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斯獨自操刀所打出的第一顆照明彈,朝著遠處的山林飛去。當它過了彈道的最高點,從上升轉為下墜,方才當空綻放光芒。黎明的濃霧中,慘白的光焰若隱若現、若有若無。在這樣的環境下,諾曼戰艦上的瞭望員很有可能沒有察覺到這枚照明彈的存在,那些從運輸艦上撤離、遁入山林等待時機的諾曼艦員,則很有可能注意到了這枚照明彈,而且,十之八九以為是己方戰艦發射的,因而歡欣鼓舞……
半分鍾後,魏斯以相同的方式又來了一發,這次隻不過稍稍調整了仰角和射角,使得照明彈的最終落點有所偏移。不多會兒,遠處的樹林裏果然出現了火堆和黑煙,那火焰和黑煙裹挾在濃霧之中,遠一些的距離根本分辨不出來。要知道,霧氣的覆蓋高度通常在2000尺左右,甚至可能達到3000尺以上,而燃燒產生的黑煙,縱使添加了發煙劑,所能達到的高度也不過是幾百尺。至於明火,有效觀察距離比煙要近得多。
“人肉雷達”未曾失效,魏斯使用照明彈引誘逃散的諾曼艦員生火,為的不是搜尋和鎖定他們的位置,而是擾亂他們的思維,分不清到底敵人在哪、友軍在哪,讓他們無法順利跟援軍接上頭。因此,當諾曼艦員點起火堆,魏斯旋即使用高爆彈進行轟擊。一堆火、兩發彈,“左右開弓”的整了一圈,打出了十發炮彈,擊滅火堆一處,殺傷諾曼艦員兩人……直接效果有限,心理作用無窮。天空中的諾曼戰艦雖然循跡而來,但在不明就裏的情況下,它根本不敢過分靠近,更不敢冒然降落。通過讓敵人陷入淩亂和迷茫狀態,魏斯又成功爭取到了一些時間,但要渡過難關,這還遠遠不夠。過了大約五十分鍾,這艘原本已經趴窩熄火的諾曼運輸艦,終於又響起了隆隆的機器轟鳴聲,沉寂多時的煙囪,源源不斷地往外噴塗煙氣。
後麵調回來的兩名部落壯士,在魏斯麾下那名“自由人”的現場指引下,從彈藥庫搬了一批炮彈到前方的樹林裏去,並且分成一大一小兩堆,“自由人”亦按照魏斯的吩咐,在兩堆炮彈裏麵放置了炸藥和延時器。
不多時,兩處炸藥先後引爆——小堆炮彈先炸,十數秒後是大堆炸彈。在遠處聽,這仿佛是一門重炮開了火,接著炮彈砸落下來,發出驚天動地的爆炸。
這便是簡單而又實用的聲光魔術!
濃霧之中,那艘徘徊不前的諾曼戰艦上,指揮官和艦員恰恰是靠聽聲辯位來推斷對手的實力——通過特殊視野,魏斯看到那艘諾曼戰艦很是狼狽地朝著反方向後撤,直到半個多小時之後,又一艘諾曼戰艦出現,它才調過頭重新往這邊飛。
前來馳援的第二艘諾曼戰艦,可不再是普普通通的雜魚了,而是一艘實力可觀的巡洋艦。在這半個多小時裏,魏斯麾下的“自由人”又帶著部落壯士搬運了一批彈藥到樹林裏。得到魏斯的指示,“自由人”故技重施,又搞了一場先小後大的聲光表演。這實實虛虛、虛虛實實,讓諾曼人更加摸不著頭腦。
遠遠的觀望了一陣,兩艘結伴行動的諾曼戰艦終於有了動作:巡防艦在前開路,高度約為八百尺;巡洋艦在後壓陣,高度大約一千尺。它們一前一後,前後間隔三裏,在這片山林上空進行了一次直線航跡的勻速穿插。
在此過程中,魏斯雖有六成的把握開火命中敵艦,卻始終按兵不動,任由它們從附近空域掠過。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為炮彈威力不足以對任何一艘敵艦構成實質性的損傷,一旦開火,敵人的火力偵察也就達到了目的。不開火,敵人隻看到山林之中有一片區域到處都是狼煙,仿佛剛剛經過了一場激烈的戰鬥,有可能還聽到了若隱若現的機械轟鳴聲——出於本能,戰艦指揮官以及他們的幕僚首先關心的是這片濃霧中究竟有沒有致命的威脅存在,而當下的種種跡象,很容易讓他們產生一種糟糕的錯覺:這裏很可能藏著一條敵人的襲擊艦!
毫無疑問,這場戰爭自爆發以來,無論是戰場技戰術層麵,還是宏觀戰略層麵,最大的變化是在空中。戰爭之初,交戰雙方的航空部隊幾乎是清一色的飛行艦艇,而在不到三年的時間裏,主體遵循空氣動力原理的作戰飛機異軍突起,成為足以左右戰局的空中戰力,但在不少方麵,以星源石為浮空動力的飛行艦艇仍有飛機難以比擬的特點,所以,飛機對於飛行艦艇的替代,當下還遠沒有達到“隨心所欲”的地步。即便是一度折損了所有大型戰艦、依靠戰機奪取了前線製空權的聯邦軍隊,依然在飛行艦艇的質和量方麵給予了不小的投入,並且圍繞戰略戰術需要設計建造了高速襲擊艦、防空護衛艦、載機母艦、高速運輸艦等新式艦種。在這之中,高速襲擊艦數量不多、噸位不大,登場亮相的次數也很有限,但幾乎每一次突入諾曼軍隊控製區,都要興風作浪、翻江倒海的鬧騰一番。在晴朗的天氣裏,諾曼軍隊在本方空域重點防備聯邦軍戰機的集群轟炸,而在大風大雨大霧這類不太好的天氣,諾曼人則重點防備聯邦軍襲擊艦的長途奔襲。
高航速,強火力,高射速,強生存……為了將這四項關鍵性能集於一身,聯邦軍隊在新式高速襲擊艦上運用了多種新技術,形成了獨具一格的構造特點。若是公平公正地進行一場正麵挑戰賽,這種襲擊艦很難打贏諾曼人的巡洋艦,可如果打的是遭遇戰、混亂戰,雙方勝率基本上是五五開,關鍵看哪一方能夠占得先機。在這場濃霧之中,諾曼人即便是巡洋艦和巡防艦二對一跟聯邦軍襲擊艦交手,要是失了先手,大概率會輸掉戰鬥,這便是他們慎之又慎的根本原因!
不多會兒,兩艘諾曼戰艦又兜了回來。這次它們依然選擇直線穿插,速度、間距未變,隻不過改換了切入角度和高度。在它們靠近之前,魏斯朝下風位置的山林發射了三發燃燒彈,製造了新的火源和濃煙。
兩次在濃霧之中冒險穿插,始終沒能摸清敵情,近來敗仗連連的諾曼人肯定很是窩火。它們在遠處徘徊片刻,試探性地用中小口徑艦炮往濃霧深處投射火力,那些炮彈呼嘯著落入山林,炮彈落點近的近、遠的遠,跟這艘無法重新起飛的運輸艦相隔甚遠。
見運輸艦外麵的部落壯士們紛紛趴在地上,魏斯從炮位上探出頭,用阿爾斯特語高聲喊道:“沒有危險,繼續搬運!”
他們之中有人能聽懂阿爾斯特語,而且炮彈落點確實在比較遠的地方,也就陸陸續續地爬了起來。
“沒問題!繼續搬!”魏斯繼續喚道。
等到部落的壯士們又重新開始搬運裝食品的木箱子,魏斯把注意力放回到兩艘諾曼戰艦身上。沒頭沒腦的轟了大約一刻鍾,打了百多發炮彈,它們開始嚐試新的戰術:巡防艦把飛行速度降了一半,飛行高度降到了三四百尺,重新走起了S形路線,巡洋艦則繼續保持在千餘尺的飛行高度上,以原有的航速在這茫茫濃霧中兜起了大圈子。
見此情形,魏斯不由得捏緊了拳頭——不是因為憂慮而緊張,而是一種興奮的緊張感。讓敵人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自相殘殺,若非偶然,便是頂級戰術謀略所為。他密切關注著兩艘敵艦的方位,不斷進行著相對應的彈道計算,並從敵艦指揮官的角度進行逆向思考。所幸,敵人的巡防艦推進緩慢,巡洋艦又是機械地兜著圈子,讓他有足夠的耐心和定力去尋找合適的時機和契入點。
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魏斯麾下的“自由人”回來報告說:“長官,指定物資已經搬運了差不多百分之七十,預計再有兩個小時可以完成。”
兩個小時或者三個小時,在魏斯看來並沒有本質的差別。在保證遊擊先遣隊主力安全的情況下,能運走多少食品是多少,沒必要強求全部或是大多數——此時搬出來百分之七十或八十、九十,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來得正好!”魏斯讓這名戰士來到炮位上,告訴他如何擊發火炮,在裝填炮彈並調整好射擊角度之後,自己又跑到另一側的炮位,裝填、調整,又用了幾秒時間在心裏驗算了一邊,隔空喊道:“聽我指令……開火!”
“自由人”當即拉動炮繩,魏斯這邊有意晚一拍拽繩。兩發高爆彈脫膛而出,它們先是上升,經過9-10秒的飛行,來到了彈道的最高點,此時炮彈的飛行狀態趨於水平,緊接著,炮彈開始下落——當它們中的一發或兩發擊中諾曼巡洋艦時,爆炸的形態以及遺留的痕跡都將給予敵人這樣一個誤導:炮彈是從相近或是更高的高度打來的。
野戰炮級別的炮火,就算兩發全部命中,對一艘諾曼巡洋艦的威脅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這轉瞬即逝的爆炸恰恰刺激到了諾曼人的敏感神經,這艘飛行戰艦旋即向炮彈飛來的方向予以猛烈還擊,很不幸的是,與之協同作戰的巡防艦正處於巡洋艦炮火的方向上,就算一時半刻逃過劫難,艦上的軍官和艦員們也被這情景給嚇得魂飛魄散,連忙拍發告警電報:我艦遭遇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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