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泥人謎案

  吃完晚飯，老娘穿戴整齊，特意多擦了些麵霜，席樂家樓下就有一家戲院，隔三差五，有好劇目時，席樂會帶著老娘去聽戲。


  席樂老娘是大家閨秀出身，小時候就經常去聽戲，一直是非常講究生活的人。


  席樂的老爹則不同，他是技術員出身，退休後隻喜歡宅在家裏修理各種電器、鍾表。如果識時務的話，家裏的小東西主動壞了，那是最好。如果沒壞，席樂老爹就偷偷把它們搗鼓壞，然後再修好。


  一開始，席樂老娘非常崇拜自己丈夫，認為他到底是個有技術的人，不知給自己省了多少錢，同時也會因為這些小東西的質量實在不過關而生氣。


  但是有一次，當她偶然發現，那些小東西簡直比竇娥還冤，它們本來好好地運轉著，是硬生生被自己丈夫弄壞的時候，忍無可忍、暴跳如雷，和席樂老爹大吵了一架。


  席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阻止了這場星球大戰。他勸說老娘道：“老爹是做過心髒搭橋的人，他喜歡做什麽就讓他做什麽吧。”


  然後又攛掇著老爹讓他給老娘道歉：“你給她說幾句好話，以後該怎麽玩兒就怎麽玩兒，很劃算的。”


  勸完架的席樂發現，原來自己是那麽重要。


  席樂帶著盛裝打扮好的老娘去聽戲，那天聽得是昆曲的《牡丹亭》。昆曲是華麗而又精致的，席樂也沒聽懂，但就是淚流滿麵。席樂是個肥宅，無比愛哭。


  聽完戲後，席樂帶老娘去吃了冰激淩，席樂沒有女朋友，就把老娘當女朋友對待吧。


  回家後，時間已經不早了，老爹早已經關閉了他自己屋的房門，睡了。


  老娘洗漱完畢，本來也是要去睡的。哪知道臨睡前發現茶葉筒空了，便打開了七鬥櫃，從裏麵拿了一罐新茶葉出來。拿茶葉的時候，她又想起了她最心愛的泥人——薛寶琴，那個泥人漂亮極了，出自名家之手。冰雪一樣的女孩兒，穿著大紅的鬥篷，手裏握著一枝紅梅，眉眼如畫、後靈活現。席樂老娘一直把它珍藏在七鬥櫃的頂層，一想起薛寶琴來，她就用顫顫巍巍的手打開了頂層的抽屜。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薛寶琴不翼而飛。老娘以為是自己眼花了，趕緊揉揉眼睛，不幸的是，薛寶琴確實不在了。


  老娘沉默了幾分鍾，終於鎖定了嫌犯，她猛地推開席樂老爹臥室的房門，拉開了燈，擺出一場世紀大戰的陣勢。


  席樂老爹繼續裝睡，老娘的戰火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席樂老娘一下子年輕了十歲，她叉著腰，大喊：“我的寶琴呢？”


  席樂在衛生間裏刷牙，聽到家中氣溫驟降、不是很太平，也沒顧上擦幹淨嘴角的牙膏沫，就衝出了衛生間，連忙去救場。


  席樂老娘一把掀開席樂老爹的被子，大聲道：“肯定是你幹的，說，你把我的薛寶琴弄到哪裏去了？”


  席樂知道，這泥人薛寶琴是老娘的心愛之物。席樂小時候，老娘帶他去逛文化街，看到這套精美的泥人——金陵十二釵。


  老娘很喜歡，但是沒有多餘的錢，一整套是斷然買不起的，老板說可以單買，老娘咬牙買了這薛寶琴。因為這泥人薛寶琴不僅粉雕玉琢，十分可愛。而且和席樂老娘特別有緣，因為老娘的名字裏也有“寶琴”二字。之後的三天裏，席樂便沒有吃到魚和肉，放學後也沒有糖葫蘆和雪糕吃。


  但是看著老娘歡喜的樣子，席樂心裏很開心。


  這套金陵十二釵因為做工精美，很快就賣光了。等老娘攢夠了錢，想去把它們通通都買回來時，發現十一釵集體不見了。


  老娘很失落，老板說已經賣完了。老娘想再訂一套，老板說這是某泥人大師的收山之作，他退休了，不會再做泥人了。


  泥人薛寶琴成了孤品，老娘小心翼翼地嗬護了它四十年，遇到難事時便拿出來看看，沒想到今天就這樣不翼而飛了。


  老爹身上沒了被子，除了感到寒意之外，還有被人深夜拆穿的尷尬。席樂老爹猛地坐起，大聲喊：“我已經把薛寶琴扔了，怎麽啦，大半夜的要打架啊？”


  老娘義憤填膺：“它是招到你了，還是惹到你了？扔它做什麽？”


  老爹故作鎮靜：“我把它弄壞了，當然得扔掉。”


  席樂打圓場：“那裏壞了，摔碎了嗎？”


  老爹之著脖子說：“脖子壞了，頭掉了，所以我就把它扔掉了，難道要留著，等著你一個勁兒的嘮叨嗎？”


  老娘愣住了，忽然大叫道：“脖子壞了，你難道不知道，這種泥人，脖子上是有彈簧的嗎？頭掉了還可以安回去的。”


  老爹也愣住了，他顯然不知道，還有這個說法。


  席樂明白了，薛寶琴也許根本沒有壞，就是頭掉了，按回去就可以了。


  席樂老娘也明白了，她鬱悶地看著席樂老爹：“你不是技術員嗎？那麽複雜的電器都會修，難道不知道，這種泥人兒的脖子很好修的呀。”


  席樂老爹也蒙圈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原來泥人還有這工藝。


  席樂老娘哭道：“你把薛寶琴扔到哪裏去了？你現在去給我撿回來。”


  席樂老爹支支吾吾：“本來就扔到咱家的垃圾桶裏了，後來怕你們發現，就下了趟樓，把它扔到樓下的大垃圾桶裏去了。


  老娘又要爆發了，指著席樂老爹道：“你！”


  席樂對老爹老娘說：“你們不要再吵了，我現在就下樓去找，看看能不能找回來？”


  在大大的月亮下麵，有潔癖的席樂滿世界地翻垃圾箱，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老娘心心相念的薛寶琴。席樂滿身臭氣，疲憊不堪，忽然悲從中來，坐在地上號啕大哭，一邊哭一邊道：“沒了，找不到了，永遠也找不回來了。嗚嗚……”


  泥人薛寶琴丟了，席樂抱著原本不屬於自己的痛苦傷心不已。薛寶琴的失蹤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讓雪山崩塌的最後一朵雪花。席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丟失了什麽，也許是因為丟的太多，而且再也找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