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潮州篇（六）
天權十八年七月初八。
張徹研究了一夜的地圖，總算找到三座和爺爺描述相似的小島。
雖然不知是哪一座，但至少有了航行的方向。
天還沒亮，張徹便背著一些乾糧和金錠去了碼頭。
碼頭邊已是人聲鼎沸，漁民們正吆喝著準備出海捕魚。
幾個划船的船夫搭著汗巾，招攬著生意：「公子，要坐船嗎？」
「公子，坐我的船吧？」
「公子，坐我的！我家的便宜！」
張徹拿出一錠金子朝眾船夫道：「我想包船出海，有誰願意跟我走的？」
船夫們從未見過大手筆，各個喊著：「我！我！我願意！」
張徹拿出地圖指了指：「我要去這三個島。」
船夫們一看是這三個島嶼，紛紛噤言擺手，一鬨而散。
張徹連忙又掏出兩枚金錠：「我還可以加錢！」
一年輕小哥道：「公子，你去這幾個島幹什麼？白白送死嗎？」
張徹問：「這幾個島怎麼了？」
「咱先不說路途遙遠能不能回來，就這幾個島啊，附近雲霧繚繞，島上儘是毒蟲猛獸，還有毒霧毒氣。上過這幾座島的漁民就沒有活著回來的。」
張徹掏出十枚金錠倒在地上：「再問一遍，有沒有敢跟我出海的？」
十枚金錠落地，發出誘惑的聲響。
船夫們雖然眼紅，但和性命比起來，還是作罷。
就在張徹萬念俱灰之際，一個衣著襤褸的男子走了過來，問道：「公子，你只是包船嗎？還需要別的吩咐嗎？」
來者是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約莫四五十歲左右，面容飽經滄桑，四肢肌肉強健。
「對！我只是想包個船把我送過去，我想去這三個島嶼。」張徹指了指地圖。
中年男子問：「我只負責划船，但不會陪你登島，可以嗎？」
張徹點頭：「可以！」
其餘幾個船夫竊竊私語：「陳四叔，你不要命了！」
「老陳，你不想活了？」
還有個船夫輕聲勸道：「大家別說了，四叔家情況比較特殊。」
中年男子從地上將錢從地上撿起，裹在破爛的衣袖裡，低著頭道：「公子，我姓陳，家中排行老四，就住在不遠處。請先容我把錢送回家中，再帶些工具乾糧。咱們這一趟最快也要九天。」
「好！」
中年男子指著岸邊的一艘小船道：「這艘船是我的，請公子在篷內稍等。若公子不放心也可隨我一起回家。」
此番同行，便是身家性命全部交付。
張徹道：「陳四叔，我在船上等你。」
「嗯，我儘快回來。」
船夫的小船雖小，好在有個篷子，可以遮陽擋雨。船底也很牢靠，看得出船夫是個仔細的人。
張徹一上船，依稀能聽見其他船夫的議論之聲。
默默聽了一陣，隱約得知船夫的妻子常年生病，家裡債台高築，十分缺錢。船夫唯一的女兒被債主看中了，正準備佔為己有。
難怪其他船夫不敢接的活這個船夫敢接，想必這些金子估計是為其妻子看病和給女兒贖身用的。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船夫就背著個包袱和一個魚叉匆匆跑來：「抱歉，公子，久等了。」
「不妨，此番旅途艱險，勞煩陳四叔了。」
「公子放心，我收了你的錢財，一定會將你送達目的地。」
「多謝！」
解繩下海，小船朝遠方航行。
耀目的陽光之下，陳四叔強壯的臂膀滑動著船槳，船速越來越快。
張徹與之閑聊：「四叔做這個行當多久了？」
「我十二歲出來打漁，如今正好三十年了。」
「三十年了啊，四叔想必對這一片海域很熟悉。」
「嗯，沒有幾個人比我更熟悉了。雖然有幾個長輩去的比我多，但他們已經沒有體力划船了。」
「四叔，您對地圖上的這三個島嶼熟悉嗎？為何其他船夫如此懼怕？」
「這幾個島上不僅有毒蟲猛獸，還有毒障。附近海域也極為兇險，變幻無窮。」陳四叔一頓，「公子，我一直想問你，你去這幾個島做什麼？」
「我要去島上找一樣東西，為了我的愛人。」
一聽說是為了愛人，陳四叔下意識地聯想到自己卧病在床的愛妻，誤以為張徹是為了妻子的疑難雜症而尋找珍稀的藥材。
「公子，你一定很愛你的妻子吧？」
妻子……
她已經不是他的妻子了……
張徹本想否認，可一想到前妻也是妻，便順勢答道：「是，我很愛她。我想和她永遠在一起。」
「公子，我一定將你安全送到。但島上情況複雜，還請多加小心。屆時我會在岸邊等你，如果遇到險情就趕快往岸邊跑。」
「好。多謝四叔。」
*
當小船消失在海平線后，躲在礁石後面的林瑤青緩緩走了出來。
她一路跟著張徹走到這裡，沒想到他真的豁出一切出海去了。
眼淚在眼眶打著旋，林瑤青的鼻頭一陣泛酸。
她一直知道他很愛她。
她一直知道他很想和她在一起。
可她不想讓他為此豁出性命。
她不敢接受這份以生命作為代價的愛情。
迎面吹來的是溫柔的海風。
但在大海的深處，那傢伙又將要面對怎樣的驚濤駭浪？
林瑤青剛一扭頭，發現段正坤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阿妹，你考慮好了嗎？」段正坤的吐息噴薄在側。
林瑤青嚇得連連後退了幾步，與其保持著距離。
「段公子。咱們昨天說好的，等過幾天我再給你答覆。」
「是為了等他帶回來嗎？」段正坤指向大海。
「是。」
「他這一走不會再回來了。」
「不會的！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話音一落，林瑤青卻先是露怯了。
且不說海上未知的風暴，附近一帶海域都是段家的地盤，張徹一個外地人在海上孤立無援，如果段家派人下黑手，將絕無生還的可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林瑤青道：「段公子，請你再等一下。十天之後我再給你答覆。」
「十天啊……」
林瑤青看不出段正坤是嫌太長還是一刻也不想等，於是放軟了聲音，略帶討好地喚了一聲：「阿哥.……」
段正坤很吃這一招，表情漸漸變得愉悅：「你終於又肯叫我阿哥了。」
「阿哥，我不求你給他提供方便，但至少能別找人害他嗎？」
「阿妹，我們做個交易吧。」
「什麼交易？」
「我可以不動他。但等十天未免也太久了，這十天里我想請你吃飯，帶你逛逛周圍的風景，增進一下對彼此的了解，阿妹能賞個光嗎？」
「能，我答應你。」林瑤青單手攏住領口，「但僅止於此，我相信段公子是個正人君子，不會強人所難。」
「好，僅止於此。我不動他，也不派其他手下去動他。張公子若能找金礦是他的本事，我認栽。」
「謝謝。」
段正坤伸開一臂道：「阿妹，從昨天分開到現在都沒好好吃東西吧？我帶你去吃早茶。」
林瑤青回首再望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海面，轉身隨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