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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鮁

  無邊無際的汪洋中,一隻三桅帆船搖搖晃晃的,仿佛隨時都會傾覆。


  鮁的腦袋在欄杆上撞了下,但發現自己還有意識後又馬上爬了起來抓住了纜繩。


  行船於海上無疑是一件極具風險的事情。


  海上多風浪,浪還大。


  碰上風浪,不管多好的船,要麽沉掉,要麽迷航。


  鮁屬於第二種,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哪了,也不知道自己的族人生活的另外兩艘船被吹哪去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疍族不怕迷航,甚至船沉了,疍族的生還率也很高。


  兩棲類有鰓,有一個能在水裏和陸地上切換著呼吸的肺,有著能在水裏呼吸的皮膚,哪怕是落了水也不怕淹死。


  眼睛除了眼瞼,還有一層瞬膜保護,哪怕是在水裏也能清楚視物。


  轉型成了海上文明,疍族對於風浪以及迷航都很有經驗。


  每一條船上生活的族人雌雄比例都很平衡,為的就是迷航後找不到回故鄉的路也能在陌生的海域繁衍生息,不至於陷入混亂,加之疍族的壽命可達三百歲,總能找到回去的路,這一代人找不到,下一代人繼續找,總能找到。


  每一條船上都有捕魚的工具,靠海吃海。


  哪怕特別倒黴,船沉了,也不過是拆了船找塊木料做為遊累了歇腳的地方,再翻一把魚叉當捕食工具,總能找到島嶼,島嶼上一般都會有樹木,有樹木就能造新船。


  更倒黴點,周圍有大型海獸出沒,惹不起躲得起,躲不掉隻能說明上學的時候沒認真聽課,活該。


  再倒黴點,方圓幾千裏都沒有島嶼,那就捕魚,用魚皮、魚骨頭和魚筋坐一條簡陋的船,能跑多遠就跑多遠,散架了就再做一艘,如果不會做,二十五年義務教育全還給先生了,活著不覺得羞愧嗎?

  鮁現在比較擔心自己需不需要來一出千裏長途遊泳。


  哪怕他在畢業一百年後也還沒將義務教育學的東西還給先生,也不想來一出海上求生記。


  將船上需要固定的東西全都固定好後鮁與族人紛紛將自己也綁了起來,免得船還沒飛,自己就先飛了。


  風浪之中,隻見海水與天上飛的各種魚,鮁依稀看到了一尾兩丈長的大魚,幸而這魚沒砸船上。


  當風浪終於停歇,鮁已完全不辨方向。


  哪怕他想回頭去尋找炎洲也看不到任何的地平線。


  他循著那個叫望舒的人族指引的方向北上尋找炎洲與長洲。


  知道了炎洲與長洲在哪才能找到方向繼續北上,或許能找到元洲,用去往元洲的海圖從古妖帝國的手裏換回金沙群島。


  然而,出發時七艘船,找到炎洲南端時隻剩下五艘,另外兩艘路上不知被風浪吹哪去了。


  炎洲南部沒有任何人煙,但他考察了那一片的海域,覺得以後要發展航海貿易的話,那裏可以做為中轉站,便留下了一艘船在那裏修建城邑,以後好收過路錢,也做為日後疍族的集會點。


  疍族禁止同一個部族內通婚,認為同一部族內通婚會受到海神的詛咒,因而會選擇一些地方做為固定的集會點,不同的部族會在特定的日子裏前往集會點,年長已婚的族人會和別的部族做生意,年輕的族人則是一起唱歌跳舞,集體相親。


  在聚會上看對了眼的年輕人會在商量好婚後誰跟誰走這個問題後去登記婚禮的地方報名,之後所有看對了眼的年輕人會在各個部族的見證下舉行集體婚禮,

  疍族的海圖上記得最多也最詳細的便是這樣的集會點,遇到沒見過的部族時也會向對方請教有沒有自己不知道的集會點,同時將自己所指的的集會點與集會日子告訴對方。


  選擇做為中轉站的海域有很多魚群,可以容納很多人口,正是適合集會的地方。


  對於任何一個疍族部族而言,想要發展壯大,集會點是必不可少的。


  在儲存了足夠留守的人手使用一整年和冶煉了足夠的青銅器後鮁繼續帶著剩下的四艘船沿著大陸向東北去尋找長族。


  長族沒找到,船卻是隻剩下了一艘。


  “族長,我們接下來怎麽走?”


  鮁想了想,隨手指了一個方向。“朝那個方向走。”


  不管朝哪走,腳下的大地是個圓的,他就不信找不到長族了。


  當然,他也不想真的環遊全球,雖是隨手指的方向,但可以肯定這個方向走不到南極。


  此時正是南半球的冬季,越南越冷。


  通過對氣流的敏銳感覺,鮁勉強能判斷出南北來,雖然也可能失誤,但最多往東或往西了,往西是回鳳麟與聚窟,往東不知道是哪,正好探索一番有沒有別的文明。


  船隻向著鮁隨手指的方向行去。


  古妖帝國發明了一個用於記日期的小工具。


  是一個長方形的匣子。


  匣子的一麵有八個窗子,每一個窗子裏都有一個豎立的圓柱,每個圓柱上都刻著數字,可以通過匣子上方一麵的孔洞撥動圓柱改變窗子上能看到的數字。


  前麵四個窗口是年。


  古妖以首紀年,一首為四千五百六十載,以七十六載為一歲。


  無啟與疍族的曆法皆學於古妖,但做了改良,載和歲是統一的。


  古妖能活近萬年,它們可活不了那麽久,七十六載為一歲的時間單位太大了。


  也因著一首是四千五百六十載,故而第一個窗子裏的圓柱隻有一到四這四個數字,後頭的都是零到九共十個數字。


  鮁將代表日的那兩個窗口給撥掉了十天後終於重新看到了陸地,就是不太確定是否炎洲,若是炎洲,又是炎洲的哪邊。


  思考了一瞬後鮁上岸砍了一株樹,通過樹木的年輪重新判斷了南北,繼續向北出發。


  第十六天的時候鮁坐在甲板上用從海水裏提取的淡水給陶盆裏的蔥和韭菜,其中韭菜是從望舒的手裏換來的種子,隻要有水有土,生長得極快,很快就獲得了疍族的喜愛。


  天天吃魚誰也受不了,哪怕是草都能如啖珍饈。


  鮁一邊澆水一邊揪了兩根送進嘴裏咀嚼。


  “族長族長.……”


  “看到什麽了?”鮁眼皮都不抬下的回問。


  海船上最高的桅杆上都會修建瞭望台,沒辦法,雖然一些非常破碎的神話傳說裏有提到會飛的天人,但實際上……古妖、無啟以及疍族,沒一個會飛的。


  可海上這環境看得若是不夠遠是會死人的,桅杆上的瞭望台也由此而生。


  幾個月看不到人是常事,看花眼把不知道什麽動物給當成人,結果走進一看,遠看似人形罷了。


  “是人。”


  鮁很想問你還記不記得你第幾次說看到人了。


  “還有船,很多船。”


  看到人可能是看花眼,但船想看錯,那就不是看花眼而是眼瞎的問題了。


  鮁蹭的站了起來手搭涼棚往向遠方。


  的確有很船,不是一艘,是一整支船隊。


  “拿好武器以防萬一。”鮁喊道。


  疍族是商人,不搶劫,雖然主要是搶無啟和古妖都打不過,搶同族的話.……換婚的存在使得疍族內部聯係並不差,除非把人給殺光了,不然消息一旦傳出去,搶同族的那支部族的名聲也臭了,會被所有部族拒絕通婚,得不償失。


  古妖也不搶劫,做為西邊最強大的種族,對於古妖帝國而言,穩定繁榮的商貿環境比簡單粗暴的搶劫更賺錢,搶劫風險很大的,合法合理的收稅不香嗎?基於此,自然不會搶別的種族的商船,不僅不搶,還會維護商道的安穩。


  搶同類.……疍族搶同類是會被拉進通婚黑名單的,古妖搶劫同類,沒死人還好,若是死了人,那就得上演人間悲劇了。


  無啟……性情比較溫和,對搶劫沒多大興趣,也不會有人想搶它們,至少現在沒了,殺掉一個無啟,無啟回頭還能複活來找你報仇。


  殺人者不怕報複?來報仇那就殺掉,這個邏輯理論上沒毛病,隻要你夠強,但不能用在無啟身上。


  再強大的殺人者也隻一條命,而無啟,人有十二條命,哪怕是兩命換一命,最虧的也肯定不是無啟。


  為了點錢財,值得嗎?

  多方因素製衡之下,西方三洲的海賊文化委實發展不起來。


  在這樣的環境中生長,疍族的船隊都是真正的海商,並無元洲商船的惡習:航海時遇到打得過的船,順手發筆橫財。


  鮁也沒有改變傳統的意思,但與望舒交流時,望舒有提醒他,元洲商船普遍有個兼職:海賊。


  鮁對海賊的概念不是那麽深,西方三洲曾經有過海賊,畢竟古妖和無啟拉鋸戰千年,沒海賊才怪,但隨著兩個種族都累了,想緩緩,疍族又因為失去祖地而完全轉型為海商文明,成為了兩大種族的中間人……海賊也差不多絕跡了。


  才一百多歲的鮁被望舒惡補了很久才慢慢想起自己很小的時候看過的一些書。


  元洲的海賊比西方三洲的凶殘多了,無啟、古妖與疍族都不對同類下手的。


  連同類都能下手,海賊的凶殘可想而知。


  他不準備兼職,卻得防備別人兼職,甚至根本就是全職幹這行的。


  遠方的船隊也發現了鮁,海船都是差不多的模樣,最多就是鮁的船一副剛剛慘遭蹂/躪的模樣,因而船隊分了一隻船過來詢問要不要幫忙,感覺這艘陌生的船好像隨時都能沉。


  隨著兩艘船的靠近,彼此都清楚的意識到對方並非同種族。


  長族身形比疍族要矮一些,膚色因為南北而分黃色偏黑和黃色偏白兩種,但眼睛顏色和頭發顏色很統一,都是純黑色的,皮膚毛孔的排泄能力甚為強大,可以將身體內大部分有毒物質以及各種垃圾排到體外。


  不脫光衣服檢查全身甚至解剖內部,長族和元洲的人族很相似。


  疍族的差異卻是很明顯的,皮膚很白,頜下有鰓,眼睛是灰黑色的,除了眼瞼還有一層瞬膜保護,手指與腳趾更加修長,指縫間有蹼,指甲很堅銳,皮膚極為光滑潤澤,生活離不開水,扔到沙漠環境裏,馬上就能死給你看。


  檢查身體內部的話還會發現疍族的肺髒更接近鮫人,但和鮫人不同,鮫人沒腿上不了岸,也就在海麵和海灘上溜達,疍族可以利用陸地上的河流水量離開海洋很遠。


  雙方對比太鮮明。


  鮁還好,已經見過了望舒,知道長族的存在,但長族卻是驚呆了。


  在望舒之前長族隻見過一種異族:鮫人。


  便是望舒,與疍族的差異太大,瞎子都沒法認為這是一個物種。


  雖然讓船上所有的人都拿著武器,但鮁自己卻是向對方做出了放下武器的動作,並且取出了船上僅剩的一甕陳釀,他藏了一百年的陳釀,是從無啟那裏買到的一種珍貴的果酒,據說是無啟觀察猴兒釀酒而踅摸出來的。


  鮁也飲過真正的猴兒酒,但與無啟釀造的猴兒酒比還是差了點。


  花重金買了兩甕,飲了一百年也才堪堪飲了一甕。


  “朋友,美酒。”鮁大聲道。


  一旬學會一門新語言的是望舒,那樣的人太少,鮁有自知之明,也不求能如望舒一般幾天就上手一門語言,但至少一些比較重要的詞匯,比如代表友好,代表惡意的一些詞匯。


  疍族隻有語言沒有文字,因而鮁用古妖的文字寫了幾十個自己覺得一定或可能用得著的詞匯,然後讓望舒翻譯成長族與元洲各個種族的語言和文字。


  望舒彼時表示了佩服,然後非常認真的給鮁翻譯了足足六個文字版本,鮫人、靖族、羽族、人族、龍伯族以及長族,鮫人的文字因為地域不同而有所差異,但另外五個的文字全都是統一的,全族通用。


  語言就很無奈了,哪怕是規定了雅言做為通用語言的幾個種族,也不是隻有雅言這一種版本,所謂雅言不過是用的最多的一種方言罷了。除了雅言還有各種方言,全翻譯了不靠譜,望舒隻能翻譯了雅言用的人比較多的方言,饒是如此也足有二十幾個版本。但全都背下來的話,也能保證鮁不是太倒黴,遇到的是一個不會說雅言,且是不知哪個窮鄉僻壤冒出來的家夥,多少能交流。


  語言無疑緩和了長族人的精神,本來看對方氣勢洶洶的,都已經在抄家夥以防萬一了,聽到了鮁說的話,不由一愣,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將家夥都放了回去,抽簽抽了一個人去疍族的船上交流下。


  鮁讓人將武器都收了起來,請來人品嚐了自己藏了一百年的陳釀以及前不久撈上來還沒來得及料理的鮪魚,鮪魚體長足有兩丈,用來宴請一個人,哪怕是加上所有的疍族一起也吃不完。


  順理成章的,這條大魚和那一甕猴兒酒最終被船隊與鮁船上的疍族,共兩個種族一同分食了。


  分食完的時候鮁也已加入了船隊,隨著船隊前往長族在炎洲東海岸建立的第一座城邑,也是唯一一座。


  隻用了一天便到了。


  看到遠方地平線上的城邑時鮁正在與船隊的總船長一同用餐,吃的是用長族的主食樹薯磨成的粉製成的幹餅,除非是兩棲類,不然海上想吃點新鮮的基本不可能。


  鮁並未嫌棄這不知保存了多久的幹餅,總好過吃魚,而且,細細咀嚼食物時他品嚐到了絲絲的甜味。


  這讓他感覺有點像無啟培育的作物:薑芋。


  這兩種作物的成分很像,甚至考慮到薑芋的高產,鮁推測,樹薯的產量應當也很高。


  正思考著這種作物的種子方不方便保存,若是方便保存,那就弄半船種子,不管是帶去元洲還是帶回西方三洲都是極好的選擇,價值勝過一船的黃金。


  目光無意識的逡巡,看到了遠方的城邑。


  那是一座大城,容納數萬人的城邑。


  按著元洲的標準是大城。


  按長洲的標準,這是中等城邑。


  按著西方三洲的標準,這是非常小的小城。


  失去金沙群島後疍族不怎麽聚居,但古妖與無啟都是高度聚居的種族,修建的城邑很少,一座城邑加上城邑周圍的村落共同組成的城邑圈足以容納百萬人口。


  這麽做對城邑的公共設施要求很高,不然滋生疫病妥妥的,這也導致了古妖與無啟築城很慢,必須精心考慮到方方麵麵,甚至連未來千百年的發展都要考慮到,精益求精,往往幾百年才能築好一城。但築好後,隻要好好維護,也往往能用幾千年甚至萬年。


  但從一個種族的城邑公共設施也往往能看出該種族內部的割裂程度。


  鮁與望舒聊天時對元洲的判斷是,人族的內部割裂得簡直驚人,上層與底層莫不是兩個物種?

  可就算是兩個物種,不論是無啟還是古妖對待弱勢的疍族也沒這麽苛刻。


  最讓鮁覺得無法理解的是,九成九的人族都不識字,這太不可思異了,或者說沒吃過教訓,周遭也無人指教他們。


  古妖據說很早的時候也不是每個人都識字的,結果便是王朝傾塌加上海上逃亡差不多摧毀了古妖最早建立的文明,以至於踏上玄洲的土地後一切都得重新來過,包括知識的積累。


  穩定下來後,古妖第一件事便是將義務教育政策擺了上來,那是古妖的王權議會近萬年曆史裏唯二全票通過的決議之一,至於沒資格參加王權議會的人怎麽想,那不重要,死人可沒能力跳起來說反對。


  無啟與疍族沒有這方麵的教訓,但通過古妖的史書了解古妖的倒黴曆史,也默默將義務教育給落實了。


  彼時古妖如日中天,如今也如日中天,但沒那會那般無敵,無啟王朝岌岌可危,無啟與疍族這樣也是做最壞的打算,哪怕最後戰敗了,至少文明能最大限度的保留與延續。


  鮁對這些曆史不甚清楚,但全民義務教育在他在觀念裏是天經地義的事。


  看到長族的城邑,了解到那隻是一座中等城邑,上岸後又見了城中的諸多公共設施,發現長族個個都識字後,鮁默默打消了腦海裏有那麽一瞬冒出來的在長族的地方搞一塊地盤當聚集點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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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一百萬字了,收藏112,這是我寫文以來成績最差的一本,涼到透心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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