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三)
“少爺,高山君和幸村家繼承人打起來了。”
爾弋毫無起伏的話音在偌大的餐廳異常突兀。
“想吃什麽?我給你夾。”藤田衝將女孩兒的碗筷挪到自己麵前,仿佛沒聽到對方的話,手裏捏著潔白的象牙筷正猶豫給她夾什麽好。
小泉淺蹙了一眉頭,看了眼直直立在一旁的爾弋,又看了眼拿著筷子給她夾菜的青梅竹馬,“阿衝?”
“你最近瘦了不少,多吃些補補。”藤田衝抬手夾起一片炒鵝肝遞到她的碗中,“鵝肝補血,也不知道新來的廚子合不合你的口味,嚐嚐看。”
小泉淺盯著油汪汪的鵝肝,糯糯道,“我不想吃。”
藤田衝看著她清秀的臉龐,唇角上揚,翹起一抹優雅的弧度來,夾起鵝肝放到自己唇邊淺嚐了一口,“嗯,好吃,鹹淡適中,入口即化。”
“有那麽好吃嗎?”
“你嚐嚐不就知道了嗎?”藤田衝又夾了一塊鵝肝,體貼地遞到她的嘴邊。
小泉淺安靜地低著頭,狐疑地打量著麵前黑漆的一塊,像是小貓兒,麵對未知食物時要先搖頭晃腦的圍著它轉兩圈,再用自己小爪撥弄幾下,舔舔之後,才肯嚐試。
藤田衝眼底劃過一抹笑意。
爾弋額頭上滴著冷汗,坐立不安的想要說什麽,又怕他生氣,不敢插嘴。
地下室那邊已經亂成一鍋粥。
小泉淺咽下鵝肝,抬眸,認真道,“我可以自己吃。”
藤田衝捏了捏她的細嫩的臉頰,“算了吧,我可不想家裏的馬桶又堵了。”
“我會好好吃飯的,你要是忙的話···”
甜軟的嗓音還沒說完就被藤田衝打斷,他笑了笑,不在意道,“隻是一點兒小事,讓他們自己解決去。”
“可是,庭月和別人打架了···”
“我又不是警察,找我也沒什麽用。”藤田衝拿著湯勺,盛了一小碗銀耳燕窩羹,“銀耳補血,燕窩益氣,嚐嚐?”
小泉淺搖搖頭,拒絕道,“我自己來就可以,他好像很著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爾弋見有人幫自己說話,連忙壯著膽子,焦急道,“少爺,幸村老先生也過來了,他們要帶走筱田兮,您還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框——’的一聲,毫不留情地打斷。
藤田衝端在手中的銀耳燕窩被潑在了爾弋麵無表情的臉上。
碗砸在地毯上,讓整個氛圍都緊張起來,空氣安靜的窒息。
小泉淺沒有說話,臉色瞬間蒼白。
爾弋柔順的黑發被淋了個透,燕窩順著發絲滑落在側臉和脖頸處,黑色的西服領濕漉漉的,眼皮還搭著熟透的銀耳,看起來狼狽極了。
藤田衝掏出手帕,擦了擦指節上被濺出來的汁水,斜睨了對方,唇角的微笑突然添進去一絲冷意,“還著急嗎?”
爾弋當即單膝跪在地上,恭敬的垂頭,屏住呼吸,“屬下不敢。”
“不著急就滾出去。”藤田衝將手帕隨手甩到他身上。
“是。”
小泉淺眼簾半斂,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餐廳再次寂靜下來,藤田衝重新用自己的碗盛了一勺湯,耐心地誘哄,“先吃飯吧。”
安靜的空間有了‘啪嗒’的細微聲響。
一顆顆圓潤透明的液體,從小泉淺小巧秀氣的鼻梁砸落下來,多的像是要濕透她病號服上裹著那件厚實的毯子。
藤田衝頓住,一時間沒有說話。
反應過來,連忙放下手中的碗筷,“是我不好,嚇到你了。”
他著急地捧著對方的臉蛋,想要擦幹白皙小臉上的淚花,卻忘了自己剛剛把手帕用了,隻能手慌腳亂地用指腹,輕輕抹去冰涼的淚。
“你剛剛大病初愈,我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煩你,所以才生氣···”
“呐,阿衝~”哽噎的哭腔。
小泉淺紅的眼圈,羽睫顫抖地望著他,“我想離開~”
“想離開這裏,好。我這就安排,你想去哪裏?我陪你。確實,這段時間發生的煩心事情太多,出去散散心也好。”
小泉淺扯著他的衣袖,使勁兒的搖頭,脆弱地哭個不停道,“我想離開這裏,一個人~”
她麵對不了他們。
無論是他,還是阿征。
藤田衝麵色大變,沉聲道,“不行。”
略顯強勢的口吻讓小泉淺怔住。
“阿淺,現在各個世家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你一個人離開太危險了。”
藤田衝這句話雖然說的口吻不重,但是十分的生硬。他盡量在臉上維持著微笑,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陰森,不至於嚇到對方。
小泉淺眸子裏的光芒黯淡了幾分,翕張著唇,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神情悲傷,欲言又止。
可是···你之前明明說···你已經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他們根本不知道她是誰。
“阿淺,忘掉那些不愉快,我們重新開始不好嗎?等你傷好了,我們就離開日本,去一個新的地方,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我都陪著你,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留你一個人了。”
他說的那樣動情,那樣美好,讓人禁不住地向往,甚至幻想。
“阿衝···”
“嗯?”藤田衝溫柔的應聲。
“對不起~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了~”
做不到陪著他,不讓他一個人。
做不到守著他,不讓他孤孤單單的。
是她啊,從一開始的,害的阿衝家破人亡,孤苦伶仃的人是她···
她是個劊子手。
他那麽好,可是她傷害了他。
現在還留在這裏,她還要拖累他到什麽時候···
小泉淺的聲音細弱蚊聲,如果不側耳傾聽,根本聽不到,悲傷的快要哭出來,“嗚嗚嗚~我隻想和祖父離開這裏~”
卑微的話帶著小心翼翼的請求。
“我沒辦法無視祖父對你們家做過的事,我也做不到每每午夜夢回的時候都是你殺害祖父的一幕。阿衝,讓我走吧~好不好?我好難受,嗚嗚嗚··難受的呼吸不過來,我原諒不了自己···”
脆弱的哭聲已經承受不了太多,似乎再多一點,就會成為壓垮她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的崩潰。
“我想離開,我隻想離開~”
“阿衝~”
“嗚嗚哇哇哇,讓我離開~”
藤田衝的眼圈紅了,心口像是被什麽狠狠地揪住,疼得他呼吸不過來。
他的阿淺那麽難過,那麽傷心,可是他自私的什麽都做不到。
還要狠心地將她囚禁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