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青婧
宴飲分室內與露天兩種,具體怎麽辦,看當事人的喜好,曲水流觴也好,庭燎下觥籌交錯也好,都各有風味。
不過,帝國近百年的流行趨勢是露天宴飲,因為玩各種各樣的花樣,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或者說,炫耀自己多有錢。
驪嫘選的宴飲是露天宴飲。
舉辦宴會的地方開滿了鮮花,不單單是時令鮮花,而是四時之花盡數開發,姹紫嫣紅讓人分不清究竟多少花木。
花木繁盛且種類繁多,布置得看似淩亂,瞧著卻甚為賞心悅目,這不僅要搭配的人有出色的審美與搭配眼力,還得百花配合,開出最絢麗的姿態。
辛箏覺得自己肚子隱隱作疼。
花木反季節這種事也不是沒有。
貴族隻要想,不惜人力物力財力的砸,讓花木反季節開放不是難事。
辛箏之前就參加過一次賞桃花的宴會,那個閑的蛋疼的貴族大冬天的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將一株桃花給弄得開花了,哪怕佩服貴族的窮奢極欲,辛箏也得承認,炫富奢靡到這種地步,委實人才。
問題是辛箏很清楚自己庫房裏的錢,最多保證與宴者每人能吃上一碗肉糜,反季節開放的植物,那點錢連聽個響都不夠。
花錢做不到的事,卻不代表不花錢也做不到。
辛箏恰好知道一個人有能耐讓百花反季節開放。
越想越覺得肚子疼。
驪嫘大抵是為了有趣,規定每個人都要在頭上簪花。
辛箏左顧右盼尋人時雁鳴為她送來了一盤鮮花,足有十幾個種類,辛箏抬手拿了自己最喜歡的鳳凰花隨手往頭上一插,幸虧因為她年紀的關係頭發隻是束了起來,沒有佩戴國君的冠冕,不然這花想插在頭上也有點麻煩。
“可有看見青婧?”辛箏問。
“臣也是剛來,並未看見青婧子。”雁鳴回道。
辛箏找了找,沒找到,隻能先招待賓客。
賓客的位置錯落有致的分布於繁花之中,這心思.……若非牽扯到了青婧,辛箏很想給驪嫘寫個服字,怎麽有趣怎麽來,非常符合王侯貴族的胃口。
辛箏舉起盛著兌了幾滴酒的晾溫了的熟水的竹盞與賓客們對飲,竹盞被雕琢出了花的紋飾,精美得栩栩如生,與這百花宴不是一般的相配。
飲熟水時終於看到了青婧,正坐在一個視野良好但又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位置上,沒戴□□,用的是真臉,見辛箏看自己,青婧燦然一笑,舉起竹盞遙遙一敬,將美酒一飲而盡。
辛箏非常努力的克製自己不去看青婧,先把宴飲給應付過去。
宴飲圖的就是一個樂子。
辛箏不蓄伎人,不論是溫香軟玉還是歌舞統統沒有,驪嫘再能也不能無中生有,因而隻有百花可賞,讓人在位置上坐個半天也受不了,辛箏很快便以此宣布所有人自由活動。
辛箏放下竹盞拔腿就要去找青婧,卻發現這麽一會兒青婧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上了。
“兕子。”
辛箏轉身看到了君離,沒穿玄端或袞服,而是一身粗布短褐,腳上踏著草履,整個人瘦得驚人,感覺比竹竿還瘦,風一吹就能吹倒,流民也就這形像了。也虧得他與辛箏熟,不然這身賤民打扮根本進不了門,或者說,連這條街都進不來。
從短褐和草履的痕跡來看,應當是風塵仆仆跑回來的。
“你這是遇到什麽麻煩了?”辛箏下意識問。
勸農官遇到的麻煩也不會少,隻是不像括地官那麽激烈罷了,但也還是存在的,而且也不保證哪個貴族會不會奈何不了括地官就去對勸農官動手。
辛箏非常喜歡這種人,這意味著可以幹一票無本生意了。
君離聞言搖頭。“我沒有遇到什麽麻煩,我就是聽說你被封為侯爵與兗北伯了,回來祝賀你罷了。”
君離送上了自己的禮物——一隻巴掌大的木匣。
辛箏接過木匣對君離道:“我最喜歡錢,你以後想送我什麽禮物的話,直接送錢,那樣會讓我開心。”
君離:“.……我記住了。”
辛箏聞言滿意的點頭,問:“你在外這些日子可是沒飯吃?”
君離茫然。
辛箏解釋道:“你瘦得感覺跟饑民似的。”
除了眼睛裏沒有饑民的絕望與對生存的渴望。
君離道:“我隻是在長身體,顯瘦,等過了抽條期就好了。”
他也很無奈,一日兩餐,一頓都沒落下過,並且每頓都有烤蛇肉,身體是最重要的本錢,這點他還是明白的,但每天都累得跟狗似的,又正值抽條期,不管怎麽吃都看著越來越瘦。
君離抬手摸了摸辛箏的腦袋,再和自己的身高比較了下。“你也長高了很多。”
算算年紀,辛箏也到抽條期了。
辛箏沒什麽感覺。
君離的鼻翼翕動了下,忽的皺眉問辛箏:“你遇到刺客了?”
“解決掉了。”辛箏回道。
府裏蹲著一隻青婧最大的好處便是再也不用擔心刺客了,統統被青婧抓去做實驗了,隻恨自己為何要生在這人間。
“受傷了就不要飲酒,會影響傷口的。”君離道。
“我沒受傷。”辛箏道。
君離皺眉。“你身上的血腥味我都聞到了。”
辛箏無語道:“真沒受傷,我連手上的手筋都重新長好拆了夾板,完好無損。”
君離問:“那我怎麽聞到你身上有血腥味?”
知道君離的鼻子和狗鼻子沒什麽兩樣,辛箏低頭在自己身上找了起來,覺得可能是沒留意的時候不小心劃傷了皮膚什麽的。
在辛原的時候被青婧給折磨過,後來又天天練鍛體操,體驗五倍分娩之痛的痛苦,她的痛覺已經沒有那麽敏銳了,一點小傷,完全不會有感覺。
找了一圈,沒找到傷口,但找到了血腥味的來源。
君離問:“是怎麽了?”
辛箏看著自己衣服上的濡濕,道:“沒事,來月事了。”
哦,來月事了。
啊,來月事了?
君離一臉懵的看著辛箏。“不是,你.……”
什麽來月事的?
不對,辛箏是女的,來這個很正常,但辛箏提起月事的態度是不是太平淡了?
“我怎麽了?”辛箏隨口問。
君離被問得噎住了,憋了須臾,終於憋出了聲:“多喝熱水,水裏加些薑和糖,不要碰涼水,也不用涼的食水,寒性的食物也不要用,夜裏睡覺時肚子上最好放個熱水袋,熱水袋就是往水囊裏灌熱水……”
耳根已不知不覺紅得仿佛滴血的君離語無倫次的說了十幾條注意事項,連月事帶最好用了就更換,不要重複使用,實在是條件不好需要重複使用的話,月事帶一定要用沸水煮,再太陽暴曬都有,甚至月事帶用什麽材料製作,怎麽製作最好也有,讓辛箏忍不住呆了呆。
她和君離究竟誰是女的?
辛箏好奇的問:“你確定你是男的?”
君離道:“我當然是男的。”
他都在長喉結了,怎麽不是男的了?
辛箏道:“可能是我比較特殊,對這些了解太少。”連個男人都不如。
君離解釋道:“不是你特殊,是我了解的有點多,我在連山城的時候有上過這方麵的課。”
“還教你怎麽處理月事?”
君離理所當然的解釋道:“嗯,我長大後要結婚,會生孩子的,而我的孩子不可能全是男孩。你有準備月事帶嗎?如果沒有的話,這樣私密的東西,我覺得你應該不會放心別人動手,若是在裏麵摻點什麽,你也很難發現,你自己動手的話,你會嗎?”
辛箏皺眉,這是個問題。
想她死的人太多。
月事帶裏摻毒,隻要能達到目的,不會有人介意的。
辛箏道:“聽你剛才說的做法,應當不難。”
君離問:“所以你打算在月事期間自己慢慢學怎麽製作月事帶?”
不是他小瞧辛箏的針線能力,委實是在盜趾軍的時候辛箏就已經向他證明了國君多麽的不擅針線活,辛箏的衣服壞了都是他縫補的。
辛箏問:“那你會嗎?”
君離道:“我當然會做。”
連山城的生理課是男女一起上的,先生不知從哪弄來兩具屍體,一男一女,在學生們的圍觀下一點一點的零敲碎剮了讓學生對人體有個全麵認知,哪些是要害,用多大力氣會死人(不建議閑的沒事在活人身上嚐試,殺人者死,死了以後屍體還要給學弟學妹們當教學材料),那些地方遭受重擊會昏迷(建議嚐試,但一定會被報複),哪些地方按揉了以後會覺得精神舒緩(可以回家拿父母練手),哪些地方是刺激瀕死之人的急救手段……
男孩的遺/精與女孩的月事都是在解剖期間提到的內容,需要記下來,不論男女都需要記下來,回頭要考核。
理由?
一是男孩以後總要結婚,對這些不了解,到時犯了什麽忌諱,惹了配偶不高興,婚姻容易悲劇,女孩亦然。而對這些有所了解,以後和配偶在一起時,能讓配偶覺得高興,而配偶高興了,婚姻也就不容易悲劇。至少人在膩了想換口味甩了你的時候會考慮一個問題:還能不能找到相處起來這麽舒服的異性了。
哪怕是未婚也不要擔心用不著,求偶時越靚的崽,競爭優勢也越大,這些都是加分項,能讓大家長大以後更靚。
選擇越多,才能挑選最合心意的異性做為配偶。
哪怕是不想結婚,想學著連山果平均半年換一個相好,那需要比同性更靚,更多的優勢。
不然那麽渣,哪家好兒郎/女兒願意往你這坑裏跳?又不是日子過得太舒適想找點不痛快,找個不渣的吃著不香嗎?
二是不論是男孩還是女孩,以後總要做父母的,有了孩子。舉個例子,有女兒的,在女兒月事時遞一盞冰水,很難說女兒會不會懷疑父母想謀殺自己,而以連山城的思想教育,父母想害子女,子女反殺送父母赴黃泉並不犯法。
解剖課完了後先生布置的眾多功課裏便有每個人做一條月事帶這一項,要檢查,不合格就要重新做。
先生在課堂上當著所有學生的麵親手縫製了一條做示範,他的眼睛看不到,先生做的時候讓眼睛看不到的學生上手摸,但就算這樣,他也是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做出一條合格的月事帶。比不上健全的小孩,但在同樣看不見的孩童中,他是耗時最短的。
那年,他九歲,做為一個高齡插班生跟著一群六七歲的小孩一起上的課。
雖然總覺得哪裏有點怪怪的,但辛箏還是道:“那你可願幫個忙?”
君離想也不想的回答:“有。”
雖然很多年沒做月事帶了,但當年的記憶還在,在辛箏提供了材料後君離很快便縫了兩條既舒適又好用的月事帶。
辛箏拿到手摸了摸,很確定自己的手藝做不出來這麽舒適的。
雖然很確定君離看不見,但辛箏還是去屏風後將月事帶用上,怎麽用也是君離隔著屏風教的。
宮廷裏也會有人教這個,但她離開辛國的時候太小了,很多這些東西都還沒來得及學。
青婧倒是教了不少生理知識,但……一堂生理課下來,小徒弟對男人女人統統沒了好奇與興趣。
不是說青婧教得不好,她教得挺好的,問題在於青婧的語氣與用詞,感覺不是在說人,而是在說動物。
好比男女為何喜歡交/合,青婧的解釋.……精簡下便是:生存是第一本能,其次是繁/殖,但生產是很危險的事,交/合太頻繁也影響壽命,生存與愛惜生命都是本能,但不繁/殖也違背了本能。為了不衝突,於是乎動物進化出了一個自我欺騙的能力,分泌激素欺騙身體與大腦,產生交/合的愉悅感,讓動物暫時忘掉生產的威脅,沉溺於其中,頻繁的交/合。生產很危險,但懷上了,也不可能打掉,打掉更危險,隻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總結:人所有基於體內激素的生理需求統統都是低級動物的本能。
到這裏還沒那麽嚴重,純粹就是個不拿人當人的學者罷了,災難君王不拿人當人看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問題是,小兕子彼時好奇的問了句:“青婧你難道不會被生理需求本能所控製嗎?”
青婧答曰:我能控製自己體內的激素分泌。
生理需求的本能基於激素分泌,若一個人能控製自身的激素分泌,這是什麽生物?
某種意義上,完全擺脫了生理需求控製的青婧非常有資格蔑視世人:吾非針對誰,世人皆為低級動物。
月事帶什麽的,都已經活到這份上的青婧自然沒教過,她的生理課以各種關於生理與動物的理論和觀察知識為主,輔以實踐——解剖屍體(也可能是潔癖活人),。
辛箏將月事帶弄好後君離便神色沉穩的告辭了,走得非常快,仿佛後麵有鬼在追。
辛箏疑惑,自己是會吃人的大蟲嗎?跑這麽快?
算了,先找青婧。
她怎麽還會來月事。
她還沒忘了自己體內濃度驚人的鉛汞,不是說她大概率終生不孕不育了嗎?
論起投毒,辛鹿委實是個人才,至少辛箏很佩服。
鉛汞吃多了,哪怕吃不死人也能讓人絕育,同樣能吃上香噴噴的絕戶飯。
以她對辛鹿的了解,自己應該不是大概率,而是肯定絕育了。
權力的遊戲,隻有輸贏,打蛇不死,必受其害。
問了幾個奴仆,終於知道青婧在宴會後沒多久便回她的實驗室了。
辛箏往青婧的實驗室方向走了沒兩步便被叫住了。
有賓客突然陷入昏迷。
出了這種事,辛箏這個做主人的自然不好把人放一邊不管,隻能先去看看,同時讓人將青婧給喊過來,看看是不是中毒了。
權力的爭鬥中,投毒與刺客屢見不鮮,難保不會有人在自己的地盤上幹點什麽。
驪嫘再怎樣也不可能方方麵麵都事無巨細的管到,端看有心人願不願意下血本,願意的話,這世上就沒有萬無一失的安全保障。
青婧來之前,辛箏問起了這位客人的所有遭遇,沒發現有什麽被人下手的跡象,但這位客人也未免太活躍了,來參加宴會,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都會上去親切的交流一番。
誠然,世間不乏性情外放,自來熟的人,但再熱情的人也不可能在身體不舒服的時候還出門,且如此熱情。
辛箏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種預感在青婧回來後被證實了,連診脈都免了,根本不接觸,隻看了一眼青婧便道:“是疫疾,沒救了,燒了吧。”
本來還關心人怎麽樣的賓客們臉色霎時就變了,他們中很多人都和這人有過接觸。
辛箏反應最快,當即就想將所有人都給控製了起來。
瘟疫這玩意隻要出現就不可能隻有一個病人,傳染速度驚人,誰知道這些人裏已經有多少人變成了新的傳染源,以及在外麵,究竟是什麽情況。
先把人控製起來,既是以防萬一也是保護。
奈何賓客們不配合,紛紛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雖然貴族多酒囊飯袋,但不是酒囊飯袋的那部分妥妥的帝國最定精英,即便是酒囊飯袋,在這個尚武四季田獵不斷的時代,哪怕是紈絝子弟,最基本的身手也是有的。
辛箏衡量了下實力,攔不住,隻能無奈的看著賓客們離去。
目送了所有賓客離去,辛箏終於扭頭問青婧:“蒲阪怎會出現瘟疫?”
青婧道:“蒲阪每年都有瘟疫,隻是你不知道罷了。”
辛箏愣住。“每年?”
青婧點頭。“隨地解手,大街上屎尿橫流,哪怕是有茅廁的人家,廁坑也隻是挖的一個大坑,雨季時隨便幾場雨……看來你見過大街上那會兒是什麽模樣。這種汙七八糟的環境,你覺得能不滋生疫疾?”
人族對於眾多人口聚居的城邑的街道管理等於沒有,大街上屎尿橫流,生活汙水各種亂七八糟的盡往街上倒,在青婧看來,不滋生瘟疫簡直天理難容。
除了辛國的國都,辛箏曾經頒布過一條法令:解手必須去公廁,在大街上隨地大小便,統統砍掉兩隻手,傾倒生活垃圾,砍一隻手。
辛國的國都是帝國街道最幹淨的城邑,沒有之一,哪怕是辛箏走了以後,習慣了幹淨整潔的街道,以及將垃圾倒到固定地點,再加上糞肥增肥,辛國仍舊保持著街道的幹淨。
多年的研究與觀察,青婧也發現了,生活環境越是幹淨,越不容易出現瘟疫。
辛國國都在辛箏那條暴君法令頒布之後基本沒怎麽滋生過瘟疫。
蒲阪,還沒哪個王能如辛箏一般任性,或者說,任何一個正常的王都不會往賤民生活的地方跑,而貴族聚居的宮城因為有眾多奴隸清理,每天都能保持幹淨整潔。
人很容易以為自己眼睛看到的範圍就是全世界,覺得帝國所有的街道都是這般整潔。
即便有知道不是這般的,也沒誰會頒布辛箏那種法令。
一來是太殘忍了,二來是底層氓庶生活本就艱難,哪裏還有多餘的精力保持生活環境的幹淨整潔?何必為難別人呢?
也有一部分覺得氓庶又懶又饞,愚昧不堪,根本不可能聽教化,沒必要做無用功。
辛箏做到了?
廢話。
做不到就是砍手,不管是砍一隻還是砍兩隻,都會變成殘疾,而殘疾在這個世道等於將死之人。
在死亡麵前,沒有精力也會擠出精力來。
辛箏哦了聲,問:“你是當我不知道宮城與郭的環境差異嗎?若瘟疫從底層氓庶蔓延到了貴族身上,隻能說明蒲阪的秩序已經完全崩潰。”
貴族是很愛惜生命的,距離不遠的昆北出現了瘟疫,第一反應都是焚城,何況眼皮底下的地方出現了瘟疫,氓庶肯定第一時間就被拖出去燒了。
貴族與氓庶基本沒有接觸途徑,再加上世界第一高效的處理手段,不論郭內怎麽年複一年的滋生瘟疫,都蔓延不到宮城與台城。
“這瘟疫是外來的。”辛箏篤定的說。
青婧滿意的點頭。“孺子可教也。”
辛箏試探的問:“那你可知源頭是什麽?”
青婧:“知道啊。”
“是什麽動物?”
“是盜趾。”
辛箏呆了下。“盜趾?你是說他染了疫疾,把疫疾給帶到了帝都。”
青婧嗯了聲。
辛箏覺得腦子有點混亂。
如果是千裏來投毒的,倒是能解釋盜趾為何會來蒲阪受那雙重極刑,但——
“聯軍不可能不檢查他有沒有染疾。”
“克瘟蠱。”青婧笑吟吟提醒。
玉宮的曆代巫女不一定是一個好的統治者,但一定是個天才。
巫女沐槿是所有巫女中喜好最特別的,她研究蟲子。
帝國的醫學分兩個體係,一為草藥體係,二為蟲藥體係。
前者廉價易普及,後者效果倒是不錯,但普及難度太高,培養一個蠱師的成本都足夠培養一百個藥師了,因而帝國曆代巫女都比較推崇草藥體係。
蟲藥體係的曆史不可考究,隻知道比草藥體係更悠久,但它的完善者卻是眾所周知的,巫女沐槿。
這位玩蠱的宗師曾經嚐試用蠱來治帝國南部的無冕之王——水蠱與瘧疾。
這兩位無冕之王現在都還縱橫帝國,顯然,沐槿失敗了。
雖然失敗了,但也不是什麽成果都沒有。
克瘟蠱便是沐槿的成果。
它不能治瘟疫,但用了以後可以克製體內的瘟疫,讓患者能夠保持一段時間的健康,並且這段時間裏哪怕攜帶病毒也不會成為傳染源,副作用是有時效,時效一到立刻咽氣。
也因為不用可能不會死,但用了一定會死的副作用,克瘟蠱別名後事蠱,必死蠱。
唯一的用處就是讓人獲得安排身後事的時間。
“克瘟蠱不是可以讓病患無法傳染別人嗎?”
“但病毒仍舊存在於盜趾的體內,隻是被蠱給封在了體內出不來。”青婧道。
辛箏懂了。
盜趾的血肉甚至於骨頭可是被人給分食了的,分食者.……都是奴隸主。
奴隸主不一定是貴族,但貴族一定是奴隸主。
“你幾時發現的?”辛箏問。
“盜趾被押解進城那日我也在街上,正好看了眼。”青婧回答。
辛箏默然須臾,問:“你為何不提醒?”
青婧:“我想不到提醒的理由。”
辛箏換了個方向。“那可有想到什麽不提醒的理由?”
“盜趾非常耀眼。”青婧回答。“這樣一個人物,當得起萬人為殉。殉葬品也有三六九等之別的,沒有比人更好的祭品,而人之中,沒有比血統高貴的貴族更好的祭品。”
她在看到盜趾的那一瞬便猜到了盜趾為何而來。
這樣一個人物,她實在是不忍破壞他的最後一搏。
辛箏哦了聲,讓人呼吸,再深呼吸,反複深呼吸,在心裏告訴自己,作惡作出了境界都沒讓殺了的惡棍,自己肯定打不過。
如是再三,發現自己還是冷靜不下來,幹脆放棄了,抄起一張案就衝青婧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