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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長桑君

  三十餘年前,寧州長桑邑大疫。


  人族有多重視死亡,就有多害怕死亡,因為害怕所以敬畏,因而敬畏所以重視,所以事死如事生。


  瘟疫是人族無法抵抗的災難,也因此人族一直流傳瘟疫是神降下的懲罰,若有一地遭遇神罰,必是瘟疫之地的人們有罪,所以受到了神的懲罰。


  一個地方若是發生瘟疫,必遭焚城,世人堅信火焰能洗滌所有罪孽令神祇滿意。


  神祇滿意不滿意不得而知,但焚城的效果卻甚好,所有病人和可能染上的人都化為了灰燼,疫疾自然無法再傳播開來。


  這種畏懼的心理真正發生改變是在某位巫女時,那個巫女是人族的禁忌。


  巫女是神祇在地上的化身,然而這位巫女……據說不論是信徒還是非信徒,隻要知道她的事跡都隻會有一個評價:瀆神者。


  一個瀆字完全能詮釋出這位被打入禁忌的巫女是一個怎樣的人。


  不信神祇,自然更不會相信瘟疫是神罰。


  召醫令便始於這位據說死於瀆神的巫女,發生瘟疫時召集醫者共赴疫區研究病人尋找救治的方子。


  隻是成果……拿人命持之以恒的堆了千年,成績自然是有的,那麽多人命也不是白死的,但隻是幾種不那麽凶殘的瘟疫和大部分和瘟疫無關的疾病,瘟疫.……仍舊是人族談虎色變的對像。


  因而瘟疫蔓延後有門路跑的都跑了,沒跑的都是染疾的和想跑卻沒門路的。


  子桑弘是貴族,又是宗子,正常情況下誰都可能跑不掉,唯獨他不會,然而他的父母手足都跑掉了,至於他自己,他若是跑了,也不會有後來的事了。


  非不想跑,而是被遺棄了。


  他發起了高熱,長桑大疫,道路被封鎖避免疫疾向外蔓延,就算能打通門路,那些給人開後門的人也絕不可能隨便放人,至少要符合兩個條件,一是貴族,二是身體健康,前者是因為氓庶沒那個錢,後者則是再貪婪受賄也不敢和疫疾患者解除,並讓瘟疫真的蔓延出去。


  子桑弘的情況和病人太像,而孩童的身體最弱,也最容易染疾,因而沒人敢賭子桑弘並非疫疾。


  縱然宗子於家族很重要也隻能舍棄,又不是隻有一個兒子,繼承人沒了還可以再培養,就算隻有一個孩子,孩子沒了,也還可以再生。


  雖然留下了奴仆,但這個時候誰敢靠近一個疫疾病人呢?


  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沒了家人和奴仆後,縱然再不想死又能如何?在家人離開奴仆逃走後子桑弘隻能躺在家中等死,身體發燒,沒有力氣,哪怕家裏還有食物也爬不起來去炊飯,當然,也不會炊飯就是了,隻能勉強生嚼穀米延續生命,但身體狀況越來越差,最後連生嚼穀米都做不到了。


  意識不清時子桑弘聽到了一個很好聽的少女聲音。


  “這裏真的還有活人……”


  有人來了?


  自己是有救了嗎?

  應該會很快就走掉吧,誰會接近一個疫疾病人呢?


  子桑弘恢複意識時感覺到了屬於活人的體溫,嘴裏滿是苦味。


  太苦了,苦得隻是恢複了些許意識的子桑弘完全睜開了眼,一睜眼便見到了一張極為瑰麗的臉龐。


  沒錯,瑰麗,除了瑰麗,他想不到還有什麽詞能形容近在咫尺的美麗容顏。


  真的是近在咫尺,不會超過一尺。


  為了方便喂藥,子桑弘的腦袋被放在了少女的腿上,距離自然近。也因為如此,子桑弘一醒少女便發現了,美麗的眉目間綻出了欣喜的笑意。


  如披明光,煌煌如日,一眼便足以驚豔一生。


  “你醒了。”少女將子桑弘扶著坐了起來,再將藥碗送到了子桑弘的嘴前。“來,小兄弟,一口悶了,悶完了我請你吃糖。”


  喂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喝藥真的很讓人想暴躁,一勺一勺的喂,多了會流出來,因為昏迷的人是不會主動吞咽藥汁的,因而每勺的量都必須控製好,與其說是喂藥不如說是往昏迷的人嘴裏滴藥汁,伺候奶娃子都不需要如此耐心。


  子桑弘並不知少女喂藥時內心的暴躁,但他看得出少女的喜悅,心裏仿佛暖流在流動,循環往複,以至於忘了藥的味道,真的一口悶了。


  一口悶的後果可想而知。


  嘴裏一倍的苦味變成了十倍。


  少女很守信的給了子桑弘一塊糖,隻比一粒穀米大點的一塊糖,因而子桑弘口腔裏的苦味持續了足足半日。


  人醒了,子桑弘自然也發現了自己所處環境的變化,雖然還是自己的家,但多了許多人,其中多為疫疾病人。


  名芕的少女略為尷尬的解釋了下怎麽回事。


  她也沒想到這座府邸還有活人。


  長桑邑的大夫跑了的事不是秘密,而主人都跑了,欠缺對貴族的東西哪怕主人走了也還是貴族的,氓庶不能染指的尊卑觀念的少女深以為,大夫府邸是個不錯的據點。


  夠大夠寬敞,能遮風擋雨,比起氓庶的茅草屋好多了,也更適合病人養病。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


  大疫之後往往有大饑,概因人都病了無法從事生產,因而哪怕身體好了也會陷入饑荒。


  響應召醫令而來的醫者們不愁藥材,寧州又是巫彭殿所在,會提供足夠的藥材讓醫者們可以對病患進行研究,但糧食,隻能保障醫者的口糧,病患隻能自求多福。


  在發現邑中貴族能跑得都跑了,沒跑的也染了疫疾或死或瀕死後少女不客氣的提議不如開了貴族的糧倉。


  氓庶哪怕是太平年月家裏都沒有多少餘糧,而封地貴族哪怕是饑荒年月也必定堆滿了糧食。


  隻是,瘟疫不是饑荒,跑得越快越好,追求時間自然無法帶走倉中堆得滿滿的糧食。


  雖然擅自取用貴族的糧食不道德,但特殊時期特殊處理,而且巫醫們多是巫宗的神職者,又不乏有血統者,一般貴族再憤怒也不可能真對他們做什麽。


  隻一個問題,巫醫中有一些是有血統的,這部分巫醫反對芕的提議,理由也很簡單,道德敗壞,會壞了民風。


  反對聲若是有用,子桑弘也不會醒來發現自己家被人給占了。


  巫醫中出身貴族的隻是少數,即便是這少數也不全是固執道德民風的,少數服從多數,長桑邑貴族的府邸和糧倉自然保不住。


  芕是在帶人尋找子桑弘家存糧時發現子桑弘的,路過的時候芕隱隱覺得子桑弘的房間裏有很輕微的動靜,因為太過輕微,芕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推門而入親眼確定一下。若非如此,縱然子桑弘還是會被發現,但那多半是因為屍體腐壞的氣味而被察覺。


  自己家被人給占了,糧倉被人給洗劫了,若是平時,子桑弘必定會殺了賊人,若是換了旁人,子桑弘雖會因為清楚自己的處境而不會殺賊,卻也會很憤怒,然而這主意是芕出的,也是芕帶人搜刮的子桑府邸,子桑弘隻覺得這是芕情急之下的不得已之舉,情有可原。


  子桑弘醒後芕便不再花費太多精力在他身上了,在人族,十一二歲的孩子已經能當半個大人用了,有手有腳,怎麽就不能自己照顧自己?之前是因為人昏迷不醒必須有人照顧,如今醒了,那就自己照顧自己吧,她還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忙碌。


  且子桑弘並非真正的疫疾,隻是著涼發燒了,與疫疾病患需保持距離,芕卻不然,做為醫者,她每天都和疫疾病患接觸,少年的抵抗力又弱,說不好就把疫疾帶給子桑弘了。


  芕不再多加照顧子桑弘,子桑弘的目光卻忍不住追逐她。


  芕相當對得起巫醫的身份。


  不管病患多髒多難看,她都能毫無芥蒂的照顧病患,救治病患,但她才堪堪束發之齡,出師都沒兩年,醫術造詣在巫醫中屬於墊底中的墊底,盡管她很努力的向周圍的巫醫請教,巫醫們也因為環境的關係對她毫無保留,但醫術是最需要時間沉澱的職業,而芕的弱勢也正是時間。


  芕不符合召醫令的標準,子桑弘慢慢看出了這點,頗為不解。


  召醫令隻征召醫術達到一定標準的醫者,也不強迫,自願原則。


  芕是如何來到疫區的?

  子桑弘得到的答案是聽說了召醫令,再算了下距離,自己趕得到,所以來了。


  相當簡單,簡單樸實到令人無言以對的回答。


  不怕染上疫疾嗎?


  芕眉目淺笑的說,怕,但我是巫醫。


  長桑邑的疫疾不是那種難纏的無解的,在拿病患做了足夠多的實驗,死了許多的病患後終於有了能夠救治的方子,隻是,瘟疫退去時長桑邑的活口不足五百人。


  因為亡者不是死於疫疾便是可能攜帶疫疾的傳染源,因而屍骨全部火化。


  因為隨著時間流逝死人越來越多而變得越來越沉默的芕在焚燒最後的屍體時於火堆前佇立許久後離開了長桑邑。


  芕走得相當麻利,沒和任何人告別,包括子桑弘。


  這也是常態,巫醫們完成了自己的任務,自然該各回各家,與病患們,正常情況下這輩子也不會再有相見之日,若有,九成九非好事。


  每一次召醫令召集天南海北的醫者匯集的前提可都不是因為發生什麽好事


  子桑弘並不想和芕就此失去交集。


  然而他除了芕的名字,其餘一無所知。


  因為進入疫區死於疫疾是尋常事,因而醫者在進入疫區前都會被要求寫下遺書,遺書是要寄出去的,自然要留地址。


  子桑弘用自己長桑邑大夫宗子的身份拿到了關於芕的記錄,隻有名字,其餘一無所有,一問才知芕根本沒寫遺書。


  雖然會要求寫遺書,但對方實在不想寫或是沒有留遺書的對像,小吏也不會強迫,因而子桑弘什麽都沒查到。


  在家人回來後子桑弘舍棄了宗子的身份,離開了家去拜師學醫。


  芕是醫者,他若是想再見到芕,最好的辦法便是成為一名醫者,且是名醫。


  追隨召醫令,他相信自己終有一日能在某個疫區再見到芕。


  許是神祇垂憐,子桑弘在成為名醫前便有了關於芕的消息。


  芕是個天才,年紀雖輕,醫術卻一直突飛猛進,多次出入疫區活人無數,年紀輕輕便成了九州頗有名氣的醫者。


  分別的第六年子桑弘同自己的師長來到瀾州再次見到了已是一方大邑的神廟大祝的芕。


  比起六年前還帶著青澀的少女,如今的芕已經更加美麗成熟,也更加耀眼奪目。


  子桑弘在上巳時親手獵了一隻雁贈給芕。


  坐在一株桑樹下休息飲茶的芕看到子桑弘及野雁時怔了下,旋即笑著收下了野雁。


  子桑弘至今還記得彼時芕的笑容,真美,美得令人刻骨銘心。


  然而,這樣的美人並不獨屬於他。


  芕有著眾多的情人,他隻是其中之一。


  子桑弘一開始不清楚芕私生活的糜爛,但他的師長卻是有所耳聞的,確切說,整個瀾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芕的情人以打計,因而並不讚同子桑弘對芕的追求,若隻是逢場作戲的露水情緣倒也罷了,但子桑弘是認真的。


  芕私生活的糜爛,沒有血統,無姓無氏的出身,這倆不是一般的不相配。


  子桑弘在師長要帶自己離開瀾州時向芕求婚,卻不曾想被芕別的情人設計見到了芕與別的男人在一起的事,少年氣盛,自然與芕起了爭執,被芕幹脆利落的分手。


  雖然起爭執,但還沒想過分手的子桑弘被驚呆了。


  芕問:“你為何與我在一起?”


  子桑弘回道:“我心悅你。”


  芕想了想,問:“你可知我為何多次出入疫區?”


  子桑弘疑惑的看著芕,不解芕為何提到這個問題。“因為你是巫醫。”


  芕道:“因為我是氓庶,我沒有血統,沒有姓氏,對於汝等而言的坦途於我而言是天塹,但我不願永遠沉淪底層,我要向上爬,唯有獲得十倍百倍汝等血統貴族的功績我才能向上爬,前往疫區是最快最短的捷徑。”


  沒有什麽比摧毀一個少年對心上人的美化更殘忍了,也沒有什麽比摧毀一個少年對自己的美好想象以分手更有效率了。


  子桑弘呆住了。


  想象的形像和現實總有差異,然而差異大到如此地步卻是少有。


  芕的眼眸中充滿了對權勢的欲望,子桑弘能看出她是認真的。


  他從未想過自己心中美好善良的女神會是一個如此汲汲權勢虛榮的庸俗女人。


  子桑弘帶著初戀與偶像破碎的慘淡心情隨著師長離開了瀾州,他想忘了芕,芕卻總是從他的腦海裏跳出來晃悠兩下,忘而不得。


  若時光荏苒經年,子桑弘或許會妥協,接受女神的本質,或許會慢慢忘卻,隻當年少時的教訓,然而時光沒有給他足夠的時間。


  亙白1083年,瀾州大巫褻瀆屍體打擾亡者安息被人揭發,被處以火刑。


  子桑弘得到消息時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年有餘,芕連骨灰都不剩了。


  子桑弘不是很明白,莫說隻是打擾亡者安息,便是殺了活人,於芕的身份地位也不是什麽大事,何至於此?


  師長答曰:正常情況下不至於此,但芕身居高位很難沒有敵人,權力就那麽多,你得到的多一分,別人就少得一分,權力的爭鬥哪怕是巫宗內部也無法避免。


  至於為什麽芕會這麽慘,自然是因為她是軟柿子,無姓無氏的賤民爬上如此高位與血統貴族平起平坐本身就很侮辱人了,賤民如此能耐,豈非襯得高貴者無能?讓高貴者顏麵何存?再加上她攫取的權力,想把她拉下去取而代之的人自然一抓一大把。


  當然,同樣的覬覦,別人也會遭遇,但不同於那些背後有氏族,底蘊深厚的大巫,芕沒有,柿子自然要撿軟的捏。


  隻是,師長也疑惑。


  芕想來也是明白自己的處境的,因而多年來為人處事一直都有很條理,不落任何把柄,為何這次會落這麽大的把柄?


  想要扳倒芕這樣地位的大巫,誣陷的罪名是顯然不夠的,再加上火刑.……芕的罪名必定是真的,並且人贓俱獲的那種。


  可芕為什麽會想不開去褻瀆亡靈?

  子桑弘學醫的原因師長還是知道的,因而疑惑芕的舉動之餘問子桑弘可還要繼續學醫。


  子桑弘頗為艱難的道:“想。”


  如今,除了學醫他還有什麽能夠和那個人更靠近的途徑呢?盡管已是生死相隔。


  ***

  神祇若是人,必定是一個頑童,喜歡玩弄凡人。


  芕被問罪數年後青州費邑大疫,子桑弘彼時恰好在費邑,也因此被困。


  瘟魔的陰影下他再次見到了芕,失去了過往權勢淪為一個小小巫醫的芕,沒有了昔日身居高位時的耀眼淩然,卻也沒有黯淡,而是染上了柔和,仿佛入鞘的寶劍,不再耀眼的刺目,卻也更吸引人。


  巨大的驚喜讓子桑弘決定接受神祇的恩賜,好好抓住這個機會,待費邑事了,他要向芕再次求婚,這一次,沒有任何理由能阻止他。


  命運證明,還是有的。


  比如死亡。


  擅騎者,墜於馬;擅泳者,溺於水;擅劍者,噬於劍;擅心術者,亡於心魘。


  同理,擅醫者,亡於疾。


  費邑彌漫的疫疾讓子桑弘的重逢變成了真正的永訣。


  仿佛神祇賜予的重逢隻是讓子桑弘補上告別。


  然而即便是告別,芕臨終哪怕因為疫疾意識都不清楚時念念不忘的名字也不是他,而是一個名喚喬的人。


  錯過的時光太多,他所愛的女神在驕傲孤獨多年後終於學會了一個正常人的感情,學會了將別人放在心上。


  然而,改變她的人,被她放在心上的人都不是他。


  ***

  聽上去有點慘。


  望舒一邊往墓坑裏填土將石棺重新埋起來一邊如此評價長桑君與芕之間的感情史。


  “人的一生誰沒瞎過眼?”望舒安慰道。


  長桑君默了一息,問:“瞎眼?”


  望舒道:“阿母難道是良人?”


  長桑君:“.……你好像一點都不介意。”


  望舒不以為然:“她是我母親又不是我情人,她對男人是良人還是人渣與我有何幹係?”


  拿要求情人的標準去要求父母,不是腦子有毛病就是心有不倫。


  長桑君道:“她不是良人,卻是我的希望,永遠放不下。”


  將最後一杯土弄回原位,拍實了墳丘,望舒問:“那你後悔愛上她嗎?”


  “自然不後悔。”長桑君想也不想的回答。


  望舒道:“阿母教我,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不後悔,隻要不後悔,那麽沒有什麽事是值不值的,你既然清楚怎麽回事,且不後悔,那就不算瞎。”


  隻能說長桑君運氣不好,遇到的不是一個適合他的人。


  長桑君愣住。


  望舒又掏出了一柄短匕修起了石園柱,青苔長久的覆蓋,不修修,過兩年就該看不清上麵刻的是什麽了。


  長桑君看著望舒,想問這些年望舒在哪,過得如何。


  雖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那是芕的孩子,縱是初見,他亦關心她如關心自己的孩子,但他也能看得出來,望舒並非隨意相信別人的人。


  長桑君頗為不舍的道:“芕有遺言與遺物給你。”


  正修著石園柱的望舒聞言扭頭看向長桑君。“給我。”


  長桑君取出了自己隨身帶了許多年的木函與兕角符節,望舒放下短匕接過了遺物。


  兕角符節並不陌生,她小時候還玩過,隻是那會兒並不明白這枚兕角符節的含義,木函裏就隻有打開了才能知道了,輕鬆的打開了封合多年的木函。


  長桑君一邊看著望舒拆木函一邊道:“她臨終意識不清時一直在念叨一句話,馬革裹屍是將軍的榮耀,亡於瘟魔亦是醫者的榮耀,喬,為我高興,不要為我難過。”


  望舒沉默的看著木函中木牘上熟悉的筆跡:馬革裹屍是將軍的榮耀,亡於瘟魔亦是醫者的榮耀,為我高興,不要為我難過。


  望舒眨了眨眼,感覺眼角有點濕潤。


  “喬?”


  望舒疑惑的看向長桑君,發現長桑君正驚慌失措的看著自己的臉,仿佛看到了什麽很驚訝很不好的事。


  望舒下意識抬手,手指拭了拭眼角,是濕潤的。


  自己的淚腺不是沒了嗎?


  元那個混蛋說停了淚腺必然是真的停了,自己的身體已不可能再因任何悲傷或喜悅的情緒而分泌眼淚。


  食指離開眼角,指尖是濕的,染著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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