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頊
鯤鵬能載人飛行,雖然元洲並非隻有鯤鵬一種鳥能載人,但它是唯一能載人想飛到哪就飛到哪的。
也因此,曾有人疑惑,為何鯤鵬沒有成為載兵的工具,雖然隻有一隻,但用來當奇兵也行,不過事實上鯤鵬卻隻是巫女的私人坐騎。
頊給出了答案。
飛在高空時的低溫是一方麵,但主因還是在於空氣阻力。
飛行的速度達到一定標準後的阻力與摩擦足以烤熟和撕碎乘客,巫女受得住不代表別的人也受得住。
龍神讓頊以最快的速度送喬回青州,他很實誠的如此做了,還沒到地方喬的軀體便已一片通紅,遍布切割的痕跡。
空氣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無處不在。
後半句仍舊無法反駁,但前半段,隻能說明移動速度還不夠快,移動速度上去了,空氣將化為萬千利刃加身。
移動速度達到了標準的喬很好奇望舒給自己用的都是什麽材料,為何如此堅實。
這份好奇心維持到頊載著他飛到青北的範圍。
萬丈高空之上能看到大地,卻無法看到地表具體什麽情況,一定要說能看到什麽的話,那就隻有崇山峻嶺,以及絲帶般的長河。
隨著與目的地距離的縮短,頊也開始拉低高度,目力極好的一偃人一龍都看到了地表的不對勁。
炊煙太多了,而且是不間斷的,頊嗅了一下便說這好像是在烤肉的味道,但烤過頭了,肉估計都成焦炭了。
喬心中生疑,讓頊尋一處烤肉味比較重的地方降落一下。
頊無所謂的著陸了,然後看到的是一座正在被焚燒的城邑。
頊頗為感慨:“你們陸地上的戰爭真是永遠都這麽能破壞。”
焚城在戰爭中也是很常見的手段,他見得不少,尤其是這幾千年人族崛起後,別的種族未必不想這麽搞,但長生種的繁衍能力不支持它們這麽作死。
轉了一圈回來的喬。“不是戰爭,是瘟疫。”
頊嘴角抽了抽。“我永遠無法理解你們解決瘟疫的方式。”
把染疫的都給燒了,看似解決了問題,但瘟疫仍舊存在,以後肯定還會卷土重來。
說完頊發現喬的神情非常難看,不由問:“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瘟疫又傳染不了你。”
瘟疫隻針對有血有肉的生物,喬顯然不屬於此列。
“我隻是有點擔心這場瘟疫同望舒有關係。”喬不是很確定的回答。
以他對望舒的了解,望舒的心真的很軟,軟得一點都不適合做一個複仇者。
也因為心軟,當瘟疫在旭國蔓延開來,望舒一定會後悔,而她後悔了,自然也會隨之冷靜下來,冷靜了便會想彌補,必定會有所行動,采取一些措施阻止瘟疫徹底擴散開來,但如今.……隻希望眼前的瘟疫同望舒無關,否則他沒法想象究竟發生了怎樣的事才能導致如今這絕對會讓望舒悔恨終生的情況發生。
“元洲的疫疾素來沒斷過,每年都有許多地方滋生疫疾,每隔幾百年還有一輪鼠疫。”頊安慰道。“也不一定就是你的友人所為。”
“她也不會做出這麽大的動靜,我隻是……”怕意外,頓了頓,喬道:“我們還是趕緊去旭國看看。”
到了旭國就能確定是發生了意外還是巧合。
半天後,巨龍問自己腦袋上抓著自己角穩定身形和擋風的喬。“你確定這裏有方國?”
龍腦袋上的喬亦是茫然的望著下方的大湖。
旭國呢?
那麽大一座城哪去了?
還有胥水,之前入海的河道不是現下這路線吧?
喬抓了抓頭發,也不知望舒是如何做到的,他的頭發和正常人的頭發手感完全一致,除了不會生長。“我也不知發生了什麽。”
頊道:“不管怎樣,我是將你送到了哦。”
聽出頊什麽意思的喬趕緊抓著龍角道。“龍神說的是讓你送我尋望舒,現在可沒見到望舒。”
“你的友人已經離開,我又能如何?”
“若非你一直扣著我,我趕得上的。”
“若非我,你如今還在魚腹。”
“魚腹困不了我。”
爭論了一番後,喬與龍總算達成共識,這麽點時間.……算了,正常人肯定跑不遠,但望舒有鯤鵬,哪怕是萬裏之遙也不過須臾。
因而,頊答應陪喬一段時間,幫他找人。
達成了共識就是怎麽找人。
喬決定先在青州四處轉轉,確定一下望舒是否還留在青州。
判斷方法也很簡單,看望舒的瘟疫有沒有蔓延開來。
答案是殘酷的。
不僅以旭國為中心蔓延開來了,還在非常短的時間裏蔓延至整個青北,甚至青州中部亦是半淪陷狀態。
這不合理。
瘟疫的傳播的確很驚人,但瘟疫的載體移動速度卻不是。
這麽短的時間,理論上疫疾不可能蔓延得如此廣泛,但與頊到處觀察,各地的瘟疫是同一種。
喬想不通這是什麽情況。
倒是頊問百思不得其解的喬:“你之前不是說她有一隻能飛的坐騎嗎?”
喬瞬間低頭,看不到頊的表情,隻能望到龍鼻子。“你想說是她以鯤鵬載著疫疾病人四處傳播?”
“唯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何疫疾短時間內傳播範圍如此驚人。”
喬道:“望舒不會那麽做。”
“她都放瘟疫了。”
“釋放瘟疫時她在氣瘋了的狀態,不一樣。”
“那說明釋放了瘟疫後她仍舊未消氣。”
“不是的,你不了解她。”喬坐在龍首上苦思這種情況望舒可能會在哪,想到的最大可能便是發現自己造成如此巨大的傷害,望舒此時此刻必定會在疫區奔波,但疫區這範圍.……真的太大了。
喬無法想象望舒此時此刻會是如何的疲於奔命與悔恨,隻要一想便心疼得仿佛窒息
頊表示,高空很難看清,你總得有個找人的方向。
喬想了想,最終道:“不找了。”
頊驚訝。“你放棄了,那我走了。”
“我沒放棄,隻是想換個方向找。”喬趕緊改口,想了想,又問:“元洲如此遼闊,你在元洲轉轉不好嗎?”
“遍地死人有什麽好看的?”
喬生生被噎著了,卻無法反駁,元洲如今這世道還真的是遍地死人。
“去哪?”頊問。
喬回道:“費邑,那裏有我母親的廟宇與墳塚,她在青州有故人的地方,也就赫胥故地與費邑了。”
雖然故人統統都是作古的,但作古的故人也是故人,衝著望舒對三途的態度就知道她對死人也很在意。
頊的速度很快,但瘟疫也很快,費邑淪陷於瘟魔的魔掌中。
早已門可羅雀的醫者廟宇也因為瘟魔的重臨而再次興旺起來,但現實證明,求神這種事沒用。
有求神的,也有不求神的,喬看到一名醫者在城中忙碌不休的救人,卻誰也救不了。
望舒精心炮製的疫疾不是那麽容易解決的。
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人,喬開始走向最後一個地方——醫者廟宇。
因著夜色已深,喧囂了一個白晝的廟宇終於恢複了一直以來的冷清。
喬在化為人形的頊的陪伴下緩步踏入廟宇,一眼便看到了明堂最中間的塑像,塑像栩栩如生,儼然似他熟識的一人。
喬驚呆的看著那麵目與望舒酷似的塑像。
頊問:“哪個是你母親?”
七個塑像裏有三個是女的,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感覺七個塑像不拘雌雄都生的一般無二,莫說判斷誰是喬的母親,連雌雄都有點難辨。
喬指了指中間的芕。
頊瞅了瞅,雖然無法辨別容貌美醜,但還是能感覺出這個人的氣質看著很舒服。“你母親挺不錯的,咦,你什麽表情?”
“.……我有沒有與你說過,我心儀望舒。”
“沒說過,但看得出來。”頊道,雖然自己是單身龍,但一把年紀也並非白活。
“我突然發現,望舒生的,與我的阿母甚似。”喬恍惚的答道。
頊愣了下,旋即反應過來這什麽意思,問:“那又如何?”
“我與望舒,可能是兄妹。”也可能是姐弟,但打擊都是一樣的。
頊還是沒明白。“那又如何?”
喬崩潰道:“我和望舒是親人,我喜歡上了我的親人。”
頊疑惑:“她又不是你母親。”
有什麽好崩潰的?
喬噎了下:“.……龍族,血親通婚的嗎?”
“隻要不是直係親人,隨便通婚。”頊回答。
“你們就不怕後代有問題?”
頊回以茫然的表情。“能有什麽問題?”
喬終於明白過來,血親通婚的副作用隻怕在龍族的身上,不存在。
但為何?
血親通婚會增加誕下有問題後代的幾率是所有種族都有的問題。
人族因為血緣婚的隱患而推行血親不婚,別的種族,雖然不清楚曆史,但每個種族都有血親通婚是悖倫的觀念。
為何龍族會沒有?
就算不是自然誕生的,是被龍神創造出來的物種也該遵守最基本的自然規律吧?
已經反應過來喬想表達什麽的頊道:“因為擔心後代有問題所以血親不婚,但你與望舒如今,還算有血緣?”
喬:“.……”是哦,他現在的身體是望舒像製作偶人一般製造出來的,連血都沒有,同望舒有個毛的血緣?
沉默了須臾,喬道:“但心裏過不去這個坎。”
就算身體現在沒血緣了,曾經也是至親啊。
至親手足,他怎麽就能忘得一幹二淨呢?
想起了不少與家人有關的記憶,但那些記憶片段裏完全沒提到自己有一個至親手足,雖然隱約覺得望舒與記憶裏的母親有些相似,但沒有關於自己有任何手足,以為自己是獨生子的他也一直以為是巧合。
不過想想,第一次睜眼看到望舒時,的確覺得很親切,親切的都詭異得產生了想吃了對方的錯覺。
生得有一點像的確可能是巧合,但像到望舒與芕這般……說是人有相似的巧合,便是傻子都不會信。
頊聞言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了,他都完全不能理解喬的思維。
“那你就把她忘了吧。”頊道。“既然心裏過不去這個坎,那就不要再愛了。”
喬更加無奈:“不愛一個人哪有那麽簡單。”
如果說不愛一個人就能不愛一個人,世間又哪會有那麽多癡男怨女?
頊道:“那就一直愛下去好了。”
“可我們是血親。”
頊道:“.……放不下,又不能愛,那你磨磨唧唧的是想怎的?”糾結來糾結去,有什麽好糾結的?
喬被問倒了,須臾,終是道:“我想靜靜,你讓我一個人靜靜。”
不想和頊說話。
頊也不想看喬無聊的糾結,很痛快的往外走給喬留下了靜靜的空間。
喬坐在草席上抬頭望著芕。“阿母.……抱歉,這麽多年才來看你,孩兒發生了一些意外,這幾年才想起你,九泉之下不要為孩兒擔心,孩兒過得很好……”
不過,阿母你真的給了我一個很大的驚喜。
然而,這話他不會說出口。
任何一個母親聽到兒子對女兒產生男女之情都得氣得從墳塚裏爬出來。
廟宇內喬對著塑像絮叨,廟宇外的台階上,頊隨意的席地而坐在台階上望著天上的兩輪明月。
略微帶赤色的是望舒,銀白的是常儀。
龍族觀天的曆史很久了,曾有龍試圖飛到月亮上看看明月之上有什麽,然而.……大部分挑戰者沒能飛出大氣層,少部分倒是飛出去了,但活著飛出去,死著以隕石的姿態落下,或者幹脆一去不回,大概率也沒飛到明月之上。
死了很多的龍,多到純血龍族差點滅絕,龍神最終不得不下令禁止龍族飛出大氣層探索明月。
頊雙手抱著腦袋趟了下來,枕著手臂,望著明月,輕歎:“其實我也很好奇你是什麽模樣。”
但他也知道那是不被允許的,他的身體也會拒絕執行他的指令。
龍神禁令後仍舊不斷有龍以身試險,龍神最終不得不將禁令化入了每一條龍的體內。
有龍還想飛出去,禁令會使身體拒絕指令,飛到大氣層範圍就再也不能往外飛。
頊忍不住對著夜空吼道:“明月!星空!我念你們很多年了。”
“星空,誰家父母給孩子起這麽奇怪的名字?”
頊看向帶著一身疲憊走來的醫者。“星空不是名字,不過你.……”頊嗅了嗅味道。“你是白天那個醫者?”
醫者點頭。“老朽這些日子一直在此廟棲身,年輕人夜晚可否安靜些?”
“可以。”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不過我的朋友正在裏麵悼念亡母順便糾結感情,你不如同我坐坐。”
醫者聞言問:“是誰的孩子?”
“最中間那座塑像的。”
醫者愣了下,最中間的塑像,那不就是芕。“喬回來了?”
頊亦愣了下。“你認識喬?”
醫者開心的往裏走。“芕的女兒,我自然認識。”
與望舒相處時他有留意到望舒的醫學造詣不遜色於自己,若能有望舒相助,或許此次的疫疾會有辦法。
“女兒?”頊詫異。“喬不是雄性嗎?不過,他如今的身體又不是原來的,誰知道他是雌還是雄。”
正嘀咕著,頊便聽到裏頭傳來了醫者的聲音。
“你是誰?”
頊:“.……”你剛還說你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