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 大黑狗
幾人朝東邊走了一段路程,發現街道兩旁劃著白線,將街道和商鋪門前的地麵分割開來,一些商鋪擺在門外的攤床都在白線之內。
麻九明白,這條白線是管理分界線,白線裏,準許經商,白線外,就是道路的交通功能了,很顯然,是不允許商家占用的。
這種管理方法,在現代社會很普遍,一旦有越過白線,占道經營的,就會受到處罰。
向前走了一段,一陣有趣的吆喝聲鑽入了幾人的耳朵。
“東來的,西往的,當爹的,當娘的,拄拐的,開檔的,掌櫃的,跑堂的,大家看一看,瞧一瞧,聞一聞,嚐一嚐嘍,小蘋果,圓又圓,既解渴,又解饞,小孩吃了白又胖,老人吃了能成仙,姑娘吃了手更巧,小夥吃了能撒歡,秀才吃了能中舉,進士吃了當大官,傻子吃了變機靈,苶漢吃了不打蔫······”
幾人循聲望去,見前麵不遠處,街道南邊有一個水果鋪,名字叫‘四季芬芳’,牌匾很大,牌匾上還有幾行黑色的小字:
透骨芬芳樹上來,
饞得野猴直徘徊。
無需鍋中受蒸煮,
茶餘飯後桌上擺。
水果店門口的藤椅上坐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大爺,蒼老慈祥,他的腳前有一個四五歲胖墩墩的男娃子,頭頂留著一撮毛,很像年畫中的胖小子,此刻,這個胖小子正啃一根半尺多長雞蛋粗細的骨頭棒子,樣子很貪婪。
大街邊,緊靠白線的地方,擺放著四五個倒扣的三尺多高的柳條籮筐,籮筐上擺放著半尺多高的柳條筐,裏麵是青蘋果。
一個二十幾歲的青衣漢子,站在柳條筐的西頭位置,朝來往行人吆喝著,招攬生意。
每當有好奇的目光射向蘋果攤的時候,青衣漢子便會拋給對方一個善意的微笑,蘋果的芳香彌漫了整個街道,攤床散發著一種溫暖的光輝。
一位大媽走到水果攤位前,要買蘋果,青衣漢子微笑著拿起杆秤,磕掉裏麵的雜物,撐開杆秤,叫大媽看了一眼定盤星。
在大媽往秤盤裏裝蘋果的當兒,一隻大黑狗從胡同裏撅著半條尾巴,顛顛地跑了出來,在白發老爺爺驚詫的目光中,大黑狗一個箭步躥到胖小子跟前,腦袋一晃,就把骨棒叼在了嘴裏。
老人從藤椅上一躍而起,掄起手中的榆木拐杖朝大黑狗身上砸去。
大黑狗嚇得嗷的一聲,險些扔了骨棒,一頭就朝西邊紮去。
青衣漢子聞聽胖小子的哭聲,轉頭一看,大黑狗叼著骨棒正想朝自己這邊逃跑,情急之中,扔了杆秤,一個箭步就堵在了大黑狗的眼前,同時,白發老人來到了大黑狗的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就把大黑狗堵在了中間。
大黑狗眼睛出現了一絲絕望,它快速的轉了一圈,一聲低吼,前腿一揚,後腿一蹬,一招狗急跳牆,朝蘋果攤上跳去。
大黑狗一頭撞在了上麵的柳條筐上,身子下落,將兩個摞在一起的筐撞出了好遠,大黑狗也從撞開的缺口中跑向了街道對麵。
哇!
附近的群眾一片嘩然。
“截住它!”
有人大喊。
膽子也太大了,敢從人類的嘴裏搶奪食物了,簡直就是瘋狗。
麻九迅速上前,從筐裏抓起兩個蘋果,胳膊連甩,兩道綠色弧線劃過空中朝大黑狗射去。
噗!
噗!
大黑狗叼著的骨棒被打落在地,腦袋也遭到了重重的一擊。
大黑狗一聲哀嚎,半截尾巴一夾,倉皇逃進了對麵的胡同.
買蘋果的大媽低聲自語道:“大俠!絕對是大俠。”
青衣漢子朝麻九說了一聲‘謝謝’,就跑向骨棒,撿了回來,交給了胖小子:“進屋洗洗再啃,別出來了。”
爺孫兩人回屋裏了。
青衣漢子給大媽稱完了蘋果,走到被大黑狗撞得超過了白線二尺多遠的籮筐前,雙手搭在下麵的籮筐上,想把籮筐拉回原來的位置。
“別動!”
聲音急促尖銳,充滿貪婪和敵意。
仿佛野貓被踩了尾巴,還像老鼠被奪走了奶酪。
兩根齊眉棍抵在了籮筐上,青衣漢子頓覺手上的動作受到了極大的阻力,想移動籮筐已經不可能了,
抬頭一看,頓時大驚失色。
一高一矮兩名白衣衙役正惡狠狠的盯著自己。
高個衙役陰險的一笑,說道:“徐三郎,今天可抓住你了,籮筐嚴重占道了,還想挪回去不成?下出的蛋,還想往回塞,想風光還不願意付出代價,便宜都他娘叫你占了,啥也別說了,交五兩銀子罰款吧!”
“官爺,官爺,這是誤會,誤會呀,小人冤枉啊!”
“別他娘放閑屁,快交銀子!”
高個衙役把齊眉棍惡狠狠的一壓,隨著一陣清晰的斷裂聲,籮筐被捅了一個大窟窿。
青衣漢子臉上的肌肉一陣抽動,他抬手指了一下拎著半網兜蘋果的大媽說道:“官爺,這位大媽看見了,不是小人故意占道,是一隻大黑狗撞的,它搶了我家孩子的骨棒,跑了······”
“快閉嘴!”
高個子衙役一聲怒喝,整的青衣漢子像吞了一個臭蛋,噎得滿臉通紅,大媽更是嚇得身子一顫,臉刷的一下就變成了一張白紙。她退後幾步,站到了看熱鬧的人群裏。
“徐三郎,你低估大爺我了,你是一個什麽人,大爺我最了解了,你他娘就是家雀變的,整天嘰嘰喳喳,沒有一句真話,你不是勸少婦去賣春,就是勸人家寡婦改嫁,破他娘蘋果又酸又澀,你能把它說成仙桃,就剛才這事,本來是自己占道,偏他娘說是大黑狗撞的,你咋不說是籮筐成精了,貪戀女色,自己跑道上去了呢?徐三郎,你他娘就是大街上拉屎——找罵,不轉的冰尜——找抽!”
說著,高個衙役把黃鼠狼眼睛一翻,一腳籮筐踩扁了。
籮筐上麵柳條筐裏的蘋果傾瀉而下,紛紛滾落在大街上。
一絲苦澀浮現在青衣漢子的臉上,他輕歎一聲,眉頭一皺,拿起柳條筐,哈腰就去撿地上的蘋果。
兩位衙役見青衣漢子不掏罰銀,氣得兩眼冒火,罵罵咧咧的朝地上了蘋果一通踩踏,隨著一聲聲的脆響,蘋果被踩得稀爛,變成了一個個青色的蘋果餅。
群眾一片嘩然,紛紛低聲譴責衙役們。
“太霸道了,比強盜還惡毒。”
“可不是咋地!欺人太甚!”
“做損缺德帶冒煙,養活孩子沒屁眼,有報應他們的時候。”
“挺好的蘋果都給糟蹋了,非損壽不可。”
青衣漢子望著地上遍地開花的蘋果,苦澀的麵頰浮現了一抹憤怒,手掌悄無聲息中攥成了拳頭,胸脯起伏著,要不是毆打衙役得被判坐牢的話,他早就出手了。
青衣漢子隻得將那從心裏生出的怒火,用一口口的唾沫強壓下去,喉嚨滾動中,說道:“兩位官爺,這筐真是大黑狗···”
“閉嘴!我們就要銀子,趕緊交吧!別讓我們動硬的。”
“兩位官爺,小店今天生意不好,沒賣幾個銅板,家裏現在沒有那麽多銀子,寬限幾日吧!”
“徐三郎,你他娘騙小娃娃呢?這麽一個水果鋪,五兩銀子都沒有,誰信啊?”
“原來有些銀子,不過,昨天都叫一個患病的親屬借走了,剩下的零碎銀子都進貨了。”
高個子衙役咬咬牙,陰險的一笑,說道:“徐三郎,你別想耍賴,大爺我的脾氣不知你聽說沒有?誰跟我耍賴,大爺我就叫他生不如死,東邊賣豆腐的張寡婦欠我們五兩銀子不還,我們就抓了她的姑娘,賣了。既然你一時沒錢,相當我們借給了你五兩銀子,按照借貸的規矩,我們收你一個月八分的利息,另外,你得拿一件值錢的東西給我們,作為抵押,等本利還清的時候,再還給你,就他娘這麽辦了,你快去拿一件值錢的東西吧!”
青衣漢子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張寡婦的事他聽說過,因為丟了小女兒,差點上吊,原來是這兩個敗類作的孽。
“官爺,一個月八分利息太高了,另外,小人家裏貧窮,除了鍋碗瓢盆外,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可以抵押,還請官爺高抬貴手啊!”
噗!
一聲悶響,柳條筐的筐梁被砸斷,筐裏的幾個青蘋果頓時成了蘋果泥,蘋果泥濺了青衣漢子一臉。
“徐三郎,你娘娘的!真是個懶驢-——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嫌棄利息高,還沒有抵押,是吧?那好辦,我倆就在這裏等著,你去挪借!”
“娘的!快去借錢!”矮個衙役終於說話了,話一出口,就是滿嘴大糞的味道。
這些敗類,不罵人不說話。
看到青衣漢子咬著嘴唇站在那兒發呆,兩個敗類衙役口吐髒話,又是一通催促:
“娘的!你魂叫鬼勾去了?大爺跟你說話呢!快去借錢!再他娘不挪步,大爺我要棒打死狗啦!”
“快去!要不然,他娘鬆鬆的,一刻鍾收你一分利!”
看著僵持的雙方,看熱鬧的群眾紛紛低聲議論著。
“五兩銀子,太多了,不好借!”
“五兩銀子,夠我家一個月的花銷了,誰定的罰款數?這麽大?”
“你腦袋叫驢踢了?都是黑心知府定的唄!”
“強盜!侵略者都是強盜!”
“小聲點!”
······
群眾議論叫兩個衙役的眼神裏又多了幾分惡毒,齊眉棍被緩緩的舉了起來。
就在兩個敗類衙役要對青衣漢子施暴的當兒,吱嘎一聲,水果店的門開了,胖小子手裏舉著骨棒一臉興奮地跑到青衣漢子跟前:“阿爹,阿爹,你看,你看,洗幹淨了!你聞聞,還那麽香!”
“阿爹聞到了,是很香,快回屋吧!大黑狗一會兒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