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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辛箏

  公審結束後辛箏故意等了等,不出所料的等到了君離。


  十六歲的少年郎出落得愈發驚人,哪怕一身短褐,也掩不住那驚人的美貌與風華。


  在人群中儼然鶴立雞群,她之前往台下看時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君離。


  迄今為止辛箏也見過幾個連山氏的人了,都是美人,但還沒哪個能與眼前的少年郎比,或許這就是青婧提過的返祖。


  連山姝當年可是稀世的美人,連見慣了美人的羽族之皇都為之癡迷。


  辛箏覺得,君離和連山姝應該是一個層次的美人,皮與骨的完美融合。


  注意到辛箏有些走神,君離問:“你在想什麽?”


  “你生得真美。”辛箏發自內心的回答。


  聞言君離不由怔了下,耳根泛紅。“你怎會突然想到這個?”


  認識這麽多年了,他就沒見辛箏對自己的容貌有過什麽特別的反應,哪怕是如今在誇讚他生得美,她的氣息也是如尋常般的平穩。


  反倒是他的呼吸和心跳有些紊亂,明明別人說他生得美的時候,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很正常。


  “哦,剛才看台下的時候看到你發現的。”辛箏道。“仿佛一群烏鴉裏的白鶴,還是會發光的那種。”


  君離的耳朵整個都紅了,下意識轉移話題。“你說台下,你今天為何要故意激起民憤?”


  他了解辛箏,辛箏若是真的想伸張正義,那些人渣還真不是她的對手,但辛箏沒有,她故意放過了那些人渣。


  若是別人,許是顧慮人渣背後的家族,但辛箏……她想收拾人渣,才不會顧慮那麽多。


  何氏子死得那般慘,辛箏下手時可完全沒考慮人渣背後的何氏。


  “你看出來了,我在給世人喂屎呢,今天是第一餐。”辛箏笑答。


  君離不解:“為何?”


  辛箏道:“因為我不是為了正義呀,世人想要正義,那就自己去爭,我吝嗇施舍正義。”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你為何……罷了,若是不方便,你還是別告訴我。”君離道。


  辛箏道:“沒什麽不方便的,我就是惡心他們而已。曆史上每一次丈量土地都是血淋淋的,但王畿的局勢太過複雜,牽一發


  而動全身,沒法大開殺戒,我便隻能另辟蹊徑,看誰先被惡心的受不了誰就輸了。”


  君離一時無言,這種招也就辛箏想得出來。“你就不怕他們被惡心得殺了你?”


  “怕啊,沒看我都找王要了五十名虎賁禁衛嗎?”辛箏道。


  飲食更是與青婧同飲同食。


  雖然青婧可能因為惡劣而故意隱瞞食物裏有毒,讓自己食下有毒的食物,這種事青婧以前就幹過,但青婧自己大概也沒發現,有毒的食物她雖然能靠自我排毒解決,但食的毒多了,她的氣色是會有些變化的。


  毒性若重,青婧是會有反應的。


  毒性若輕,青婧雖不會有反應,但大概率也毒不死人,辛箏也不介意身體裏的毒再添一種,說不定還能達成平衡呢。


  君離聞言鬆了口氣,但還是忍不住道:“不管怎樣,切記小心謹慎。”


  辛箏:“謝謝,我會的。”


  “我這段時間都在湟水上遊,你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讓人來找.……”想了想,君離取出了一枚印璽給辛箏。“它可


  以調動我府邸的人手。”


  辛箏訝異的接過印璽。“你就不怕?”


  “我的門客與臣屬有自己的判斷能力,不會服從不合理的要求。”君離說。“而且,我相信你不會那麽做。”


  辛箏的確不會那麽做,微微歎息,終是道:“你與我走得太近,會死的。”


  君離問:“你會害我?”


  “暫時不會。”辛箏坦誠道。“以後我無法保證。”


  世事無常,沒人能保證以後會變成什麽樣。


  君離:“以後的事是以後再說,此時此刻,你我很合得來,不是嗎?”


  辛箏笑。“你真是個有趣的靈魂,我有點好奇以後你的伴侶會是什麽樣的人了。”


  君離眨了眨眼。“有什麽好好奇的?”


  辛箏道:“因為你很有意思,我覺得你的伴侶應該也會很有意思,不過,你日後若是選擇聯姻那就另當別論,聯姻裏最不需要考慮的便是當事人的喜好與感受。”


  君離聞言道:“我不會聯姻。”


  雖然腹誹生母洋洋灑灑的風流情史,但他還是很認同連山果的婚戀觀,僅限於一半。


  生命如此漫長,選擇一輩子的伴侶時必須認真再認真,必須一加一大於二。


  即,兩個人在一起時得比一個人時幸福,不然還不如風流瀟灑的過日子。


  君離解釋道:“一加一若不能大於二,還不如一人。”


  辛箏覺得君離這種想法挺有有趣的,不過君離的母親是連山果,又不癡迷權力,他不想聯姻,想來也沒誰能強迫他聯姻,遂真心的祝福道:“那祝你早日遇到讓你覺得一加一大於二的人。”


  君離嗯了聲。


  ***

  被人喂屎還沒法拒絕並非美好的體驗,但給人喂屎,別人還沒法拒絕是一種愉悅的體驗。


  ——理論上是如此,實際上,辛箏不否認自己看台下被惡心民憤洶湧很愉悅,但也不是隻有愉悅感受。


  被喂屎的人很惡心,但喂屎的那個同樣也會被屎給熏到。


  每天三個案例,頓頓不落的給蒲阪的貴族氓庶們喂了十天屎後辛箏覺得自己簡直是在和觀眾互相傷害,更悲劇的是,建立在觀眾身上的痛苦並不能抵消屎的惡心。


  青婧都忍不住問了辛箏一句:“這樣互相惡心,值得嗎?”


  “沒有什麽值不值得。”辛箏道。“我想做,所以做,屎可不會因為我不看就香噴噴起來。”


  頓了頓,辛箏又補充了句:“而且我也不是最慘的,至少我還能在台下觀眾的痛苦中尋到三分愉悅。”


  最慘的是觀眾,隻有痛苦和惡心,沒有愉悅感,充滿怒火,但個人的憤怒卻隻是無能狂怒,什麽都不能改變,也什麽都做不了。


  和觀眾們比起來,因為辛箏每天堅持喂屎,作為屎的公卿貴族氏族們雖然聲名盡毀,比廁所裏的石頭還臭,卻也沒多慘,到底是貴族,殺人放火都不犯法,家族的名聲毀了,隻要臉皮夠厚,也不影響吃喝玩樂。


  當然,僅限於不出門的時候,出門的話,最好帶幾十號護衛,不然可能被人扔屎。


  氓庶見貴族而不跪尚且是犯罪,要被抽兩鞭子長長記性,何況侮辱貴族,妥妥的流三族。


  可流三族也得知道流誰的三族。


  別人扔完就跑,誰知道是誰做的。


  亦或是扔的人太多,總不能將一整條街的人抓起來流三族,世界這麽大,肯定有頭鐵的偏要法責眾,但更多的人還是法不責眾。


  無妄之災?


  你什麽都沒做?那些事和你無關?


  氓庶又不知道,隻要知道你們是一個家族的,是血親就夠了,至於一個家族裏所有人是否都是人渣,他們不會不想也沒有精


  力去分辨,反正認準族徽扔準沒毛病。


  對於這種場麵,王侯貴族們並不陌生。


  帝國不論是王畿還是方國都有著相當豐富的國人暴/動史,多少君王因此而被驅逐,甚至殞命。


  王畿正在發生的儼然國人暴/動前奏,但這一次,民憤所指與曆史上每一次都不同,它第一次沒有指向君王,而是指向了貴族。


  不論是王還是諸侯們都長了見識,原來國人暴/動還能這麽玩?

  一滴水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但無數水滴匯聚的力量卻是恐怖的,那是洪流,是海嘯。


  也因為這力量太過可怕,王侯貴族們輕蔑著愚民的同時又提防著愚民,恨不能氓庶個個如豚犬,馴順且不去思考。可惜人的思考能力是與生俱來的,王侯貴族們終究不是神靈,沒能力讓氓庶失去思考能力,便隻能努力讓氓庶沒有精力去思考,從而慢慢放棄思考,最終如豚犬般馴順。


  洪流很快便小試牛刀了。


  有一個貴族出行時被孩童扔了牛糞。


  那名貴族正好伸頭向外瞧,陰差陽錯……糊了一臉。


  從出生起就沒被如此侮辱過的貴族暴怒了,下令打死那個孩童。


  孩童也沒想到會從扔馬車變成扔人,但不管是扔了哪個都是死罪,因而扔完便跑了,都沒看扔中了沒,貴族找不到扔牛糞的孩童,暴怒之下要連坐一整條街的人。


  本來還在心裏為孩童鼓掌的路人們:“.……”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當貴族的奴隸跑回去求教,帶著人來救主人時,主人已經被氓庶扔出的石頭糞便砸成了一攤肉和糞便的混合物。


  辛箏得知此事後,為那名貴族掬了一把鱷魚的眼淚,不過半日便收到了來自學宮同學的邀請,學宮休沐,大家約了一起去玩,邀她一起。


  慫得真快。


  辛箏愉快的接受了邀請。


  玩的地方是西坊。


  西坊最早的時候僅指官方辦的伎閭,是一百多年前的人王設立的,將犯罪貴族的年幼家眷投入其中,長大後接客,既是懲罰也是創造利潤。


  官伎閭最早隻接待有血統者,也就是貴族。


  貴族之間互相聯姻,真扒拉起來,就沒誰和誰是沒有血緣的,區別在於遠近。辛箏很懷疑那位王是故意惡心貴族,但出乎意料的是,伎閭設立後生意非常好,也不知那位王看到後是什麽心情。


  經過百餘年的發展,西坊的貨不再僅限於貴族的家眷,還有氓庶的家眷,以及大量沒犯罪但被花錢買來的人口。


  伎閭很賺錢,因而很快大量私營的也建了起來。


  西郭有一大片街區全是經營這一產業的,很大程度上緩解了王畿的男女人口比例失衡帶來的隱患,大量底層男子找不到妻子,可以通過西坊解決需求。生理需求解決了,還會鬧事的也少了,至於無法留下後代,這個就沒辦法了,因而從肉/體上消滅沒有家室的底層男性的政策從古至今的延續著。


  辛箏聽說過,但一直沒來過,沒興趣也沒時間,太忙了。


  這還是頭回來,乘坐馬車到的時候辛箏忍不住四處張望。


  辛國本來也有的,不過被她廢除了,並且頒布了娼門犯法的法律,不管是被迫的還是逼別人賣,統統犯法。被迫的,抓去修兩年道路水利,逼別人賣的,不用勞改了,全家掛城牆上風幹,了解一下一個活人在城牆上掛多久才會煙氣。


  伎閭中的男女往往死得早,這不算什麽,氓庶就沒有死得不早的,真正讓辛箏不滿意的是伎閭為了賺更多的錢,不許人生孩

  子,給伎閭的男女喂藥,因而大部分伎閭的人是不會留下後代的。


  人口本來就少,還浪費在這種地方,暴殄天物。


  也因為都給廢除了,辛箏便一直沒見過。


  如今來了,自然好奇,然,看了沒兩眼便沒興趣了。


  倚門賣笑,笑容之下全是苦淚。


  辛箏可以肯定的說,但凡有別的選擇,這些人沒一個會選擇幹這個,所謂笑容,純粹是沒別的路,又不想死,便隻能麻痹自己,喜歡上這一行。


  辛箏想起了郊邑時青婧說的那個實驗,那些日日被她做痛苦的實驗加以折磨的人,有一部分在最後愛上了她,或者說,愛上了她帶給他們的痛苦。


  無法反抗痛苦,便學著享受痛苦。


  辛箏不能理解。


  從青婧彼時說起那個實驗時的細微神態,辛箏估計她也不能理解。


  “感覺突然能理解你為何瘋狂無人性了。”辛箏忍不住低語,自己隻是用肉眼看尚且覺得豈有此理,青婧可是能直接讀別人的心。


  同學包了西坊最大也最好的伎閭,邀請一起來玩的人很多,辛箏來得有點晚,到的時候已經到了不少人,但氛圍還算好,到底是西坊最有名的伎閭,走的是高雅路線,往來皆為貴族與士人。


  這一路過來的□□風景在這沒看到,可能已經有來湊熱鬧的閑得無聊摟著伎人去了專門的房間,但總歸是沒見到大庭廣眾之

  下玩行為藝術的,方才一路過來,她便看到有一些伎閭裏,客人在大堂裏便已急不可耐。


  伎閭內的陳設精致優雅到窮奢極欲,服侍的美姬孌童都穿得很好,一點都不暴露,卻比衣著暴露更誘人。


  辛箏下意識的計算了下若洗劫了這家伎閭能賺多少錢貨。


  計算完了後辛箏習慣性的自製力壓下了做無本生意的衝動。


  自打來了蒲阪,她無時不想幹無本生意,太愁了。


  辛箏一邊走隨著引路的侍童往裏走一邊目光四處瞄,不能幹無本生意的愁悶轉瞬便消失了。


  伎閭的貨有男有女,辛箏也知道有的人男女通吃,但真正的見過,隻是知道存在。


  如今見到了。


  有好幾個客人左擁右抱,一邊是美姬,一邊是美少年。


  辛箏麵無表情的收回了目光,為了不傷害自己的眼睛,也不再往人的身上瞄,而是關注起如果有刺客,從哪進來最可能,又

  從哪跑最方便,將伎閭的建築結構不著痕跡的記下。


  侍童將辛箏帶到了一處空間很寬敞的屋子,裝飾更加精致,人也不少,或摟著美女或摟著少年飲酒欣賞歌舞。


  辛箏一進來便被迎著坐了下來,侍酒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形容昳麗,如此出眾的外形,辛箏猜他是伎閭的魁首。


  辛箏笑吟吟的接受了美男的服侍,但沒飲酒,而是讓美男給自己按肩,這段時間真是太忙了,累得慌,難得有點時間不用對


  著各種公文和事情,自然要好好休息。


  一群剛從學宮和沉重功課中放出來的少年少女聊天很難不說起之前和現在還深惡痛絕的學宮,哪個教習最討厭,哪個教習脾

  氣最好,哪個同學怎麽了.……很適合拉近關係。


  辛箏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話,在被敬酒時露出了不太願意的神情,拒絕卻又耐不住盛情難卻與身邊美少年的軟語,隻得無奈


  坦言自己酒量不好,隻飲一爵,一爵敬所有人。


  眾人應著好好好,有沒有當回事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伺候的美少年斟了一爵酒親昵的遞到了辛箏的嘴邊。


  正準備伸手接酒爵的辛箏:“.……”


  猶豫了下,還是低頭飲了酒,飲完就趴下了。


  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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