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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無名

  青婧抽了無名三分之一的血液,無名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換個正常人如此大失血必死無疑,但無名卻隻是氣息變得微弱,離死卻仍舊遙遠。


  辛箏有點懷疑無名是不是和青婧一樣被改造過。


  無名的身份有點神秘,隻知道是陽生的奴隸,但陽生身邊親近的老人對無名的態度都有些排斥與輕蔑,可貴族輕蔑氓庶奴隸是理所當然的事,但不會有貴族排斥氓庶奴隸,貴族習慣奴隸的存在便如習慣了家中的家具和豚犬,不可能存在排斥的情緒。


  無名的過去裏肯定有特別的事情發生過。


  辛箏甚至都有點懷疑是否青婧所為,青婧曾在豫州活動過,而無名與陽生來的防風國都在豫州。


  青婧鬆開了無名,無名坐在地上沒動也沒吱聲,臉色蒼白如雪,眼前發黑,全身發冷,渾身都提不上勁。


  短時間失去三分之一的血液,哪怕死不了也絕對不好受。


  饒是如此,無名也仍舊死死抓著盜趾的人皮。


  同樣被鬆開的辛箏取出身上帶著的飴糖放到無名另一隻手裏,無名下意識接過啃了起來。“水。”


  辛箏將身上沒帶水,看了看旁邊的湟水支流,問青婧:“她喝生水會不會生病?”


  人喝生水很容易被水裏的寄生蟲給弄死,但也不是什麽人都會被寄生蟲打敗。


  “不會。”青婧回答。


  辛箏將無名搬到了水邊,無名一腦袋紮進水裏咕咚咕咚的喝了起來,足以讓任何一個肺活量正常的人都窒息的時間裏都沒有抬頭。


  辛箏想將無名手裏的人皮取下,抓著人皮喝水,很容易把人皮泡進水裏,到時候那水.……

  無名警惕的抬頭,將人皮護在懷裏。


  辛箏道:“我也是受人之托來讓他入土為安的。”


  無名用什麽都看不清的眼睛瞅了瞅青婧在的位置。


  辛箏疑惑的看向青婧,無名這是什麽意思?

  青婧代替無名翻譯道:“她在豫州時見過我,而她認人不是靠肉眼辨識容貌,而是通過氣息分辨人。”


  辛箏瞬懂,哪怕青婧戴了麵具,無名也照樣認出了她,而災難君王的赫赫豐功偉績足以讓任何一個大腦發育正常的人懷疑青婧想得到盜趾的人皮不是為了幹人事。


  難怪都是去摘人皮的,卻打了起來。


  辛箏無奈的和無名解釋起來。


  這回真是為了幹人事。


  好吧,也不全是為了幹人事,但青婧不幹人事的對像不是盜趾,而是偃人喬。


  摘盜趾的人皮真的隻是為了讓盜趾入土為安,這是喬開給青婧的條件。


  無名還是不信。“我也可以安葬他。”


  辛箏表示還是大家一起吧,她還得回去和偃人喬交代。


  無名想了想,表示可以,但她起不來。


  辛箏看向青婧:“我說你都把人害成這樣了,不該給點補償?”


  青婧回以你想屁呢的眼神。“失血過多,隻能靠食補,你是想我賠錢?這個我倒是不介意。”


  無名道:“不必了。”她不缺這倆錢。


  受害者不用賠償,辛箏也沒再說什麽,這事她也不知道能說什麽。


  不談賠償,便談導致怎麽安葬。


  修建陵寢什麽的太折騰了,也不現實,盜趾也不會有興趣,因而很容易達成了一致:找個風景好視野好,風景差點也行,但一定要能看到蒲阪的地方隨便挖個坑埋了,不要做任何標識。


  辛箏不解:“為何一定要能看到蒲阪?”


  “他很想見證蒲阪的毀滅。”無名道。


  辛箏無法反駁,都千裏投毒了,盜趾毀滅蒲阪的執念可想而知,隻恨不能將眼珠懸在蒲阪最高的地方見證日後蒲阪化為廢墟,但她不理解的是另一個問題。“你與盜趾很熟?”


  無名搖頭。“我沒見過他。”


  但你和盜趾軍有勾結。


  辛箏在心裏判斷。


  盜趾圍蒲阪能圍那麽久,並且一度占據上風,說他在城中沒有內應,辛箏是不會信的。


  盜趾和千年帝都的實力差距太大了,光明正大的掰腕子,盜趾不可能打得那麽漂亮。


  盜趾死後不斷有人想將盜趾的人皮摘下來入土為安也足以說明他在這座始終未曾攻破的宏偉帝都中的影響力。


  帝國的罪人。


  奴隸的英雄。


  不是不知角樓上的人皮是陷阱,但認為盜趾為英雄的人無法接受盜趾這樣絕望的結局,故而始終有人赴死。


  如同列國紛爭,國滅之時縱然大部分人大難臨頭各自飛,卻也總有傻子以身相殉。


  辛箏沒有追問無名和盜趾軍的牽扯有多深,也不需要問。


  從無名能從孟春忍到暮夏隻為讓盜趾入土為安便足以證明許多了。


  辛箏有點好奇陽生究竟知不知道他眼中的忠心耿耿的奴隸的心思。


  辛箏背著無名,無名抓著人皮,青婧……青婧表示自己暫時動不了,你們去埋吧。


  辛箏看了看青婧已經恢複了正常的頭發,最終還是沒問這家夥都對她自己做了什麽。


  辛箏與無名都在蒲阪生活了不少時間了,無名生活的時間尤為長,因著大部分貴族都喜好田獵的緣故,無名跟著陽生將湟水河穀的大部分平原森林與山林都走過,指引辛箏走到了蒲阪城外一座荒山上。


  說是荒山,其實一點也不荒,山上草木葳蕤,動物種類豐富,辛箏依稀聽到了牙狼的嘯聲。


  人族對自己掌控的遼闊土地開發得太少了,哪怕是平原之地,植被的覆蓋率亦是驚人的。


  在王畿最核心的湟水河穀,這樣生機勃勃的地方委實不少。


  辛箏用劍掘了個人形坑,無名也取出了人皮裏塞的幹草,充滿崇敬的將人皮平整的放進了人形坑裏,兩個人再合力將土填了回去,填回去後無名拿石頭將地麵重新夯實,確保這裏看不出埋過什麽。


  在辛箏以為這就結束了的時候,無名伸手放在土地上,然後,鮮花開發,草木蔥蘢,一息之間這塊土地變成了幾十年的進程。


  辛箏覺得自己明白為何青婧會放無名三分之一的血了。


  這不是單純的術法,或者說不是正常的術法,術法也能做到讓草木生長加快,但不會如此自然,而那種加速是有代價的,植物的生命力被壓榨了,但無名製造的草木卻是生機勃勃的,非常的健康,辛箏推測,這些草木的壽命並未受損。


  想要有這能耐,至少得是第三境的術士,但即便是第三境的術士,也沒法影響這麽大範圍。


  無名影響的範圍太大了,方圓十丈皆如此,迄今為止辛箏隻見過青婧有這能耐,尋常術士,不過影響幾株植物,而非大麵積的催生。


  辛箏覺得隻是放血而非就地活體解剖真是青婧人性未泯,也不排除青婧是想著可持續利用。


  將盜趾下葬,無名便向辛箏告辭。


  辛箏好奇的問:“你不擔心我說出去嗎?”


  無名反問:“你會說出去?”


  辛箏回道:“自是不會,但你憑什麽信任我?”


  “你對王並無忠誠。”無名道。


  辛箏懂了。


  不忠誠,自然不會在不牽扯自己利益時提醒王什麽事。


  辛箏將無名送了下山,馬上回去找青婧,青婧還在湟水支流邊,卻不是在岸上了,而是跑到了水裏,三千青絲重新變成了怪異的黑色藤蔓,不對,不再是黑色的了,因為飲食良好營養攝入充足而沒有夜盲症的辛箏眼尖的看到藤蔓綠了一些。


  辛箏在岸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無名的血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


  “她不是人。”青婧篤定的回道。


  辛箏怔了下。“防風侯不可能允許他的嫡長孫身邊最親近的奴隸是一個非人。”


  無名是奴隸沒錯,但她並非那種以色侍人或是伺候主人衣食住行的家庭奴隸,她負責的是陽生的安全,甚至可能連情報也一塊管了,照顧陽生的生活起居不過是順手。


  這樣的身份,必須是死士級別的奴隸。


  無名的忠誠之下別有心思雖然令人驚訝,卻也能理解,不是防風侯挑選人選時沒選好,委實是盜趾對奴隸忠誠的殺傷力太大。


  可說無名不是人,那防風侯眼瞎了還是腦袋被馬蹄踹了?


  青婧道:“她通過氣息來認人的能力是天生的,眼睛隻是裝飾品。”


  辛箏道:“沒聽說過元洲有哪個種族辨識人的方式如此特別。”


  青婧反問:“我也沒聽說過元洲諸族中有哪個能讀心。”


  辛箏瞬間反應了過來。“返祖?”


  人族女人和人族男人會生下人族的幼崽,卻不會隻能生人族的幼崽。


  也隻有這樣才能解釋防風侯選她護衛孫兒。


  父母是人族,孩子自然也是人族,哪個正常人會懷疑那個孩子非人,還取血檢驗?哪怕是非正常人,除了青婧也沒人有這驗血的能力。


  青婧:“不確定,她和我打交道時並沒有想太多她以前的事情。”


  她的讀心是即時的,存在於別人腦海裏,但並未在心裏想的,或是以前想了,但現在沒想的,她是無法讀取的。


  “你取她的血做什麽?”辛箏好奇的問。“還一下取那麽多.……”


  雖然她看不出來青婧放了無名多少人,但從無名瘦了一圈的體型也可以看出放血量一定驚人。


  青婧道:“她給我的感覺有點怪異。”


  辛箏:“我覺得很正常。”


  不是青婧說,她都沒想到無名可能不是人。


  青婧:“她給我的感覺,嗯,我感覺她仿佛一株植物。”


  辛箏用眼神你表示你是不是瞎。


  不是人也就罷了,返祖這種現像委實讓人無法預測。若是能預測,相信青婧的父母不會想生下這麽個禍害。


  人族和非人智慧生物都是類人形,不了解的話的確可能搞混,但動物和植物,多瞎才能搞混?


  而且動物生下的後代返祖成了植物.……從植物進化為動物,這進化是不是太神奇了?

  青婧也疑惑。“她是動物,我很確定這一點,可她就是給我一種植物的感覺。”


  辛箏感覺不到,無法接話。“我沒你的感覺,不過,元洲究竟曾有過多少智慧物種?”


  常識告訴她,元洲有五大智慧物種,人族、羽族、鮫人、龍伯以及靖族。


  但青婧與無名如果不是變異,而是返祖,那就說明,久遠到無法想像的時代裏,這個世界有過非常豐富的物種。


  青婧道:“我亦不知,但哪怕隻是如今的這些,我亦是想不通的。”


  怎麽進化出來的?

  大荒的環境很割裂嗎?為何能進化出這麽多物種?

  智慧物種對於別的物種的破壞性是驚人的,一個環境裏,一旦有一個物種走在了進化的前沿,那麽其它有可能進化為智慧物種的物種都會成為這個物種的食物,很難存在多個物種共同進化為智慧物種的現像。


  辛箏哦了聲。“沒事,時間還很長,現在想不通,以後慢慢想,這一代人想不通,以後的子孫繼續想,總有一日能想通的。”


  青婧詫異的看了眼辛箏,有點懷疑如果辛箏不是生而為嗣君,一定會成為自己和望舒這樣的人。


  辛箏解釋道:“人總得知道自己從哪來往哪去,不然為了活著而活著,生命的意義也未免太可悲了。”


  青婧讚同的點頭。


  辛箏想了想,問青婧:“你能幫我作一首詩嗎?”


  青婧道:“你自己不也會嗎?”


  貴族之所以為貴族,不是因為血統,而是因為接受的教育。多到足夠讓豚犬進化得直立行走的資源砸下去,貴族無疑是人族當之無愧的精英。


  哪怕她與辛箏都覺得這種做法太浪費了,培養一個貴族的資源都按批量法培養一百個孩童了,雖然除了天賦異稟的,這一百個孩童不會有哪個能與貴族媲美,但能夠創造的價值卻是碾壓一個才華橫溢的貴族的。但,她與辛箏都得承認,雖然很浪費,但隻要接受貴族教育的人大腦發育正常,哪怕是學得不認真,但十幾二十幾年的耳濡目染下來,也足夠在很多方麵超過普通人。


  辛箏雖然因為血親和貴族故意在她該接受的教育上動手腳,想讓她學壞,讓她不學無術,但別人也不可能真的就不讓辛箏學習了,國君學不好不想學那是國君的問題,但不給國君學,那就是臣子有問題了。


  氓庶哪怕是想學,條件也不給學,但貴族可不是,貴族隻有不想學的,沒有條件不給學的。


  一名貴族應該掌握的技能,辛箏大部分都會,就是水平次了點。


  但作詩這方麵辛箏肯定比青婧強。


  文學創作離不開感情,青婧最缺的就是感情,人世的悲喜與她不相通,這也注定她寫不出帶感情的文學作品。辛箏的文學水平雖然慘不忍睹,但她內心的感情充沛,作品的共情會很強。


  辛箏道:“我想要你寫的是關於文明的詩。”


  青婧疑惑的看著辛箏。


  辛箏道:“你告訴我,智慧生物創造文明不是為了供養貴族無止盡的奢靡享樂,而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延續生命信息。”


  青婧頜首。“生存與繁衍是生命的第一本能,智慧生物也不例外。”


  貴族變著法的盤剝氓庶,固然有獲取更多享樂的資源,但更深層的目的卻是消滅競爭對手。


  資源是有限的,能養活的人口的有數的。


  你的後代多活一個,我的後代就得少活一個。


  要保證自己的生命信息不斷絕,自然要消滅潛在的競爭對手,氓庶的後代滅絕了,貴族為了保障後代不滅絕,必然甩開膀子大生特生,可貴族的子嗣成活率比氓庶要高,現有資源跟不上生產力,其中一部分自然要通過取代氓庶的生存空間才能活下去。


  子孫多如過江之鯽,如此哪怕遇到什麽天災人禍死掉九成九,剩下那一分也能將生命信息繼續傳遞。


  自然界裏,猴群的首領會占有族群裏所有能生育的母猴,新首領上任後第一件事便是殺死前任所有的幼崽,提前結束母猴的哺乳期,哺乳期不結束,母猴是不會生育的。


  自然界的動物或多或少都有類似的習性,人族亦不例外。


  貴族的幼崽會安排乳母而非母乳喂養便是為了縮短哺乳期好盡快生下一胎。


  辛箏點頭。“所以,文明越是發展,人就會過得越好。”


  青婧也點頭。


  辛箏道:“我想請你想象一下一百年後,一千年後,一萬年後文明後發展成什麽模樣,人們的生活會是什麽樣的,再寫成詩,我要讓人將這首詩傳唱至每一個有智慧生物的地方。”


  青婧茫然的看著辛箏。


  辛箏解釋道:“我從無名的身上發現了忠誠與堅忍之美德的本質,”


  青婧靜靜的看著辛箏。


  辛箏繼續道:“防風氏不可能讓自家帝子重用一個有異心的奴隸,無名既然能成為防風陽生身邊舉足輕重的存在,必然已證明過她的忠誠,讓所有人都相信,她絕對不會背叛陽生。但她不顧生死也要讓王侯貴族最大的敵人盜趾入土為安,這本身已是對陽生最大的背叛。”


  盜趾和陽生的身份注定他們生下來就是敵人,做為一個奴隸,為主人的敵人如此付出,忠心莫不是被狗吃了?


  辛箏:“盜趾何來如此魅力竟能吸引這麽多對主人忠心耿耿還有能力的奴隸背叛?我回來的路上一直在想,然後就想到了為何,不是盜趾有魅力,而是他的存在讓無數的無名們看到了光。無名們追尋的不是盜趾,而是盜趾所代表的光。”


  青婧道:“顯而易見的事。”


  辛箏笑問:“那為何以前忠誠的做主人的狗呢?”


  青婧想了想,說:“在盜趾之前,奴隸造反雖與野草一般一茬一茬的往外冒,但不管冒出多少茬最終都會被帝國輕鬆的燒掉。唯有盜趾,他打到了蒲阪,圍城十月,城中易子而食,析骨而炊,貴族們所有被錦衣華服與高貴氣度所遮掩的真麵目統統暴露了出來,帝國所有的驕傲與尊嚴被踩在了奴隸的腳下,貴族身上血統的神聖性外衣也被撕掉了大半。”


  錦衣華服與出色的妝容可以將姿色平庸之人裝飾成傾城佳人,令見著心動,憧憬,但佳人把華服與精致妝容給卸了……哪怕佳人的真麵目不是醜八怪,所有人都是如此,但前後過於強烈鮮明的對比也不可避免的令人作嘔。


  辛箏點頭。“忠誠隻是因為看不到別的選擇,當有了另外的選擇,忠誠也就相對了,而相對的忠誠等於絕對的不忠誠。我踅摸著,奴隸是如此,那天下的豚犬,阿不,是氓庶呢?他們又為何忠誠,為何堅忍?

  貴族製度保障了哪怕是一頭豚,隻要投胎技術好就能靠吸豚犬,錯了,是吸氓庶的血不勞而得食,錦衣玉食高風亮節一生,氓庶真的喜歡嗎?沒有人天生賤骨頭,真賤骨頭智慧生物也沒必要創造文明以求過得更好了。


  可存在即合理,貴族製度既然存在,必有其合理性。更直白點就是,再爛的秩序也好過沒有秩序,沒有更好的選擇時,唯一的選擇再爛,也隻能麻木的忍耐,故曰勤勞堅忍。可如果豚犬發現,還有另一種更好的製度可以替代貴族製度呢?它們還會容忍貴族的存在嗎?”


  青婧笑。“豚犬隻會讓貴族全族整整齊齊的團聚於黃泉。”


  辛箏點頭。“所以我需要一首關於文明的詩,不能是憑空幻想,必須是有理有據的推測,讓每個看的人都覺得很合理。”


  青婧道:“這個有點難,可能需要很久。”


  “沒關係,我等得起。”


  “我可以先給你寫一首聖主明君的詩,符合氓庶希冀的聖主明君。”


  辛箏道:“符合氓庶希冀的聖主明君不可能存在。”


  氓庶與君王的利益是對立的,後者可是靠吸前者的血來維持錦衣玉食的生活,而前者,最深的希望隻怕是不被吸血。除非君王能滿足於剛剛好的物質生活,不享樂,但那怎麽可能,千辛萬苦把江山搶到手裏圖的可不是造福豚犬,而是子子孫孫世代高人一等,享樂無盡。


  這是天然的立場問題。


  文明要發展,開智的人口越多越好。


  君王要萬世不移,國祚萬年,開智的人口越少越好,最好全天下的人都是豬狗。管理幾千萬甚至幾萬萬的人很難,但管理幾千萬幾萬萬的豬狗有什麽難度?

  青婧笑得惡劣。“凡事有對比才有傷害與美好,從未看到過希望的人其實沒那麽痛苦絕望,最深的絕望是看到了希望,最終卻眼睜睜的看著希望它碎了。”


  辛箏:“.……聽著挺不錯的。”


  湟水支流邊一人一半人於月色下談文明,同樣的月色下無名則在庭燎下出神。


  去摘盜趾的皮很危險,若是被抓住了,肯定逃不過腰斬棄屍於市的結局,若那樣,自然也不需要善後問題了,但她成功並全身而退了,自然要想辦法解釋自己身上的隨口與體型以及皮膚的變化。


  放血三分之一,委實找不到什麽解釋的法子,可她又不可能在外麵躲著,那明擺著是告訴別人,盜趾的人皮失竊與自己有關。


  無名最終咬了咬牙,將手放在了庭燎的柱子上。


  無名收回手時庭燎也轟然倒下。


  再醒來時都是第二天的日暮。


  “水……”


  放血三分之一加大麵積燒傷,無名感覺自己仿佛被烤幹的人幹,正在火堆上烤著,全身都火燒火燎的疼。


  一直守在床榻邊的陽生第一時間便察覺到了無名有動靜。“水?水馬上來。”


  陽生忙不迭站了起來,坐了好幾個時辰,突然站起來,頓覺眼前一黑,差點倒下,搖了搖腦袋醒神,視線很快恢複了正常,趕緊去倒了一盞蜜水,用勺子勺著喂無名。


  灶上一直溫著蜜水,侍女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將快涼的蜜水換掉,因而無名飲到嘴裏時蜜水仍舊是最適合飲用的熱度。


  無名很想自己接過蜜水牛飲,但身體不允許,隻能就著勺子慢慢飲,一口氣飲了一整壺也還是不夠,還想飲,陽生卻不喂了。


  “家醫說你不能飲太多的水。”


  無名感覺自己再飲一甕水都沒問題,但還是選擇了尊重醫囑。


  看無名精神點了,陽生這才問:“你大晚上怎麽跑院子裏去了?”


  “睡不著,四處走走,誰知道.……”無名用眼神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這麽倒黴。


  陽生無奈道。“庭燎年久失修,你去哪轉偏.……罷了,活著就好。”


  家醫一被找來就委婉表示,至少三分之二的皮肉燒傷,他努力盡人事,但.……別抱太大希望。


  他一整個晚上心都是懸著的。


  無名聞言問:“負責庭燎的奴隸怎麽了?”


  貴族家庭裏,連照明用的枝形青銅燈都每座兩名侍女跪在燈前修剪燈花,庭燎自然也有負責它不要滅掉晝夜通明的奴隸。


  陽生眉宇間露出了憤怒之色:“處置掉了,連個庭燎都負責不好,害得你險些沒命。”


  無名瞬間理解了處置掉了意思。


  她記憶裏,每個被處置的奴隸都不會再出現,從她早已記不清的親人到不熟悉的奴隸。


  無名沒說什麽,而是看了看陽生,忽問:“你多久沒進食了?”


  陽生聞言怔了下,想了想,發現自己上次吃東西還是昨日餔食,之後,無名在掙命,他自然沒有胃口,便一直水米未盡。


  “去吃點吧。”無名道。


  陽生想了想,讓人把食物送到了無名的房間裏,自己一邊吃一邊陪無名。


  陽生問:“你晚上為何睡不著?”


  無名沉默了片刻,沒能敵過陽生堅持的目光,終是道:“白天看到了一個馬奴和他的妻兒,他們一家感情甚好,我想起了我的家人。”


  因為饑餓感覺自己能吃下一頭大象,大口吃著粟米粥的陽生忽然一點食欲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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