你好嗎？」段正坤低語道，「阿妹，你是個聰明人。究竟是錦涼城的萬千城民重要，還是某一個人重要，你心裡很清楚。」
*
林瑤青下了酒樓，陽光已漸漸西落。
張徹焦急地迎上來：「他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我們只是單純吃了個飯。」
白玉問：「大小姐，段公子可有鬆口？」
林瑤青沖兩個僕人微笑道：「林石，白玉，今天是七夕節，我想和張公子出去走走，你們隨便在街上逛逛吧，晚上回客棧就好了。」
林石不放心：「大小姐，要不屬下陪著您吧！潮州不安全。」
林瑤青指著兩個段家的丫鬟道：「阿珍，阿美會跟著我，她們不會讓我有事的。你們倆好好玩玩吧！這幾個月辛苦你們了，就當休息一下吧！」
張徹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段正坤竟然得寸進尺，在他們的身邊安插了眼線！
林瑤青牽起張徹的手：「你能陪我去海邊走走嗎？我想去看看大海。」
「好。
一步一步。
兩人攜手走到海邊，漫天皆是燦爛的紅霞。
美輪美奐的光芒映照在海水之中，華麗而悲壯。
「哇！這就是大海！好美啊！」
林瑤青脫下鞋子，走在軟綿的沙灘上，一路奔跑著邁入海水之中，激起朵朵浪花。
「張徹！你快來啊！」她遠遠朝他潑水。
張徹亦脫下鞋子，一起躍入海水之中。
兩人笑著，打鬧著，玩了將近半個時辰。
玩累了之後，兩人並肩坐在沙灘上，靜靜觀賞著落日的消亡。
「張徹，今天是我第一次看見大海。」
「.……」
「其實錦涼城往東走就是大海，但我卻從未見過。」
「.……」
「大海好大啊，一眼望不到盡頭。你說海的那邊是什麼？」
「.……」
林瑤青兩手托著腮，夕陽照射在她的眼睛里，看不出是喜悅更多一點，還是悲傷更多一點。
現在擺在眼前的只剩兩條路。
一是為了張徹放棄尋找蠱童，他們一起回城，坐等結界全部碎裂。
二是為了錦涼城嫁給段正坤，她放棄張徹，放棄自己的所有感情。
沉默已久的張徹冷冷開口：「林瑤青，你是不是已經答應嫁給他了？」
林瑤青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故意試探：「其實段公子也挺不錯的。他很有本事，除了比你矮了點，各方面條件都不錯。」
此言一出，果真驗證了他的猜想。
她不要他了。
她要嫁給別人。
張徹這輩子只將葉雪岩一人視為情敵。
殊不知這世上還有更優秀的男子也想將她佔為已有，而且真的有能力徹底從他身邊奪走她。
他輸過一次。
沒想到這一次，他又要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