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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波折

  就在半個時辰之前,韓樂池又去找了銀珠。

  他幾天前因親熱了桌子而成了全家的笑柄,在芸袖屋中安分了一陣后,今夜又想挽回一次雄風,孰料才摸進銀珠的屋前,便撞見與銀珠抱在一起的韓旺。

  「銀珠,這是怎麼回事,」韓樂池當即大發雷霆,「原來是你背叛我!來人!家法伺……」

  話音未落,一塊板磚撲面而來。若是平日,對於身懷武藝的韓樂池而言,小小一塊板磚自然不足為懼。但這幾日來他有感身體不適,因此比起往日反應打了折扣,那塊板磚不偏不倚正中他印堂,韓樂池一聲不吭就地倒下,腦門處淌下一小股鮮血。

  「我殺人了!」韓旺大驚失色,拽過銀珠,「沒想到竟被那人說中,我為你殺他,韓家定不會放過我們……走,這次不想私奔也不行了!」

  事發突然,銀珠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她愣了一陣,先想到的是查看韓樂池的情形……

  韓旺拉住她:「別猶豫了,再不走來不及了,到時候那一群人來,看到地上躺著他,會怎麼想!」

  「可是……」

  「走吧!」

  她看看地上的韓樂池,又回頭看看韓旺,在片刻的躊躇后,終於道了一聲:「好。」

  ……

  蛾子傳來的對話暫止於此,接下來就是一長串打鬥聲,不過當然,就憑他們的身手肯定沒能跑出去——而更糟的是,當宅子里鬧出這番大動靜時,燕祁雲正被她的意識侵入,他倆倒是在夢裡聊得火熱,渾然沒發現韓家的異常!

  若非如此,燕祁雲一定會暗中出手相助——她想——不過若他真為了滿足那一點正義感而違反荀大人的命令,好像又有點愚蠢,那就沒意思了。她喜歡笨蛋,但不喜歡蠢人……於是忽然之間,她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喜歡他來呢,還是喜歡他不來呢。

  而她糾結中時,卻渾然未意識到自己正朝著韓家的廳堂方向趕去……

  蛾子傳來的訊息,已播送至那對情侶被擒。

  韓旺也是個練過的,在連續擊退數人後,雖未突破重圍也未曾落下風。他挺起胸膛向其他人大吼:「是我殺了人,你們要打要殺悉聽尊便,但須與我一對一比過,否則算不上男人!」

  「好,我跟你比,一對一,不拿兵器。」

  人群分開,讓出葛宗明,他的語氣輕浮而不屑,只出了一指頭,一道氣浪便把韓旺擊跪了。

  畢竟,他是武林高手,哪是其他普通家丁可比的。

  「你……」

  韓旺剛想說什麼,葛宗明又一指過去,他唯有趴在了地上。

  「不要!」銀珠喊了一聲。

  這時,葛宗明才篤定道:「我實踐了諾言,只可惜你技不如人。」

  圍觀眾人皆哈哈大笑,葛宗明廢了韓旺一隻手,而銀珠根本沒有武功,兩人被提著便帶去廳堂聽審。廳堂之上,芸袖端坐中央。她神情凌厲:「少爺暈過去了,他不在,家事都由我做主。」

  聽到韓樂池未死,銀珠稍稍鬆了口氣。

  葛總管便退到一旁,同時喝退退閑雜人等,只留下他和兩個家丁,一個押著銀珠,另一個按住韓旺。

  「大娘子……」銀珠渾身發抖,在芸袖跟前跪下。她怎麼也想不到,才半個時辰不到,她的世界就如此天翻地覆,現下已至性命攸關之時,也不知能不能過得了今晚。

  芸袖輕巧地端起身旁一盞茶;惋惜道:「銀珠,真沒想到,你竟然也會觸犯家規。我還以為按你的性子,這輩子即便爛在韓家,也半點不會反抗的。」

  銀珠向她連連磕頭:「銀珠知錯了,求大娘子恕罪,放過旺哥!」

  「旺哥?呵……」芸袖用杯蓋舔一舔杯沿,「倒是叫得挺親昵。」

  銀珠連忙改口:「請大娘子……放過……韓旺……」

  芸袖鄙夷地瞥了眼已不敢發一言的韓旺:「其實我也不是不知道你除了少爺外還有個相好,只不過,你這看男人的眼光就著實差了點。我們姐妹倆雖然生來貴賤有別,但是命倒也差不多,都栽在男人手裡……」

  「大娘子……」頭正重重磕在地面的銀珠突然因這句話而燃起了一絲希望。

  芸袖觀她反應,還以為她是因詫異而頓住:「怎麼?我以為這件事你知道的……其實他們傳言不錯,你確實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但她的下一番話,令銀珠渾身一僵。

  「當年我父親酒後亂性,碰了你母親,生下了你。本來多口人也無妨,誰知後來外面兵荒馬亂,本來,我娘是想把你們母女趕出去的,但出了家門就是個死。最後還是父親仁慈,將你留下……其實本也不想這麼做,奈何局勢不穩,糧食都快吃完了,少一口人就能剩下不少糧食。所以也是沒辦法的事……」芸袖嘆了聲,「銀珠,你跟了我十八年。雖然我從小就不喜歡你,但想到畢竟我倆姐妹一場,我也不想趕盡殺絕。你和你的這個相好的,我可以放了。但,得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她咬緊牙關,努力控制住了眼眶裡的淚水。

  「你得做個人證。只要你指認那龍小鳳是苗疆妖女,而且她還以苗蠱害得少爺生病——我自然有辦法救下你倆,日後你們遠走高飛,隨便你們到哪裡去,而那一紙賣身契,我也自當還你。」

  銀珠慢慢抬起頭瞪著她。

  「還不明白么?」芸袖以為銀珠不解,「你也清楚少爺的脾性,只要興緻上了頭,什麼樣的女人都往家裡撿,不知不覺,這院子里的女人就會越來越多。平日里我忍著,但不等於我會一直忍下去,到了適當的時機,他捨不得丟的雜物總該清掉一些。那個龍小鳳與其他妾侍都不同,看起來不是省油的燈,那就更不能容她真正進了韓家的門。但是啊,少爺這個人見了女色就是心軟,一定捨不得,所以,我得幫他一把……」

  她說完,銀珠還愣著,芸袖便有些不悅了。

  葛宗明在旁心領神會便又是一指,這回廢的是韓旺一條腿。

  「啊!」韓旺慘叫一聲。

  「不!」銀珠不得不告饒,跪行過去抱住葛宗明的腿,「葛總管,求你住手!」

  葛宗明只看芸袖的眼色,芸袖擱下茶盞,掏出帕子點了點唇角:「住手可以,照我說的話去做,嗯?」

  「我……我……」銀珠還是猶疑,說實在的,她在這個家裡所見的害命之事太多,不想再多看一條人命被無辜斷送了。想到韓旺的境遇,她其實是有動搖的……她張了張嘴,確實是差一點動搖了。

  然而,韓旺在這之前開了口。

  他急切地向她勸道:「銀珠,就……就聽大娘子的吧!你就隨口說兩句指認指認,事成后我們就離開這裡,誰也恨不到你頭上……」

  ——他怕死。

  芸袖或許看出這點,調笑道:「你看,連你相好的都那麼說……」

  生死關頭,人都是自私的,這也是無可厚非。

  但他又說:「……我是為你……為了你才會如此!你就不能為了我撒點謊嗎?非要那麼固執幹嘛呢?!」

  她猛然回頭:「為了……我……?」

  她從沒有央求他帶她私奔,也從未要求他半夜來與她相會,更未曾讓他對著韓樂池下手……可是到頭來,怎麼她倒成了禍根?!

  銀珠有點糊塗了。她從小到大,所有人都是這麼跟她說:小時候,她娘這麼跟她說;後來,小姐娘家的老夫人是這麼跟她說,騙她簽了賣身契;再後來她跟著大小姐到了韓家……當然,韓家少爺時不時哄她,也會這麼說。他們一個二個都有天大的委屈,都要她體諒他們;他們哪個都過得比她好,為什麼要她來體諒他們?

  她不明白了。

  韓旺見她不語,又連聲催促,更讓她心底一寒。

  銀珠沒讀過什麼書,但她懂得是非。環顧四周,屋裡這些人每個都如豺狼虎豹。沒有一個人,問過她心裡到底怎麼想。而認真向她問過這個問題的,竟然是那位才來了短短几天的龍小鳳!

  「大小姐,我只問你一件事……」於是,她不再哀求,也放開了葛宗明。

  「你問吧。」芸袖道。

  銀珠依舊跪著。

  「我母親是被你們趕出家門的,對不對?」她神情平靜地問。

  「是。是我母親的意思,剛才不是都跟你說了么?」

  她幽幽地嘆道:「你們知道外面兵荒馬亂,還把她趕走!你們這是在要她死啊……」

  眼看銀珠因為母親的事而頂撞芸袖,韓旺強忍所斷一手一腳的疼痛,向她斥道:「銀珠,你鬧什麼脾氣,別鬧了,就……照大娘子的話去做……」

  「你住口!」銀珠忽然回頭,惡狠狠地說,「我不會去誣賴別人,小鳳姑娘不是苗疆妖女,是你們……你們……你們才是真正的惡魔!」

  她霍然起身,環顧這間屋裡的每一個,指向芸袖:「你的父母害死我母親,又欺騙我簽下賣身契,害了我十幾年!現在還要利用我去再害一條人命!你們草菅人命,是豬狗不如的畜牲!」

  「銀珠!」韓旺在她身後再次意圖勸她。

  她回過頭,悲憤地望著他:「旺哥,我沒想到你和他們也一樣!你平日的骨氣呢?!原來就只是說給我聽聽的?!你口口聲聲為了我,可你有沒有真正為我考慮過!」

  話已至此,反正今日是不可能有活路了,她心一橫,搶過身旁家丁腰間的佩刀,便撲向芸袖:「我今日寧死也不會遂你們的意!」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但嘔出一口鮮血的卻是銀珠,她手中的刀頹然落地。

  芸袖依舊坐得穩穩的,嘲諷般看著銀珠一聲不吭地倒下,葛宗明將自己那柄鮮血淋漓的刀擦拭兩下,又塞回了刀鞘中。

  芸袖笑道:「銀珠啊,你不會真以為,我會指望活著的你吧?」

  銀珠的屍體下淌出一大股鮮血,葛宗明依照芸袖的意思,將銀珠方才所落下的刀沾上她自己的血,又置回她自己的手中。

  這世上,死人比活人更有用。死人不會開口,不能反駁,現在,就算她不想,也沒法拒絕了。

  「銀珠……銀珠……」

  韓旺哭喊了兩聲,引來芸袖的冷笑。

  「你哭什麼?沒用的東西!」她罵道,「她今日的下場就是你害的,若不是你不自量力想要帶她私奔,她會死么?」

  韓旺無言以對,但仍氣憤難平:「你……你們……」

  「怎麼?你廢了一手一腳,還想報復?」葛宗明撫向他的佩刀,「小子,若你不怕死,我現在就可成全你!」

  「我……」韓旺怕死,所以他只能服軟,「全聽……大娘子吩咐……」

  ……

  當韓樂池被下人攙著來到廳堂時還在絮叨:「韓旺那個混蛋居然一磚砸暈我,可惡……」

  推開門,迎面就是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芸袖啜泣著撲進他懷中:「官人,你可算醒了,大事不好了……」

  「出什麼事了?」韓樂池一低頭,驚呼道,「啊?銀珠……她怎麼死了?!」

  芸袖用帕子輕輕擦了下眼角:「銀珠是自盡的……她和韓旺被那個龍小鳳用苗疆蠱術控制,屢次藉機向你下毒手,你這段時間身體不適,也是那龍小鳳的手筆……你看你,還留著那麼一個賤人在家,根本是養虎為患……」

  「龍小鳳……苗疆蠱毒……」韓樂池才被悶了一板磚,腦子本就不清醒,順勢便被芸袖的話牽著鼻子走,「對了,她姓龍!」

  他自認為找到了一個關鍵,又想起同慧的話,更是不疑有他:不是說猜不透龍小鳳的來歷么?既不是讞教門人,也不是胡地邪術,那就一定是苗疆蠱毒了!

  「去把龍小鳳拖來!」他頓時發怒。

  「不必了!」小鳳在門外道,「我自己會走。」

  她背著手,慢悠悠地步入,一群男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

  一個家丁向韓樂池稟報:「少爺,龍小鳳帶到,她是來這裡的半途上被兄弟們發現的……」

  芸袖恐怕小鳳多言,搶先道:「龍姑娘,事已至此,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我?我對你們是沒什麼好說,」小鳳低頭瞥了一眼銀珠的屍體,「以前,我以為我家裡人不怎麼樣,現在與你們一比,我那些親眷還真是單純得可愛。」

  她隨即蹲下身,撫下銀珠尚且睜著的雙眼。這女孩子死了好長一段時間,身子都涼了,她死的時候,自己卻在睡覺,同在一個屋檐下,人和人的境遇,就是如此的不同。

  小鳳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情緒來面對這具涼透的屍體,她僅僅有些感慨:「真奇怪,我也不過是對你唱了幾句好話,你怎麼就真願意為我而死……」

  但她轉念又想,或者銀珠不是為她而死,而是為自己。這女孩子這輩子隨波逐流,沒法為自己而活,那麼,至少最後,她能為她自己而死。

  「說夠了沒有?」韓樂池不耐煩地喚道,「來人,執行家法!」

  呼啦啦湧進一群家丁,正要對她動粗,小鳳起身,一群大男人竟被她的氣勢阻住:「韓公子,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跟你其實是很像的,我也討厭別人背叛我,不過,我更討厭別人染指我的東西!」

  「她,」她指向銀珠的屍體,「就是我看中的東西!我本打算拐她回去做我的婢女,誰許你們殺了她!」

  她的眼神和語氣唬住他們了,看她根本沒有為自己爭辯的打算,芸袖催促道:「葛……葛總管……你還不快動手!」

  小鳳一笑,一雙好看而陰邪的眸子盯住了葛總管的雙眼:「葛宗明,看好我的雙眼……」

  「別看她眼睛!」韓樂池想起同慧說的話,忙捂住自己的眼睛大叫。

  但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葛宗明——」小鳳揚聲下令,「給我殺!」

  葛宗明不受控制,第一刀,便捅向了韓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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