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辛箏
辛箏收到消息的時候剛搞定最後一名門客。
雖然士可殺不可辱,但那是建立在死也能留名的前提下,不然士人還是很識時務的,士人愛的是青史留名,為此不惜不擇手段,可不是愛惜羽毛。
能花錢找辛箏買名額的,自然不會是那類天真不知事的,天真過頭的會天真的士可殺不可辱,而知事的碰上辛箏這種混不吝的反倒無措了,舍不得為了這麽點事不要命。
辛箏的態度也很明確,要麽為她幹活,要麽去死。
雙方僵持了數日後辛箏緩和了點態度,五年後去留隨意。
蘇橫是第一個看清辛箏什麽意思的人。
這個年紀輕輕的流亡國君非常自信五年內能得到五十人,確切說是四十九人的心,驪嫘在更早的時候就俯首了,至於真假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巨狡的名聲可不是吹出來的。
跑不掉,再加上委實沒見過年紀如此小卻如此自信的人,以及去別的貴族那裏也未必能有辛箏這裏更好的際遇了——辛箏轉變態度後臨時門客們的待遇也正常了起來——蘇橫很快就識時務的拜見主上,並得到了重用,辛箏將辛子府的事物都交給他打理了,有了開頭的,後麵的自然更容易了。
蘇橫自己都很納悶。
辛子你這麽信任我?
辛箏回以白眼。“你怎會覺得我信任你?”
蘇橫默了一瞬,辛子你說話委婉點會死嗎?“那你為何?”
辛子府看似不大,但隨著辛箏在帝都逐漸站穩腳跟,辛子府涉及的事物也在不斷增加,論理,這裏是辛箏的府邸,打理者怎麽也得是心腹,結果……蘇橫再自信也不會認為自己是辛箏的心腹。
“因為你最識時務,又的確有才幹,而我缺人。”辛箏回答。
再不給造篾歲分擔工作量,造篾歲就得過勞死了。
蘇橫懂了。“千金買馬骨?但辛子不怕我背叛你嗎?”
辛箏反問:“你能靠出賣我在別人哪裏得到比我如今給你更多的東西與未來?”
當然不能。
蘇橫道:“辛子好魄力。”
道理誰都懂,但能做到的卻是少之又少。
辛箏道:“是你太沒魄力。”
蘇橫不解的看著辛箏,什麽意思?
“遺臭萬年流芳百世哪個不是青史留名?偏你們挑剔。”辛箏道。
蘇橫無語道:“兩者區別很大。”
士人再不擇手段,也終究是忠於自己認可的明君,不管行事多不講道義,隻要自己輔佐的主上最終成就一代明君,那輔佐其的士人也必然青史留名。
辛箏不置可否。
蘇橫繼續道:“且我若是那樣的人,辛子還敢用我?”
辛箏不解:“我為什麽不敢?”
隻在乎留名不在乎留什麽名的人,不會有比這更好使的刀了。
蘇橫理智的沒去問辛箏為什麽不解,安心打理著辛子府的事物,看著辛箏一個個解決別的門客。
終於解決了辛子府內部的所有事情,辛箏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收到了擊鞠場的消息,好懸沒氣吐血。
不是不知道貴族的下作,她在辛國的時候就是被這種下作給打敗的,人的無恥是有限度的,至少辛箏是如此,但權力的博弈中,笑到最後的往往是下限低甚至沒有下限的小人。
“挑我的地盤製造君離的慘死,很好。”辛箏說到最後笑得極為明豔。“君離呢?”
以她對君離的了解,君離不可能沒什麽反應。
若非這兩年又是鍛體操又是易筋洗髓湯,君離的武力不比初識境的武者差,手中竹杖又是她在讓君離幫自己建擊鞠場時特別定製贈送的,杖中有劍,不然後果……
被造篾歲派來傳話的人回道:“帝子帶著何氏的人去見王了。”
辛箏怔了下,半晌才反應過來君離想幹嘛。
一時不知該說君離天真還是懷疑君離夠聰明。
他這麽鬧騰,何氏整個氏族的名聲都算是毀了,但實質利益損失.……那就得看王收拾貴族的決心了。
辛箏自己估計是不會太狠,王侯的統治離不開貴族,最重要的是,王這些年一直在為征伐西荒做準備,不會為了君離而讓這一進行了多年的計劃生出太多枝節。
貴族會收拾的,但那得等解決了人族如今東西兩王並立的格局才能真正放開手腳收拾,不然把貴族大量逼到西荒去,豈非給太昊琰增加實力?
王與太昊琰誰能笑到最後,戰爭之前的人心很重要。
若非盜趾這個誰都沒想到的意外,帝都三巨頭與貴族們的關係也不會因為流民問題搞得如今這般僵。
不過,為了安撫少昊部,王肯定會讓何氏給君離令人滿意的補償。
至少少昊部會滿意,君離.……辛箏在晚上的時候有了答案。
君離很不滿意。
君離在晚上的時候來找辛箏了,還自帶了酒。
“我不飲酒。”辛箏明確道。
“我也沒指望你會飲。”君離氣悶道。
辛箏從不碰別人經手的非鮮果類的飲食,哪怕是他,自然也不可能飲這酒。
辛箏趴在案上啃著果子,君離在一旁一個人飲著悶酒,但飲了沒幾口便覺得這酒一點滋味都沒有。
辛箏從自己啃了半天都還沒嚼完的鮮果盤裏取了一枚遞給君離。“換換口味。”
君離默了一瞬,還是接過了,道:“王讓何氏割了一塊封地給我。”
“那不好嗎?”辛箏道。“王畿的土地甚為肥沃,外來者想弄到一塊封地可是很難的。”
有過去蒲阪被分封貴族給一代代減肥,到最後對地方上失去控製,王令不出蒲阪,甚至不出宮的曆史,如今的王對於封地給得極為吝嗇,不談封地,什麽封賞都好說,談封地……吝嗇鬼都比他大方。
可以說,王這些年新分封的貴族,每一個都是靠著實打實的豐厚功勞才艱難的得到一塊封地的,一個靠血統的都沒有,這大抵也是王吝嗇分封卻仍不斷有人投效的原因——哪怕需要很多功勞,至少比看血統好。
君離的王畿封地大抵是四五十年來得的最容易的。
君離道:“很好,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辛箏問:“那你要的是什麽?”
君離回道:“傷人者刑,殺人者死。強/女幹,依律當宮刑。”
雖然製定這些刑罰的王可能沒想過強女幹這種事還能發生在兩個男人之間,但也沒說強男人就不犯法了。
辛箏確定了,君離是太天真。“雖然如今是晚上,但夢這種東西不要太執著。”
君離怒視辛箏。
辛箏歎道:“我說的是實話而已,貴族殺人放火不犯法的,今兒的事若非差點出事的是你,何氏連毛都不會損失一根。”
君離也知辛箏所言是真,片刻後才道:“我要有屬於我自己的勢力,心腹。”
辛箏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君離的意思。
何氏封地做為補償的事,君離是不滿意的,但少昊部必是滿意的。
氏族的力量終究是氏族的,不是自己的,若是太過依賴,這次是不得不接受補償,以後就該自己不是自己了。
雖然天下間的貴族哪個不是如此?姓氏帶來榮耀與地位,卻也讓人不再是自己,個人的喜怒哀樂與自我永遠都要向氏族低頭。
那顯然不是君離想要的。
他的母親是連山果,他沒有接受一個帝子應該接受的傳統教育,反倒是連山氏的教育被連山果給灌輸了個七七八八。
雖然神裔氏族對族人的實際控製一點都比世俗氏族差,但同樣是控製,也有高下之分。
辛箏問:“可需要我幫忙?”
君離道:“我沒有這方麵的經驗,你能不能教教我?”
辛箏想了想,道:“這個我也沒什麽經驗,反正人無完人,有才就好,能忍就忍,不能忍就別用,用人不疑。”
君離驚訝:“你會信任別人?”
辛箏反問:“為什麽不懷疑就一定是信任呢?”
君離不解:“不是信任還能是什麽?”
“也可能是做好了用的人會背叛的準備。”辛箏笑道:“我用的每一個人,我都做好了他們背叛我的準備,不對,也談不上背叛,背叛的前提是忠誠與信任,我和我的下屬之間不存在這個。”
“如此提防每一個人,不累嗎?”
辛箏甚為灑脫的道:“誰告訴你我提防每一個人了?日子還過不過了?喜歡名的我給名,喜歡利的我給利,喜歡追求自我價值的,我給實現自我價值的梯子,這世間有幾人能比我給得更多?當然,這也有很大的賭徒心理,誰能一生順遂?隻要頭顱還在,總能東山再起。至於性命安全,因為我不信任任何人,所以不管是誰背叛,都不可能有機會取我頭顱。”
君離無語道:“你真是奇葩。”
辛箏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君離。“難不成你還真天真的認為這世上存在用人不疑是因為信任的明君?不是我這種奇葩就是一邊用一邊懷疑。”
君離語塞。
辛箏繼續道:“還有,不管你是多信任一個人,都不要給予其沒有製衡的權力,那會毀了你也毀了你信任的那個人。”
君離用下記下,然後問:“然後呢?”
辛箏道:“沒了。”
“就這兩個?”
“不然?”
“嗣君帝子王子都需接受多年精英教育……”你兩句話就概括了,真的好嗎?
“你不知我第一任先生被我敲碎腦殼掛城牆上風幹了?”
“你之後沒有第二任先生?”
“有啊,但那又不是人,雖然教了我很多,但如何做一個國君.……沒教。”反倒是損人不利已的事沒少給徒弟上實踐課,她的身體中毒如此嚴重,青婧這個損人不利己也不會白開心的家夥委實是功不可沒。
“你沒請教過?”
辛箏道:“她隻丟給我一句,做自己就好。”
君離想了想,發現辛箏的第二任先生還是挺靠譜的。
權力的傾軋之中若是連自己都丟了,最後會變成什麽可怕的怪物隻有天知道。
“謝謝你。”君離真情實感的道。
辛箏詫異的看著君離。
君離道:“謝謝你懂我。”讓他有個可以安心說心事的地方。
辛箏擺了擺手。“不客氣。”
頓了頓,辛箏忽道:“過些日子有個驚喜送你,要不要?”
君離忙不迭點頭。“自是要的。”
不管送的是什麽,辛箏都很難得才會送他東西,目前為止就送過一根內裏藏著細劍的竹杖,就這也是在忙擊鞠場的事時怕他因為牽涉太深而被人給殺了,以防萬一給他量身打造的趁手兵器。
“你要送我什麽?”君離好奇的問。
“驚喜之所以驚喜就是因為最後的時候才知道是什麽。”
君離聞言識趣的沒再問。
第三天的時候君離覺得,自己當時應該提前問問的。
辛箏把何氏公子給綁了。
蒲阪西郭的一處荒宅裏,君離驚詫不已。“你莫不是從何氏……”的府裏把人給綁出來的?若是如此,你想過如何善後嗎?
“我沒那麽大本事,有人把他引了出來,我一看機會難得便讓人抓了。”辛箏回道。
君離擰眉。“有人引他出來讓你抓?如此明顯的陷阱。”
辛箏道:“這是個陽謀,後果我也承擔得起,跳了又何妨?說吧,你想看他被男人強女幹還是想看他被女人強女幹?”
君離目瞪口呆的看著辛箏。
辛箏道:“選不選?”
君離下意識的想問女人怎麽強女幹男人?但考慮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以及辛箏對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的見聞,想來是真能。
“我可以不選嗎?”
“為何?”
“這麽個渣滓,感覺太委屈強他的人了。”
“應該不至於,我花錢從西坊找的專業人才,而且爽的是他們又不是那個斷袖,不過你若實在介意,那就找幾匹牛馬來。”辛箏無所謂的道。“要公的還是母的?”
君離悚然的看著辛箏,更加悚然的發現辛箏是認真的。
君離呐呐道:“不必牛馬了吧。”
“男人還是女人?”
“不如依律宮刑?”
“他這一支就他一個孩子,何氏會跟我沒完的。”
把人玩廢了沒關係,回頭找幾個女人配下種,培養孫子就是,但宮刑了……那意味著這一脈絕嗣。
君離聽懂了,但他也不認為被辛箏給玩廢了以後何氏公子還能用得了那玩意。“都要。”
辛箏聞言不由對君離刮目相看。
君離努力保持著臉上表情的正常。“既不能依律處置,自然要好好出氣。”
辛箏已經跳坑裏了,若不能好好出氣,未免糟蹋了辛箏的一番心意。
辛箏道:“有道理,那就男人和女人一起排隊。”
她準備了十個男人和十個女人,夠何氏公子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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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婧告訴辛箏做自己就好是因為辛箏的心性已經扭曲了,如果不能保持本心,她雖然還是會成為梟雄,但晚年可能會跟她的祖先炎帝一樣。
辛箏告訴君離做好自己就行,沒有惡意,但也沒有善意,隨手挖坑而已。
同樣的道理,有人遵守,會有好的結局,有人遵守卻可能會結局很不好。
權力的遊戲中,下限不能太低,但也不能太高,辛箏是下限太低,需要保持本心,而君離則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