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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畫旬

  方雷康在睡覺的時候被接二連三的吵醒了,睜眼時第一反應是畫旬終於來了,不枉自己將糧草的地點暴露出去。


  這世上再沒有比攻堅戰更折磨人的戰爭了,也再沒比敵人比縮頭烏龜還烏龜,連烏龜都要喊祖宗更無奈了。


  畫旬充分讓冀州各國的聯軍認識到了什麽叫縮頭烏龜。


  躲在關隘裏,一味的加強堡壘的堅固程度,就是不冒頭,縮得令人恨之入骨。


  九河走廊的堡壘關隘都是依山而建,更直白點就是,全是雄關,哪怕畫旬隻控製了一半的九河走廊,那些堡壘的堅固程度也足夠他當縮頭烏龜到死了。


  想贏他,要麽拿十倍百倍的人命去磨,要麽出奇計引他出來。


  前者沒有任何人舍得如此犧牲,後者.……畫旬的名將之名不是吹出來的,是打出來的,聯軍大營絞盡腦汁想了各種法子,畫旬都始終無動於衷。


  撤兵不理會畫旬也不行。


  聯軍都是冀州西部與中部的國族送來的軍隊,如此殷勤可不是因為方雷國冀州牧的位置,而是因為自己就在冀州,畫旬若越過九河走廊,西部的方國會是第一茬倒黴蛋,中部是第二茬。


  但一直幹耗著也不是事,聯軍有四十萬,一頓吃掉一座大山,而糧草都是西部諸國負責,更遠點的方國雖有糧草,但舍不得,反正九河走廊完全淪陷,它們也不是第一茬倒黴的,沒那麽著急。


  僵持了半年,西部的方國們自然是有怨言的,尤其是畫旬雖然人一直在九河走廊當縮頭烏龜,但太昊琰的間者卻是一點沒閑著,西部的方國們已經開始克扣前方的軍糧了。


  萬般無奈下,聯軍隻能走奇道。


  假的陷阱既然打動不了畫旬,那就用真陷阱。


  聯軍的大部分糧草所在,就不信畫旬還能繼續當縮頭烏龜。


  西荒沒人會克扣拖延畫旬的糧草,也不敢,所以畫旬不需要發愁軍隊的糧草問題,這是太昊琰給他的信任,也讓畫旬不是人族,卻是帝國最令人羨慕的將領。


  出征在外永遠不用擔心後方國君猜忌,更不用擔心別人拿糧草掣肘他。


  很難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畫旬的確不需要發愁軍隊的糧草問題了,但他需要考慮西荒的糧食問題。


  太昊琰不會讓任何人克扣短缺畫旬的糧草,但西荒的氣候與土壤決定了西荒的糧食產量不如冀州。


  畫旬隻要對得起太昊琰的信任,他便很難抗拒這份誘惑,哪怕很清楚裏頭有陷阱也沒用,因為陷阱是真的,糧草也是真的。


  方雷康賭贏了。


  畫旬給出了反應,終於不當縮頭烏龜了。


  但他沒去跳糧草坑,他跑來襲營了。


  在所有人都等待他去截糧時他跑來襲營了。


  還是大晚上的襲營。


  方雷康有那麽一瞬想問候畫旬的祖宗,這大晚上的,你確定你的軍隊看得清?


  夜盲症不是人族普遍的現象嗎?

  做為一條魚,沒有光亮可能困擾不了畫旬,但畫旬手裏的軍隊卻都是人族,而非鮫人。


  方雷康的疑惑沒問出口,短時間也不可能得到答案。


  幾乎傾巢而出的畫旬正忙著襲營呢,哪有空回答方雷康解決夜盲症其實很簡單,多吃肉多吃魚多吃從龍伯族那引進的作物球蔥多飲羊乳,夜盲症自然而然就解決了。


  當然,畫旬哪怕百忙之中抽空答了,方雷康也做不到。


  不是每個國君都如太昊琰一般統治疆域遼闊,包括農耕與畜牧區,農牧二元化,不然哪怕知道怎麽解決夜盲症,也會因為成本太高而放棄。


  方雷康隻能痛苦的看著畫旬帶著一支沒有夜盲症的軍隊在普遍夜盲症的聯軍營盤縱橫來去,非常努力的調集兵馬去滅了畫旬,但沒用。


  夜晚太黑,畫旬再故意縱橫來去,看到哪裏的軍隊組織起了紀律就往哪衝……

  不知道該說好還是壞的是,聯軍分屬於不同國族,因而頭領很多,尋常時這會導致令出多門上下不齊心的問題,但這個時候,畫旬也沒法通過斬首方雷康的方法讓聯軍徹底崩潰。


  甚至於一直試圖維護秩序的方雷康因為太蹦躂而被一支敵軍注意到,雖然不認識方雷康,但方雷康一身的寶甲,肥羊與大功勳的光芒不要太耀眼,遂殺過去取了首級。


  沒了最高指揮,聯軍各自為戰,戰力反而飆升了一截,終於有了章法。


  因為猝不及防而差點吃了虧的畫旬也很快反應了過來怎麽回事。


  還講不講理了?


  最高指揮死了,居然開始有章法了。


  雖然是各自為戰互不相幹的章法,放在別的時候,肯定死得不要再死,但對上畫旬,卻陰差陽錯的產生了效果。


  畫旬隻帶了六萬兵馬出來,而聯軍,不算運糧的民夫奴隸等就有四十萬,雖然這麽多人不是在一座大營,但主營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再加上上半夜時方雷康的指揮,聯軍源源不斷的趕來。


  數量優勢還是很有用的,否則也不會有量變引發質變的說法。


  打到下半夜時,聯軍差不多所有兵力都被畫旬給吸引過來了。


  以六萬兵力對四十萬,並且後者也不是廢物,九河走廊原本的方國是很廢物,但那是和平環境給養廢的,冀州大環境卻是百年戰亂,能活下來的方國,軍隊就不可能不能打。


  饒是以畫旬之能也漸漸支撐不住。


  出乎意料的是,再怎麽支撐艱難,畫旬也沒跑,而是一直咬牙支撐著。


  諸國派來領兵的將領在各自的國族能夠爬到高位,可能有個別是廢物,但大部分卻是人精子,後知後覺也有點覺得不對勁了。


  都到這份上了,畫旬為何還不跑?


  真打算以少敵多與他們死磕?

  雖然意識到有問題了,但,還是那句話。


  肉太香,拒絕不了。


  畫旬某種意義上已經是西荒活著的戰神了,人族的常勝將軍再能打,坐上了軍神的位置,又能坐幾年?要不了幾年便新人換舊人了。


  成為戰神時,再年輕也得而立之年了,大部分都是不惑甚至知非之年,而人族的身體,哪怕習武有成,過了耳順之年也會開始走下坡路,便是第三重的武者,再用心保養也不過撐到百歲之後再走下坡路。


  畫旬卻不是,做為長生種,這家夥的壽命比很多方國的國祚還長,可以說,在西荒人族中,或許有不知道國君是哪位的,但一定不會有人沒聽說過畫旬的戰神之名。


  某種意義上畫旬快趕得上羽族的戰神經桓了,不同的是,經桓於人族而言是純粹的夢魘,而畫旬,至少西荒人族對他是給予英雄的敬仰與榮耀。


  若能幹掉畫旬,對西荒的士氣打擊可想而知。


  肥肉如此鮮香,誰能拒絕?

  甚至於不客氣的說,隻要能成功幹掉畫旬,再大的損失也是劃算的。


  最重要的是,都打成這樣了,損失太多了,若不能彌補損失.……不甘心。


  遺憾的是,雖然畫旬是魚不是蜚蠊,但他比蜚蠊還命硬,比牙狼更生猛。


  手掌上綁一圈布,再將武器也用布綁在手上避免因為汗液血水而滑脫,鏖戰至天色染紅破曉時,聯軍的將領們都快吃不消了,他仍舊精神奕奕的。


  鮫人在海中一日能遊千裏,往來大荒不同的海域,什麽都可以不行,唯獨體力必須行。


  可惜,帝國的王侯貴族們還沒人閑出境界去研究一下鮫人的生理與人族的生理差異究竟有多大。


  精神奕奕的畫旬讓近衛大吼著提醒聯軍將領們注意一下天色,確認一下時辰。


  時辰有什麽好確認的?

  不就是破曉了嗎


  等天亮了就該你這條死魚悲劇了。


  大部分將領如此想著,但很快被少部分提醒,雖然天空被染成了紅色,但好像不是被旭日染紅的。


  而且,天都被染紅這麽久了,旭日仍舊沒影,先前以為是注意力都在戰爭上,所以度日如年,但如今——


  染紅夜空的分明是火光、


  火光很遠,但正因為遠才驚人。


  多大的火勢才能如此遙遠仍舊看到?

  多少可燃物被點燃才能燃燒起如此驚人的大火?


  一個不祥的念頭在所有人腦海中閃過,不約而同的,之前還因為顧慮袍澤而存有保存實力心思的將領們紛紛放開了手腳。


  必須殺死畫旬。


  將領們反應很快,仍舊及不上畫旬。


  所有西荒軍卒隻要是還能喘氣的紛紛大喊聯軍糧草已被燒。


  軍隊也分等級的。


  最次的是注水徙卒,這些純粹是征來的徙卒與奴隸,在戰場上隻想活命,別的什麽都不想,不逃走一半是因為逃走了全家都會淪為奴隸,以及軍隊裏有一口吃的。


  其次為甲士,接受過軍事訓練,祖上曾是貴族,但如今是庶人,不過家境還不錯,不然也不能接受好的教育,不過這類甲士很愛惜自己的生命,打順風仗還行,打逆風仗就不太行了,並且打了敗仗馬上就會潰散。


  最好的自然是精銳甲士,也是將領的心腹與親兵,和將領不是血親就是姻親,也是戰爭中獲取利益最大的群體,對將領可謂不離不棄,哪怕條件艱苦到隻能嚼草根也不會背叛將領。


  糧食被燒對精銳甲士沒有影響,反正都不會舍棄自己跟著的將領,但精銳甲士之所以為精銳便在於數量非常少。


  普通甲士與注水徙卒占據軍隊大部分人口比例,而糧食沒了對這兩者非常有影響,尤其是徙卒,做為軍隊的最底層,武器都是木矛木盾什麽的,甚至幹脆就一根木棒,還要承擔軍中所有的重活髒活,人沒跑就是圖的不就是一口吃的?

  聯軍很容易就出現了成千上萬人的大規模潰逃。


  當燒糧草的兩萬人馬以及留守在關隘裏的兩萬兵馬也趕到加入戰局後,戰爭雖未落幕,結局卻已寫出。


  估算著親征的王一時半會還趕不到,畫旬飛快的換上聯軍的衣服裝作潰兵去拜訪九河走廊剩下的一半關隘,留守的援軍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九河走廊便已全數易主。


  吃下了九河走廊,畫旬卻並未趕盡殺絕,而是繼續加固九河走廊,大有將整個九河走廊都打造成絕世烏龜殼的意思。


  為打造烏龜殼也是需要人手的,而且潰兵四散也不是好事,畫旬便讓人漫山遍野的抓潰兵,能抓住的就抓回來修烏龜殼,抓不到的也沒關係,往東邊趕,趕出九河走廊即可,不要趕盡殺絕,要盡量仁慈。


  至於潰兵被趕到東邊後會不會因為潰散導致本來就鬆散的紀律徹底蕩然無存而掠殺村社聚落,那是必然,卻與他無關,他是西荒人族的將軍,不是冀州人族的將軍,不需要考慮冀州人族的死活。


  而且,自己的軍隊紀律嚴明,於民秋毫無犯,甚至還到處抓潰兵避免九河走廊的氓庶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畫旬自問自己是一個非常和善親民的將領。


  和善親民的畫旬都差點被自己給感動。


  也無人能反駁。


  這沒有最糟心隻有更糟心的世道,整個元洲都不會找到比畫旬這支軍隊更紀律嚴明更對氓庶秋毫無犯的軍隊了。


  和善親民的畫旬在解決了善後問題後便迫不及待的繼續自己的烏龜殼工程。


  下屬忍不住問何不趁這個機會吃下九河走廊東邊的地盤?


  冀州做為人族開發程度最高的一州,同樣的麵積,甚至比別的州麵積還要小不少,卻養活了一萬萬的人口,支撐起了十幾個大國的存在。


  若能吃下走廊東邊的地盤.……一定會吃得滿嘴流油。


  畫旬答曰,非不想,實為不能。


  出了九河走廊往東千裏一馬平川,沒有天險可守。


  蒲阪的王師正在趕來的路上,若是吃下東邊的土地,回頭就得在沒有天險的平地上同王師掰腕子,若是手裏的兵力足夠,畫旬倒是不介意嚐試一下,但現在的兵力……從心才能長命百歲。


  下屬懂了,但還是有點不甘心。


  畫旬也有點不甘心,一大塊肥肉在眼前.……有點理解前任鄰居們的心情了。


  為了睦鄰友好,畫旬最終給東邊的鄰居們寫了一封言辭委婉禮貌親切的友好書函,半個月內給自己一筆讓自己滿意的糧食,不然就派兵來打。


  的確,他不能衝動的在吃下東邊的平原在平地上同王師掰腕子,但他可以隻滅新鄰居滿門而不占地,為王師堅壁清野。


  就是新鄰居們有點多,王師短則兩月,多則三月就能到,這麽點時間顯然不足以滿足畫旬睦鄰友好的熱情,讓他將每位鄰居都造訪一下。


  所以,為了睦鄰友好,請鄰居們支援點糧食,這樣他才能判斷同哪些鄰居的關係比較生疏,需要上門拜訪交流以增進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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