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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丕臣

  環繞元洲的近海被劃分為九海,騫賓海無疑是其中公認的麵積最遼闊的海,一路從陵光半島的西側海洋延伸到元洲西部,輞川海西流,最終便是注入騫賓海,西荒列國的船隻出了商羊海峽後都得經過騫賓海。


  騫賓海北邊穿過落日海峽便是不釋海,而落日海峽與不釋海皆為龍伯族控製的海域,人族與龍伯族的通商都必須經過這兩地。


  騫賓海南方穿過陵光海峽後便是朱雀海。


  毫無疑問,騫賓海是戰略要地。


  蒲阪與金烏台的戰爭不僅於陸地上,海上亦不會落下。


  陸地上還在排兵布陣時,海上已然血流漂杵。


  騫賓海並非不釋海,不釋海很多時候都是結冰的,哪怕不結冰,也必定冰山漂浮,騫賓海就很正常了,天氣一暖和便可通航。


  天氣一暖和,北騫賓海便直接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比起陸地上從九河走廊一路打到金烏台,無疑占據輞川海更方便,隻要能速戰速決海上的戰事,需要投入戰爭這一無底洞的錢糧不知能省下多少。


  但蒲阪還是有頭腦的,明白那不現實。


  金烏台這幾十年來控製了整個輞川海的商貿與漁業靠的可不是仁慈,因而海上戰爭的目的是能打進輞川海就打進去,打不進去就盡可能多的拖住金烏台的兵力,為東邊的陸地戰場減壓。


  戰爭中最重要的是什麽?

  是士氣。


  因而第一戰非常重要,隻要第一戰贏得漂亮,士氣自然大漲,在這個軍隊紀律難以指望的時代,士氣的作用不可謂不大,尤其是王師還是一支由諸多沿海國族的水師組成的聯軍時,若無士氣,聯軍馬上就能散了。


  丕臣以為這會是一場硬仗。


  蒲阪惦記著收回西荒已非一事之事,自然幾十年來一直都在研究西荒。


  某種意義上,效忠於金烏台的水師與扶風國的水師並列當世最強的水師。


  哪怕情報有誤,太昊國的水師也不應該這麽弱。


  嚴格來說,也不是很弱,戰鬥力還是有的,但也沒那麽強,反正就是不符合預期。


  用計將敵人引入了埋伏的海域,海麵上血流漂杵,明明一切都在按著預期的發展,丕臣卻始終有種不祥的感覺。


  太順了。


  做為王的心腹,丕臣數十年來經曆的戰爭根本數不清,戰爭不能沒有計劃,但戰爭如果真的完全按照計劃來了……他還沒碰到過這種情況。


  戰爭畢竟不是遊戲,不可能完全按照計劃來發展,否則也不會有戰機瞬息萬變的說法。


  違和感與掉陷阱裏的感覺隨著海戰的推進愈發的濃烈。


  戰爭在更早的時候就開始了,但真正開始還是在上午。


  王師分兵引/誘太昊水師來追,在海上你追我趕了大半天後終於暮色四合時將太昊水師引入了埋伏的海域。


  然後便是持續至深夜的接舷戰。


  夜戰不是好選擇。


  給丕臣與王師的將領們選擇權,沒一個願意打夜戰。


  水師中夜盲症的比例相對陸地軍隊要低,卻也不是就不存在了。


  水師又不是專職打漁的,捕魚隻是副業,收成自然不能與全職的漁民,可即便是漁民也不能每天打到足夠養活自己的魚。


  水師中能夠頓頓吃魚的都是上層,夜盲症所占比例可觀不可避免。


  奈何戰爭從來都不會完全按著人的意思來發展,太昊水師是進了埋伏,但一路你追我趕,最終進埋伏的時機不太好——暮色四合。


  夜戰不打也得打,畢竟機會難得,這次讓人跑了,下次可未必還會上當。


  夜半時海戰終於落幕。


  快得不可思異。


  丕臣的不祥預感很快得到了驗證。


  打了一整天的對手根本不是太昊水師,而是西荒別的方國的水師組成的聯軍。


  太昊琰控製了輞川海,但西荒太大,除了輞川海沿岸的方國,西荒的西海岸也有一部分低地,這些沿海低地上建立了不少人族方國,既然臨海,自然也會有水師,區別在於多或少,畢竟水師比陸軍更燒錢,但靠海吃海,再怎樣,這些對海洋依賴很重的方國也會有一兩條船。


  太昊國的水師控製了輞川海的同時也保障了輞川海甚至北騫賓海的航道安全,沒有了危機,或者說,唯一的危機就是太昊國,但這個對手又根本對付不了,直接導致西荒其它國家的水師荒廢。


  根本溫室裏養的花似的,根本禁不住打擊,投降倒戈的速度極快。


  丕臣簡直不可思異。


  太昊琰是怎麽讓這些方國拿出最重要的水師呢?


  而且這些廢物前半段打得.……委實不賴,一點都不像是溫室裏養出來的。


  對於丕臣的疑問,聯軍中來自扶風國的水師將領公孫儀給出了回答。“去歲金天燎在金天國故地嚐試複國被擊敗後,所有有參與的勢力都受到了懲罰,這些方國被允許組成第一道防線來將功折罪。”


  丕臣完全不能理解太昊琰的決定。


  看西荒這些方國的水師聯軍降得多快就知道它們有多不靠譜。


  太昊琰怎敢將第一道防線的安全交給這些方國?


  “它們前半段打得甚為不錯,是誰指揮的?”丕臣問。“可還活著?”


  指揮這麽一支聯軍還能打得那麽漂亮,一般人可沒這本事,或許可以招攬一下。


  下屬馬上給出了回答:“是司徒師。”


  丕臣差不多是瞬間就想起了這個名字是哪位,太昊琰有著一支稱霸騫賓海與輞川海的海上艦隊,這支艦隊的頭靖海將軍為唐勒,軍佐為司徒師。


  唐勒乃唐國公族,幾十年前家族出奔至西荒,於西荒落腳紮根,司徒師的血統比之要差一些,並非什麽煊赫公族出身,而是一個被太昊琰給滅了的西荒小國的貴族出身,比之唐勒,她也有個優勢,西荒土生土長的貴族出身。


  雖如此,不論是唐勒還是司徒師,在海上艦隊中的地位都不是靠出身得來的,出身最多給了他們接受軍事教育的條件,但能爬到艦隊水師的最高位卻是靠的兩人自身能力,靠著屍山血海的功績打上去的。


  輞川海與北騫賓海的海賊一度被這倆靖得絕跡。


  做為太昊水師的軍佐,指揮一下西荒水師聯軍還是可以的,而西荒水師絕對不敢像對丕臣一般不拿司徒師當回事,戴罪立功之身,沒人能說話底氣足,哪怕有底氣,麵對戰功赫赫搞不好曾經就被人揍過的司徒師,理直也氣不壯。


  下麵人不敢說不,司徒師想指揮好還真不難,若非聯軍本身的底子實在是太差,不願為金烏台拋頭顱灑熱血,打不了硬仗,很難說司徒師會不會就帶著這支聯軍將王師給幹掉了。


  莫說丕臣,王師聯軍內來自不同方國的將領們的臉也青了。


  雖不知西荒內部是怎麽個情況,但司徒師帶著一支根本不得用的臨時水師就將他們給搞成了這樣,顏麵無存呀。


  好半晌才有人暖場道:“司徒師用聯軍而非太昊水師,輞川海那邊怕是騰不出多少兵力來,這也是好事。”


  之前的夜戰但凡換成太昊精銳水師,誰輸誰贏就一點都不好說了。


  丕臣一點都沒覺得被安慰到,別人不是精銳尚且打得如此漂亮,換成精銳,這仗還怎麽打?

  打了一天,他也看出來了,王師聯軍的水師水平也就比西荒方國們的水師略高一些,與太昊水師.……沒打過,但結局是顯而易見的。


  尤其是太昊水師不存在軍將指揮困難的問題,而王師聯軍.……來自不同國家的水師比起勝負更在意如何保存自身實力。


  水師不是陸軍,陸軍折損再大也不過是重新征丁的事,而水師,便是有兵源也沒用,水師最重要的是船。


  大家都是疆域連著海洋的國族,水師損失太大,以後就麻煩了。


  雖然現在也一樣很麻煩,不論是朱雀海還是朱雀海東邊的赤海都是海賊窩,沒有最亂隻有更亂,哪怕是經營著船隊的貴族也不能保證自己不會被搶,當然,遇到機會,也會搶別人。


  故而,水師將領們出發時其背後的國君與貴族們都給出了隱晦的指示:保全自身為上。


  想想都覺得腦仁疼。


  唯一讓丕臣覺得安慰點的是,司徒師的戰鬥力驚人,幹掉了相當數量的王師將領們。


  將領們死了,但他們帶來的水師多少還是有殘存的,怎麽處置又是個問題。


  雖然這些水師都是有主的,但在這遠離國族的地方,失去了將領們的水師想生存下去,隻能接受被編入別的軍隊的命運。


  誰都不嫌自己的水師少,都想吃。


  誰都想吃的分髒自然是誰都吃不成。


  丕臣花了足足兩天的時間調停,終於拿出了一個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瓜分方案。


  被俘虜的西荒水師也得處置。


  全殺了太可惜也不靠譜。


  王師又不可能將西荒給整個犁一遍,而不打算殺掉西荒所有的人族解決不能將西荒所有方國都給得罪了。


  誅首惡即可,剩下的方國,戰爭結束後也還是要保留的。


  若是將俘虜全殺了,西荒那些方國也該與蒲阪不死不休了,相反,利用好了,這些俘虜會是策反西荒方國的籌碼。


  能夠當上各自國家水師的軍將,出身自然很重要,但自身才能也不會差,畢竟軍將之位競爭者太多,出身隻能讓人獲得競爭的資格,想將肉吃到嘴裏還得靠自己。


  俘虜們利用得好可以節省不少傷亡,王師聯軍一眾將領們很快便磋商出了一套如何將俘虜的利用價值給壓榨幹淨的方案。


  西荒諸國聯軍水師並非全都是貴族,策反這種事,得有身份有地位有影響力,不然沒人會聽。


  為了拉攏西荒諸國的貴族們,俘虜中那些出身上層貴族的單獨挑出來加以保護,避免發生意外。


  剩下的貴族以及不重要的氓庶出身的軍卒們,打過海戰,也熟悉地形,便讓他們為王師打頭仗,當然,為了讓他們盡心,可以許諾利益。


  順便也是對西荒方國們的威脅。


  戴罪立功,結果卻幫著王師來攻打西荒的海上防線……太昊琰能原諒第一次背叛,還能原諒第二次或許有人能厲害得證明自己的清白,但最多一兩個,更多的還是會擔心與防備太昊琰。


  丕臣思考了一整晚,沒想出這個方案有什麽問題,便同意了。


  唐勒與司徒師在北騫賓海一共拉起了三道防線。


  第一道防線位於如意海峽南部。


  第二道防線在如意海峽北部。


  如意海峽是位於海中巨島與元洲大陸之間的寬闊海峽,又有洋流流經,通過洋流往來南北可以更加方便,但如意海峽一點都不峽如其名,它一點都不如意,風大浪大,論起脾氣之暴能排進元洲周圍海峽的前十。


  雖然危險,但因有洋流流經,海峽中也是有安全航線的,一直以來被太昊國與西荒的低地方國們共同掌控。


  隨著戰爭的逼近,這幾年太昊琰也不斷加強了對如意海峽的控製,這也使得她與西荒沿海低地的方國們關係變得不是很好。


  對於王師而言,如意海峽是必須拿下來的地方。


  不拿下如意海峽就得繞道,而繞道.……海上可不是陸地,繞道不僅耽誤時間還要命。


  元洲周圍的四溟中島嶼眾多,但島嶼最多的是南溟,其次為東溟,最末為北溟,西溟排第三。


  船行於海上必須及時補給,因而中轉站很重要,西溟海域的海島相對而言比較碎,適合做中轉站的不多,而能給王師做中轉站的就更不多。


  西荒地形高,沿海低地麵積狹窄,時不時被海潮拜訪,人口甚少。


  拿著輿圖挑半天,最合適的中轉站莫過於如意海峽西邊的巨島——鱉釣島。


  這座因神話傳說中龍伯曾於此垂釣,釣上來三隻山一般巨大的巨鱉而得名的島嶼方圓千裏,島上有平原、高山、河流,也是西溟最大的島嶼。


  島上多毒蟲猛獸多巨獸,更通俗點就是很多在元洲陸地上已經滅絕的巨型猛獸在這座島嶼上仍舊能夠找到。


  西荒人族花了千年才合力在這座島上修建起一座用於中轉站的大城——鱉邑。


  拿不下鱉邑,王師也找不到更好的補給地,而控製了鱉邑,屆時不論是從後方運輸還是島上開墾自給自足都有了選擇。


  隻要擊潰西荒的兩道防線。


  一鼓作氣,再而衰。


  修整了數日,趁著士氣正盛,丕臣決定攻破第三道防線。


  第三道防線的大半兵力都在之前的夜戰中被浮,做為先鋒打頭陣的俘虜又熟知地形,王師突破防線都沒花太大麻煩,就是可惜讓司徒師跑了,以及鱉釣島南部多山少平原,因而沒多少人族聚居處,他們想將這裏變成一個臨時中轉站還得自己努力一番。


  丕臣與王師聯軍的將領們商議了一番後決定乘勝追擊,西荒的水師好像也沒自己想象的那麽強,而且剛剛吃了敗仗,西荒水師的士氣必是低落的,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最佳時機。


  聯軍簡單的修整一番後便分出半數兵力留守,半數兵力追了過去。


  如意海峽寬數百裏,長千裏,哪怕是兩支水師你追我逐,空間也仍舊十分寬敞,這也增加了追擊的難度。


  不同於陸地隻有一兩個方向可以跑,海上是四麵八方都能跑,想跑再容易不過了。


  王師追了足足三天終於追上司徒師,發現跑不掉了,司徒師也不跑了,找了幾十個大嗓門的軍卒為王師通報戰報:唐勒帶人去抄你們的後方了,算算時間,這會兒應該抄完了。


  “一派胡言!”丕臣馬上就駁了回去。


  王師半數兵力留守,哪怕唐勒真帶人去抄後方了,也隻會有去無回。


  人口是西荒最大的弱點,沒有之一。


  太昊水師再精銳,也架不住人口底子太薄弱,王師哪怕隻有一半兵力留守,也比太昊水師人多。


  你來我往的唇槍舌戰了一番發現言論擾不了丕臣的心神後司徒師便放棄了,本來也沒指望能有多大用處,隻是嚐試一下而已,有用是賺到,沒用也沒虧。


  口舌之戰打完了便是白刃戰。


  丕臣沒多久便明白了為何司徒師會在之前的夜戰中將西荒方國聯軍送給自己當俘虜。


  溫室裏的花哪怕是軍隊也是沒見過多少血的,自然見不得太過血腥的景象。


  司徒師指揮他們時半是將功折罪的身份以及司徒師殺人不眨眼這才讓它們沒立刻亂,而是支撐了一段時間後才亂,丕臣對他們的控製力遠不如司徒師之前那會。


  司徒師顯然很了解前盟友們,專門派了一支精銳去找前盟友們的麻煩,不求殺敵隻追求擾敵,讓前盟友們放棄陣型隻求逃命。


  從眾是人的天性,哪怕是軍隊也無法克服這一天性,一旦發現有人潰逃,剩下的不免被影響,若潰逃的人太多.……兵敗如山倒亦不遠矣。


  吃過西荒聯軍苦頭的司徒師心情甚為愉快的欣賞著王師的狼狽,然後更加激動的指揮自己的人馬進攻。


  事實證明丕臣被王任命為王師的軍將,統領整個王師並非無由,哪怕王師亂成了一團,他仍舊通過及時找到公孫儀等水師將領再收攏住了帶來的三成王師兵力。


  奈何,仍是徒勞。


  王師半數兵力也有兩萬大軍,大大小小的船隻數以百計,再加上俘虜的西荒聯軍就更多了,司徒師帶的兵馬連前者的兩成都沒有,但太昊水師有著元洲所有水師都沒有的一個殺手鐧優勢。


  太昊水師為二元結構,除了人族還有鮫人。


  沒有人能在海裏與鮫人比速度,比潛水時間。


  在司徒師吸引了王師所有注意力時鮫人持著特製的造船工具將一艘艘船鑿出了一個個孔洞,洞不大,一時半會沉不了,但一段時間後漏進去的水達到一定程度,不沉也得沉。


  一艘船沉水時是會產生旋渦的,那麽數十條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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