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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三)

  四周都是水泥牆壁,屋頂上的白熾燈還在散發那種毫無生機的枯黃燈光,那光,奄奄一息地在頭頂打下一抹暗淡的光圈。


  小泉淺是被房裏透出的陣陣冷氣凍醒的,不由地打了個冷戰。


  眼睛被人不知道用什麽東西蒙住了,除了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清,手和腳也都被束縛在了椅子的把手上,如果不是後背處堅硬觸感,她甚至會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她已經在這裏呆了好久,都不知道到底被關了多久,唇畔已經發幹,胃也餓得隱隱絞痛。


  忽然間,外麵傳來隱隱的聲音。


  泥土地麵發出的吱呀聲響徹寂靜的走廊,引起的回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小泉淺的身子也跟著僵硬起來,緊靠牆麵,緊繃的心弦,隨著聲音的接近而愈發的繃起,幾乎到了即將斷弦的地步。


  除了機器發出的壞死的聲音,周圍還似乎圍著幹練迅速的腳步聲,整齊有序,絕不雜亂。


  這樣的腳步聲,在死寂的地下室裏鏘鏘地響起,恰如魔鬼們奏響了一曲詭異樂章,似乎樂章一旦結束,馬上就會有來自地獄的死神前來索取她的性命···

  ····

  哐啷一聲巨響,沉重的鐵門拉開,一道頎長的陰影立刻投射進地下室的地麵上。


  沉寂一霎,地上的陰影一動,機器轉動的聲音越發明顯了,靠近緊靠椅背的小泉淺。


  他略微低著頭,額前的碎發垂落下來,遮擋住他俊顏,微抿著薄唇。


  小泉淺感覺到了撲麵而來的氣息,不知怎的,雖然看不清,但很熟悉。


  鼓足勇氣,糯糯地開口,“你們要幹什麽?”


  沒有一絲一毫的威脅和震懾力,更像是一個小孩子在故作逞強。


  坐在輪椅上的人凝視著她,平靜的麵容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沒有回音。


  “要是傷害我的話,阿衝和祖父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他漂亮的貓眼死死地盯在小泉淺的身上,明明是溫暖的薔薇紅色,此刻卻異常的冰冷,骨節分明的手指已經覆上了對方纖細的脖頸。


  似乎隻要輕輕用力,她就可以無聲無息的死在這個陰冷的地下室。


  小泉淺微怔,敏感地察覺到了對方的情緒,顫抖道,“你要殺我?”


  嬌軟憐愛的語氣像個瓷娃娃,一碰就會碎了。


  對方的手指微僵,停頓在半空中。


  “你要殺我的話,能不能讓我做個餓死鬼?我已經好久沒有吃飯了。”


  “這是最笨的拖延時間。”坐在輪椅上的人長睫微斂,擋住了來人眼底翻滾的所有情緒。


  小泉淺瞳孔驟縮,身體僵住,整個人頓時如同一個木頭人一般一動不動。


  “阿~阿征?”


  甜軟的嗓音夾雜著驚訝,不解,害怕,委屈,一時之間複雜的難以理解,隻是在這個漆黑冰冷的地下室裏,更加可憐無助。


  赤司征十郎冰冷的瞳孔盯了她許久,骨節分明的手落在了她的右手上,淡淡道,“訂婚戒指很漂亮。”


  小泉淺小臉煞白,唇瓣沒有一絲血色,手指微微蜷縮,無力辯駁的心虛和逃避。


  心底的慌亂和酸意在聽到他熟悉的話音的瞬間,全都湧了上來,眼淚不受控製地盈滿了眼眶,無助地坐在椅子上,眼圈通紅,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


  話哽咽在喉嚨裏,不知道該怎麽說,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到最後隻能吞吞地,弱弱地低頭認錯。


  “對~對不起~”


  赤司征十郎俯視著對方,猩紅色的眼底沒有一絲溫度,“這三個字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阿七。”


  語氣裏充滿了失望透頂。


  小泉淺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發絲淩亂的黏在臉頰上。


  “你失約了。”


  “對···對不起~”


  隻要這樣就好了,隻要在他麵前委屈的哭就好了。


  就算是聽著他訓斥自己的話,就算是看不到他,隻要他就在她身邊就好了。


  這樣心底就不會那麽的不安和害怕,這樣頭就不會像是爆炸了似的疼,這樣···自己那顆小白的腦袋就可以知道事情為什麽會這樣了。


  “嗚嗚····”


  赤司征十郎掏出手帕,微涼的口吻道,“每次闖禍了就隻會說對不起嗎?”


  小泉淺被一雙微涼的手掐住了下顎,白皙小臉上還沾著淚水,細微的唔唔哭聲如同眷戀母親的小貓兒,無助瘦弱,孤單可憐,“我想你了~”


  她真的隻想和他在一起啊~

  可是,為什麽這麽簡單的願望都實現不了?


  赤司征十郎的手一頓,唇角輕抿,隨即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的平靜,細細,體貼地輕擦著對方小臉兒的淚水。


  空氣一下子稀薄了起來,寂靜地讓人連呼吸都覺的困難,沉默,壓抑。


  “你祖父說我綁架過你。”


  “那不是真的~”小泉淺哽咽地搖晃了小腦袋,一邊哭,一邊否認,“我不信~”


  赤司征十郎輕笑,“是真的,你不記得了而已。”


  小泉淺沮喪地低垂下頭,努力地辯解,“我記憶力很好的,不會不記得了——”


  “那個時候你害怕地想要逃走,爬到了樹上,天氣陰沉沉的,馬上就要下雨,樹下還圍著我放的惡犬。”


  “阿征~”小泉淺顫音帶著哭腔。


  你別這樣。


  別這樣故意嚇我。


  我知道是我錯了~

  他微涼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那股淡淡的白玫瑰氣息,明明是熟悉至極的人,此刻語氣卻陌生冷漠的好像她從來沒有認識過他。


  “你為了等藤田來救你,無論如何都不肯下來,後來我沒了耐心,就讓人直接砍了那棵樹。”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你的小腿外側有一道被樹枝劃傷的疤。”長長的睫毛將赤司征十郎淡漠狹長的眸子遮蔽起來,但俊美的麵頰仍透露出少許的冷漠,“不記得它是怎麽來的嗎?”


  “轟——”


  小泉淺的腦袋一下子被炸成了空白,隻有茫然,淚卻不受控製,慢慢流下眼眶,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他在說什麽?

  赤司征十郎譏諷地掀動唇角,深深看著小泉淺,一字一句,清晰說道,“你記不起來,我可是記得很清楚。你見有人砍樹,被嚇的瑟瑟發抖,心急之下竟然蠢地想要跳到樹旁邊的池子裏,結果摔得頭破血流,右腿骨折。”


  清冷的話語裏夾雜了太多的惡意,如同一把溫柔的刀子,傷的對方體無完膚。


  “我不信,你騙我~”


  赤司征十郎傾身,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的唇瓣,“我騙你什麽呢?”


  “阿征,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知道是我不好~”


  赤司征十郎神色複雜。


  “我記不清以前發生的事了,就算真的發生過,那也是逼不得已,你不會傷害我~”小泉淺弱弱的哭腔道。


  “你不是我,你怎麽知道我不會傷害你?”赤司征十郎低頭,盯著被蒙住眼睛,綁在椅子上的女孩兒,“說不定這次也是我把你綁過來的?”


  “就是不會~”小泉淺哭紅著眼睛,像隻可憐的小兔子,固執,“阿征你明明是來救我的——”


  。


  “嗬。”


  赤司征十郎闔上了眼眸,輕笑出聲,仿佛是她的話極為可笑和諷刺,又好像是自己問的問題太過愚蠢。


  是他給足了她機會,才會讓她這麽有恃無恐。


  她這樣的性子,這三年但凡自己存了一絲利用她的心思,她怕是連骨頭渣都不剩——


  好笑的是他,明明知道她是仇人的孫女,還要想盡辦法護她周全。


  “阿衝他···他隻有我一個親人了····”


  “還有祖父他···他年紀大了···我···我不想他難過,所以才····”


  小泉淺支支吾吾的解釋還沒完說,就被對方的食指堵住。


  “我隻問一個問題,想好了回答了我。”赤司征十郎抬眸,目光緊緊地鎖著對方,像是盯住了即將落入自己陷阱的小白兔。


  “你是相信我這個綁架犯,還是相信青梅竹馬的藤田君?”


  “你別這樣說自己~”


  “回答我。”


  “我~”小泉淺語氣一噎。


  “很難選擇?”赤司征十郎傾身,伸手,解開綁在她眼睛上的黑布。


  索性地下室並不是很亮,陷入黑暗的小泉淺困難地眨巴了幾下眼睛,便緩過來著突如其來的光明。


  他坐在輪椅裏,臉上的表情溫柔且優雅,可他神色淡淡。


  昏暗的燈光在他薔薇紅色的短發下一圈圈的暈染開,這一刻的溫暖錯覺仿佛吹散了他冷漠的聲音。


  “阿征,你~”


  這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會坐在輪椅上?

  為什麽脖子上纏著繃帶?


  是哪裏受傷了嗎?

  “是不知道,還是不敢說?”


  等了良久也沒有等到答案,赤司征十郎眼眸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暗光,“我知道了。”


  小泉淺小臉頓時血色,煞白煞白的,不知道是不是餓的太久了,身板微微顫抖。


  不是的。


  不是你想的這樣。


  “我是相信····你的~”


  赤司征十郎的視線沒有一秒再停留在對方的身上,似是不再相信她說的任何一句話。


  他掏出機票,攤開,放進她的掌心,“這是最快飛往芝加哥的航班,天黑之前,離開日本。”


  別再出現日本,也別再出現在我麵前。


  趁我還沒有狠心利用你。


  趁我還忍心放你逃走。


  小泉淺瞪大了雙眼,喉嚨幹澀,“為什麽~”


  為什麽要讓她離開?


  “你可以選擇不離開。”赤司征十郎聲音裏溫柔得猶如春風,手指摩挲著她髒亂的小臉,“但是,阿七,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如果不走,我會榨幹你身上的最後一絲價值,然後徹底毀掉你的一切。


  到時候,可不要怪我心狠。


  誰讓,當初招惹了我的人偏偏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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