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
“嘩啦嘩啦……”水流在龐大的下水管道裏流淌,波光在管道的頂部微微晃動,時不時有齧齒動物經過,打出細碎的聲響。
“啪嗒啪嗒……”踩水的聲音由遠而近,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踩著腳踝深的水緩緩走近,他的身軀因為營養不良顯得瘦弱,雙手揣在褲兜裏,沿著管道向前走,腳下的水逐漸消失,他來到一扇鐵柵門前,推門進入,不同意剛才那裏,這一截下水道已經被廢棄,地麵接著一層板狀的泥土,泥土因為幹燥而開裂,散發著累死河泥的臭味。
這裏沒有沒有水麵反射光線,因而一片漆黑,小男孩抹黑向前走了近五分鍾,前方有火光出現,這裏是一個簡陋的營地,火焰在生鏽的鐵桶裏跳躍,幾根木樁子被歪斜地固定在地上,防雨布和繩子在它們之間拉出了兩張簡易的吊床。火焰還在燃燒,看來剛才還有人在。
小男孩環顧四周,開口道:“哥哥,是我,你出來吧。”
等了有幾秒鍾,旁邊的一對木板下傳來動靜,一個比他大一點的男孩從木板下爬出來,笑著跑到男孩:“嘿嘿,弟弟你回來了,我按你說的,聽見有人來就躲起來了,嘿嘿。”
小男孩看著他的哥哥,有些無奈,這個比他大一歲的哥哥實際的智商和一個三歲的小孩差不多,這是因為當時他的母親在生下他時父親放下僅一歲大的哥哥到醫院照顧他們母子,結果哥哥從嬰兒床翻了下來,摔到頭變成了智障,為此每當他嫌棄哥哥的時候,父母就會告訴他是因為照顧他哥哥才會因為疏於看護而撞到頭,所以他一直對智障的哥哥有一種歉意,為此他在學習和訓練上也格外的努力,他希望能把哥哥的那一份也一起算上,因為他覺得是哥哥把機會給了他。
想到父母,他的表情一下子黯淡下來,父親的家族似乎是美國一個非常龐大且特殊的組織,但父親為了母親放棄了家業出走,一直到他和哥哥到了三歲,家族才重新接納了他們,父親繼承了家業,他們一家搬進了豪宅,在過上全新生活之餘,男孩也要接受一些訓練,為真正成為家族的一員做準備。
美好的生活這一切在半年前的一個夜晚結束,一群暴徒闖入大宅,殺死了所有的仆人和保鏢,暴徒將槍頂在父親的額頭上開了三槍,母親將他和哥哥從後門送走,隨即也被槍殺,最後暴徒一把火燒掉了宅邸,他拿著一把刀不顧一切想要衝回去,哥哥卻一直抱著他不讓他走,雖然經過訓練他的力氣還是比不過哥哥,最終他隻能懷著悲憤帶著哥哥離開了宅邸。
自此他們便開始了流浪生活,他將哥哥安置在這個廢棄下水道,自己則通過行竊來維持兩人的生活,他不敢去申請福利和救助,因為殺了他父母的人還在四處搜尋他們,他做夢都想要複仇——在逃離之前他記住了殺死父親的人臉,那是父親曾經的一個合作夥伴,另外一個組織的頭目,正是他背叛了父親——但憑他一個十歲的小男孩,想要殺死一個大組織的頭目比登天還難。
“弟弟,弟弟!我想吃漢堡!”哥哥的聲音把他從回憶中拉回來,男孩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裏麵是一袋麵包片。
他把袋子遞給哥哥:“今天沒有漢堡,隻有麵包,外麵的治安越來越嚴,得手越來越困難,今天隻偷到兩美元。”
哥哥看了一眼男孩,又看了看男孩手裏的麵包,隨即耍起了小孩脾氣,拉著他的手開始哭鬧:“不嘛弟弟!我不吃麵包!我要吃漢堡!我想吃漢堡!”
麵對哥哥的哭喊一股怒意從他心中升起,他憤怒地一揚手推開哥哥,朝他咆哮:“你煩不煩啊!我要出去偷東西!整天擔驚受怕就為了能夠讓我們兩活下去!你卻一點用都沒有!我已經偷不到東西了!用不了多久我們都會死!還整天嚷嚷著要吃漢堡!你了不了解情況啊!真是個傻子!”他一邊咆哮,眼淚莫名地流下來:“殺了爸爸他們的人……明明我可以回去殺了他!你卻要攔著我!如果不是那樣……如果不是那樣的話……”他蹲下身來埋頭抱著膝蓋。
哥哥開始被他發怒給嚇到了,但等了幾分鍾後又重新走過來,拉起他的一隻手:“弟弟不哭!弟弟不哭!壞人已經走了!我們可以吃麵包了!嘿嘿!”
望著傻笑的哥哥他抹了抹臉上的淚水,重新恢複了麵無表情的樣子,喃喃道:“傻子……”
“嘩啦嘩啦……”水流在龐大的下水道管道流淌,男孩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水,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個錢夾,今天真是幸運的一天,他偷了一個有錢家夥的錢包,裏麵的信用卡他用不了,但有足足五百元現金,夠他和哥哥吃上幾個星期了!
正在默默數錢的男孩突然停下來,並從腰帶上拔出了刀,因為有人從前麵的黑暗裏緩緩走出來,站到離他不遠處的地方,那正是錢包的主人。
“終於找到你了,可費了我不少功夫。”那人見到男孩不爭氣也不急躁,用不緊不慢的語調說。
男孩此時心裏大驚,這些下水管道錯綜複雜,隱蔽性極強,即使是他的仇人以及那些警察也未能發現的地方被這個人輕易就找到了,還成功地在路上攔住他!這需要多強的追蹤能力?
“先把錢包給我吧,小鬼,然後我帶你去警察局。”男人雙手揣在兜裏望著男孩。
然而男孩根本不打算聽他的話,單手持刀朝他衝了上去,在父親死前他有接這類訓練,如果這個男人真的要把他送到條子那裏,他不介意將其變成下水道的一句浮屍。
看著男孩衝過來男人依舊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眼看著刀即將刺中男人的腹部時他突然側身讓開刺向他的利刃,同時伸腳絆住男孩,男孩失去平衡向下摔倒,被他一把捏住下巴被迫抬起頭來,刀則被輕易地奪下。
“現在你能好好聽我說話了,把錢包還給我。”男人盯著他,突然發現了什麽,用刀背撩起他的額發。
“你休想!我偷到了那就歸我了!我不會還給你!也不回去條子那裏!”男孩額上青筋凸起。
“是你?”男人喃喃道,隨後放開他下巴,但順勢拿回了錢包,男孩撲倒在水裏,伸手摸著自己被捏的隱隱作痛的下巴。
“真沒想到你居然躲在這裏,殺了你父親的人還在到處找你呢我。”男人打量了一下四周:“你還挺聰明的嘛,這裏的確是藏身的好地方。”
他的話卻在男孩心裏掀起軒然大波,他驚恐地問:“你……你認識我的父親?你怎麽知道…”
“你和你的父親長得太像了,業內人士一看就能認出你,你應該慶幸找到你的是我而不是那夥人,不然的話你早就是一具屍體了。”男人蹲下身來看著他。
“什麽業內……哪一夥人?”男孩睜大了眼睛。
“你問我什麽是業內?你居然不知道你的父親,還有你的家族是做什麽的嗎?”男人問。
見男孩一臉茫然,男人道:“你的父親是全美最大的殺手集團“趙氏”的繼承人,這個集團屬於你們在中國本家“趙家”在美國的分支,也是美國職業殺手公司的龍頭!”
“殺手?我的父親?”男孩愕然,他從未想過,那個溫文爾雅的父親居然是殺手集團的繼承人,而他關於‘殺手’這個詞語了解也僅限於電影。
“是的,如你所見,我也是一一名殺手,而且我隸屬公司曾經與你父親有過合作。”男人把玩著匕首。
“那你一定認識那些殺死我父親的人?”男孩追問。
“當然,三合會的摩根.李,外號‘紅狼’,”男人像是在回憶:“三合會曾是趙氏旗下的一個附屬公司,但李背叛了你的父親將你們一家人滅口,還宣布三合會從此脫離趙氏集團獨立。”
“那麽……”男孩遲疑了一下:“你能…幫我殺死他麽?既然你是殺手,那我能不能雇你去殺了他!”
“什麽?”男人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你要我去殺了摩根.李?看來你並沒有搞清狀況啊,首先排除“殺死三合會的紅狼”這個委托需要多高的委托費,殺手都有著嚴格的條例,我幫你殺他有違規定。”
他頓了一下,突然陰笑起來:“不過我可以幫你,把你推薦給我的老板,“趙家後人”這個名號,相信我的老板不會拒絕,等到你成為一名殺手,你可以親自動手殺了李。”
“你是說,你要推薦我去你的公司做殺手?”
“是的,”男人看著他:“你很有資質,我很欣賞你,而且紅狼背叛老板,殺死同行的事讓他成了眾矢之的,我的老板也很想除掉他。”
“那我應該怎麽做。”男孩問。
“你如果真的想好了,就帶上你的家當,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見老板。”男人把刀扔給他。
“等等,我還有一個哥哥”趙昊道:“但他腦子不太正常……是個癡呆,我想……”
“你想帶他一起?”男人搖頭:“這恐怕不行,殺手公司不是慈善機構,我們沒有義務收留他,公司隻需要能做事的人。”
“但我可以照顧他,吃住我也能自己想辦法。”男孩有些焦急。
“不行,殺手沒那麽多時間用來照顧病人,我們奪人性命,不是救人的天使,老板不會同意你的提議。”男人望著他:“抱歉,如果你執意要帶他,那我幫不了你,你們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我……”男孩麵臨著一個巨大的抉擇。
“你最好找個地方安頓好你的哥哥,”男人頓了一下,從錢包裏摸出一百美元,朝他笑了笑,想清楚了,就來廢棄碼頭找我。”
男孩拿著一百美元,坐在火堆旁望著他正在啃麵包的哥哥,想起了男人的話。
“你最好找個地方安頓好你的哥哥……”
安頓,安頓在哪裏?他們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但如果不能安排好他哥哥的事情,殺手集團就不會讓他加入,他們已經是強弩之末,最多再有一個月——或許半個月——他們就會成為這裏的兩具餓殍,連生存的無法保證,更沒有複仇的機會了。
我憑什麽要陪一個傻子去死!男孩憤憤地想,我還要向殺死我家人的人複仇!我不要死在這裏!
隨即他又意識到那是他的哥哥,他唯一的親人了。
“弟弟!麵包真好吃。”哥哥抬起頭來朝他傻笑,嘴角粘著麵包屑。
“哥哥,你真是個傻子。”男孩蹲在哥哥的麵前對他說。
哥哥並不知道他在說什麽,隻是嘿嘿地笑:“傻子,嘿嘿嘿嘿……”
“這樣對你……也是一種解脫了吧?”男孩沉默了很久,最終站起身來,朝外走去。
“哥哥,想吃漢堡嗎?我請你吃漢堡。”
男孩用男人給的錢,買了一份牛肉漢堡和一瓶鼠藥。
一個陰沉的早晨,***在廢棄碼頭的堤岸邊望著清冷的河水,男孩蹣跚著走了過來,站在他旁邊。
“你的哥哥呢?”男人問。
“我把他送去鄉下的嬸嬸家裏了。”男孩望著水麵輕聲說。
“看來你已經做好準備了呢。”男人看向男孩,然後他愣住了。
男孩也在望著他,不同於之前見到的那副模樣,男孩麵無表情,他的雙眼,原本能夠看出情緒的雙眼,此刻卻比海溝還要幽深,比河水要的森冷,透出的寒意和死氣讓男人背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是殺了多少人的殺手才有的眼神啊,空洞得像木偶,又像是黑洞,要將他的靈魂吸進去。
他別開雙眼,摸出一份文件:“老板給了你特別待遇,不用參加特訓,簽字吧,隻要簽了這份合同,你就是見習殺手了。”
“殺手嗎?”男孩喃呢道,隨即接過男人遞來的筆,在署名處簽下名字。
趙昊。
本是他哥哥的名字。
遞過文件,男人開始打電話,告訴老板簽約成功的事,男孩蹲在河邊斜眼望著河水,突然一伸手,手裏捏著的鼠藥瓶子落進水裏,發出“噗通”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