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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變故

  她又在井邊搓衣服,天氣寒冷,井水又凍,可她不僅一點不不在意,甚至還浮現出了一絲笑容。

  她一遍遍回想小鳳與她所講的話,近二十年無望的人生中似乎終於出現了一絲盼頭,並且這點希望越來越大、越來越大……令她生出了許多憧憬,哪怕其中有很多是不切實際的。

  她的花繡得很好,她想,或許她真的可以到外面開個扇鋪,即便不綉扇子也能做些別的女紅,等攢夠錢,就和韓旺生個孩子,送孩子上學……

  ——唉,都是八字沒一撇的事。

  她自嘲地笑笑,但仍忍不住去想,想著想著,想得入神,渾然不知身後站了一個人。

  「銀珠……」

  韓樂池往她脖子上噴了一口氣,銀珠頓時嚇醒了。那些個美夢就像洗衣盆里的肥皂泡,撲哧撲哧地破滅得飛快,而她不得不跌回這個夢魘一般的現實。

  「少爺……你……喝醉了……」她起身,不敢抬頭看他。

  「是喝了點,不過還沒醉,」韓樂池對她動手動腳,「你幹什麼啊,對我很怕的樣子?」

  「沒……沒有……」她嚅囁。

  「我知道了,你是聽到了雪螢的事……」韓樂池難得表現得有些愧疚,「我不是故意的嘛!今日她們一個個都對我表現得畏懼萬分,搞得我一點興緻都沒有了,沒想到連你也這個樣子!」

  銀珠確實聽說了九娘子的事。九娘子雪螢是小鳳來前韓樂池最後一個納的小妾,年紀跟小鳳一般大,進門才滿三個月而已,沒想到就此遭遇橫禍。銀珠不知道韓樂池為什麼要咬死雪螢,但是依照他殘暴無常的脾氣會做這種事也不奇怪。

  所以,銀珠確實心裡有所顧忌。

  「少爺,你酒氣好重,是不是喝醉了?不然,我叫葛總管來……」她小聲道。

  她正欲抽身,韓樂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嚇了一跳:「叫他來幹什麼!怕我也咬死你啊!怎麼會呢,我雖然沒法給你名分,但平日我最疼愛的就是你,你是知道的……至於雪螢……雪螢死了,我也傷心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失去理智……一定是個那個龍小鳳給我下了蠱!一定是這樣!」

  他語無倫次,是又開始發作了——她驚恐地想著,更掙扎欲走:「少爺,你冷靜點,我去叫葛總管!」

  「不許走!你躲什麼!」

  「我不……」

  她細細的腕子被韓樂池拿捏住,越是掙扎越是掙不脫,她焦急反抗的態度倒是激怒了他。

  韓樂池對她抬手就是一巴掌:「竟敢拒絕我!你最近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今日不給你點顏色看看,怕是過段時間連自己的身份都不記得!給我過來!」

  「不要!放開我!」

  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雖然這樣的日子已有一段時間,但不知為何,今日的她生出好些勇氣,即便掙扎不脫也要奮力掙扎,韓樂池費了老大的功夫才能將她拖進屋裡,剛好不容易將人壓到桌上,突然聽到有人喚他。

  「韓公子……」嬌柔軟儒的聲音,嗲嗲的,韓樂池的心神頓時為之一盪。他回頭望去。

  「你……你……」他想了想,發覺不妥,憋出一句話,「你怎麼在這裡?」

  「我怎麼不能在這裡?」小鳳嬉笑道,「我來看你的呀!」

  「可是,我不是已經派人把你看住了……」韓樂池一看到她的那雙眸子,神志便有些飄忽了。

  「是啊,你是派人把我看住了,可是……」小鳳向他愈走愈近,「他跟你一樣,情不自禁嘛……」

  「什……么意思?」韓樂池的神志也愈發模糊。

  「韓公子,我好看嗎?」她笑靨如花。

  「好看……真好看……」他由衷讚歎。

  「既然覺得我好看,你想做什麼,那便做吧……」

  「好……好……小美人,我來了……」

  銀珠驚愕地旁觀了這一切,韓樂池此時此刻,正對著一張桌子[嗶——]!

  「他在幹什麼?!」她訝異道。

  小鳳急忙拉起她:「他把那桌子當成了我,還不快走!」

  兩個女孩子牽著手跑出了下人所住的院子,看看身後沒有追來,這才撫著牆長舒口氣。

  銀珠還對方才那一幕分外驚愕:「少爺這是怎麼了?先是無緣無故咬死九娘,今天又對著桌子……」

  小鳳一本正經地給她分析:「你不是說他從以前就喜怒無常的,這說明他腦袋有問題,以前是小小地發作,現在徹底病情爆發了!這有啥好奇怪的?」

  「你的意思是……少爺瘋了?」銀珠擔憂地攥起衣角,「這可如何是好……」

  小鳳拍拍銀珠的肩膀:「如何是好也不關你的事,這是韓家自己的麻煩,又不是你的。」

  「這……」

  說來也對,銀珠想,若以後離開韓家,那韓樂池發了瘋也確實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了。

  正躊躇間,銀珠發現她們兩人竟跑到了韓家的廚房附近。她想起韓旺正是家裡的廚子,正欲喊上小鳳離開,不期撞見韓旺抱了一堆柴回來。

  「銀珠,」他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她,又好奇地看向小鳳,「你是……」

  銀珠忙道:「旺哥,這位是小鳳姑娘,她剛才救了我。」

  他聞言立刻緊張起來:「什麼?發生了什麼?」

  「少爺他……」銀珠面露難堪,不好再講下去。

  「他又找你!」韓旺頓時明白了,氣憤之下將懷中的柴禾狠狠擲到地下,「我找他!」

  「旺哥你要做什麼?!」銀珠趕緊拉住他,「我這不也沒事嗎,你冷靜一點!」

  「真該死!」他被她攔住,一肚子火沒法發作,只能恨恨地錘一下牆,「你被他恣意凌辱,我身為男人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小鳳繞到他身邊勸道:「天底下沒辦法的事多得是,你不可能一一管著,韓樂池畢竟是你現在的主子,沒有必要的爭端還是暫時不惹為好。」

  「可是……」

  他正欲辯駁,屋裡有人喊他:「韓旺……韓旺人呢!」

  「來了,」韓旺悻悻地應了聲,只能把那堆柴禾拾起,「我先去做事。」

  待那男人遠離,小鳳湊到她耳邊:「你喜歡他?」

  「是……」銀珠羞紅了臉。

  「我上次也見到他了,」小鳳說,「不過今日看來,這個男人衝動魯莽,你若想和他在一起,得考慮周全。」

  銀珠羞澀道:「可是小鳳姑娘,不瞞你說,旺哥是這個家中對我最好的人。而且,他明知我已非完璧,仍毫不介意……」

  「哇,這就把你打動啦?」小鳳不以為然,「如果只是嘴上唱兩句,誰都會。看一個人對你是不是真好,要等來日方長細水長流,還要看他會不會為你豁出性命啊!」

  「這嘛……我倒也不想他為我豁出性命。」銀珠便有些不悅了。

  「那你就自己考慮清楚咯。」小鳳便不再多勸。

  那一天,韓樂池最終被來尋的下人帶去了大娘子處醒酒,芸袖難得沒有因此來找銀珠的麻煩,並且接下來的幾日韓府一片平靜。但這樣的平靜卻令小鳳越發焦躁,直到四日後的夜晚,她又出現在了燕祁雲的夢裡。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

  「你終於肯出現了,」燕祁雲一見她就開始批評道,「不是一聲不吭地侵入別人的夢裡,就是兩三天音訊完全不給個消息。要不是阿七今天早上又混進去查探了一次,還以為你又出事了呢!」

  「這是我新習得的技能,我自己都沒法控制,又不是想來就來的……」她回過味來,頓時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哦,所以你是在不滿什麼,你到底是不想看到我,還是不想看不到我?」

  「我……」燕祁雲被她問住了。

  她向他揮揮手:「既然你這麼討厭見到我,那我走了,回見了您!」

  「喂站住!」燕祁雲只得道,「我沒說不想看到你。」

  「嘖嘖嘖,那就是說你想看到我了?」

  「喂,你能不能正經一點,既然來了,就好好說事,韓家現在什麼情況?」

  小鳳聳聳肩:「除了韓樂池突然發瘋咬死了一個小妾外,沒什麼大事發生。」

  「什麼?韓樂池咬死一個小妾?!」

  「其實我也挺奇怪,他怎麼突然瘋了。看來這是一種徵兆,俗話說『天欲其亡,必令其狂。』他已經瘋了,那過不了多久他就能死了!」她一臉希冀。

  「……」

  「你在想什麼?」

  燕祁雲沉吟:「我在想,你的期望或許真的快成真了。」

  「你怎麼知道?」

  「因為荀大人幾日前出遠門去了,直到今天下午都還沒回來。我想,她可能是去督正司了。」

  越國立國之本便是以「根除讞教」為旗號,因此從開國起便設了一個督正司,不過當時讞教偃旗息鼓,這個衙門就閑置下來,雖還存在,但有名無實,外界對於督正司也都知之甚少。十七年前,在越國收復南方后,因為南方讞教橫行,於是督正司又興起,表面隸屬禮部,其實直屬皇權,可對被認定的讞教徒直接判刑甚至處死。督正司在全國各地設立分部,就是為把讞教斬草除根。但這些年來仍有零星讞教餘孽死灰復燃,每一次都由督正司及時處理才止歇。

  所以燕祁雲認為,荀大人出行,一定是去距離蘇州最近的鎮江督正司分部去了。

  不過他始終憂心:「韓家畢竟是常閣老的親戚,也不知督正司能不能辦這案子……」

  「未必不能啊,」小鳳篤定道,「我相信荀大人,定有妙計可擺平這一切。」

  燕祁雲觀察她的神情,問道:「你好像對大人的一舉一動都很了解,還是說……其實你們早就有謀划?」

  「這個嘛……」

  她剛想賣個關子,忽然外面一陣喧嘩將她從夢中吵醒。她半坐起身,不知發生了什麼,直到一隻蛾子從窗外撞入貼到她頸后。

  她聽了一陣,暗道不好,趕緊披衣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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