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繁衍
窮桑侯說話算話,婚約成立後便開始給兕子糧食,不過因為三十萬石數量太大,沒法一次性支付,而是會分成三筆支付。
兕子將第一筆的一半先通過雲水運到條國,再從條國運到辛國,考慮到條國與辛國的曆史恩怨,辛鹿會帶著軍隊去邊境等著,等到了還好,如果等不到,那就開戰。
救命糧被搶了,相信辛國所有人都會怒火中燒,而憤怒激發士氣。
剩下一半糧食兕子則將夷彭留在了南方,將這些粟全都換成麥和糠之類的東西。
對此夷彭甚為不解,麥也就罷了,雖然是賤者食,但糠.……隻有底層中的底層才會吃這個。
兕子:“它們便宜啊,一石粟能換好幾石麥與糠。”
夷彭當然懂這個,這段時間他將所有糧食的價格都給查了一遍還列了詳細的價目表,但……“辛人能接受這樣的食物?”
“我是給氓庶奴隸吃的,它們不挑食,當然,挑食也無妨,我不強迫它們吃,不想吃可以選擇餓死。”兕子回答。
夷彭這才反應過來兕子為何要借那麽多糧食,不由對兕子刮目相看,活了這麽多年頭回看到會在災荒時管到這種程度的王侯貴族。
將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後兕子便乘上了歸國的船,讓夷彭甚為驚奇,這麽信任自己嗎?
***
被軟禁多日後季孫剡被帶到了一艘船上,也終於確定了將自己一家子都給綁了的人是誰。
船上負責照顧他們這些被綁架的倒黴蛋的人手都是昔日東門氏的家眷。
未來的窮桑嗣君婦買下了東門神童虞後又買了東門氏還活著的族人。
但猜到了是誰卻猜不透辛子這是想做什麽,或者說辛子背後的人想做什麽。
辛子年紀太小了,季孫剡不認為一個孩子會閑的沒事幹來綁一群水利人員,必定是受人指使。
這一想法終止於被帶到兕子麵前。
兕子正與青婧討論人族的婚姻製度演化。
不翻書不知道,一翻書才發現人族的婚姻製度演化史真的是相當精彩,在白帝晚期完全成熟之前,差不多隔幾百年就要變一變。
兕子表達了自己的疑惑,為何以往的婚姻形態都不長久,而現在的婚姻製度卻能沿用千年。
青婧:“因為現在用的婚姻製度其核心是一夫一妻製。”
兕子道:“不至於所有孩子多的人死後都會麵對窮桑侯的情況吧?”
“為何不能?能夠養活很多個孩子的人,哪怕不是王侯貴族,也必定家財萬貫,財帛權力動人心。隻需要幹掉自己的兄弟姐妹便能應有盡有,誰能抵抗誘惑?”青婧問。
兕子道:“正常人都不能。”
“那就是了,而且誰也不能保證殺到最後自己的子孫還會不會有幸存者。”青婧道。“一大家子死幹淨被摘桃子這種事曆史上屢見不鮮。”
“感覺這也太淺顯了。”
“你想聽更深層點的?”
“還有更深層的?”
“當然。”青婧問:“你可知親代投資?”
兕子回以懵逼的眼神。
青婧解釋道:“自然界裏,如果是母親撫養後代的物種,往往會出現一夫多妻的現象,你可知為何?”
“為何?”
“因為一夫多妻意味著父親基本不會對孩子付出多少,哪怕想付出,也會因為孩子太多而給不了多少關愛,因而孩子的撫育主要還是母親承擔。付出那麽多,自然不會想要個歪瓜裂棗的後代,雌性便會尋找生命信息優秀的雄□□/配以生下優質幼崽,增加自己後代的存活概率。”青婧盡量用兕子能理解的語言來解釋。“就好像,如果你要生孩子,你是會和病歪歪的雄性生還是和身強體健的雄性生?”
兕子想也不想的回答。“自然是身強體健的。”
“為何?”
“我阿父的情人中也曾有過病弱美人,生一個夭折一個,生兩個夭折一雙,反倒是那些身體強健的,生一個活一個,生兩個活一雙。”
青婧覺得兕子以前的生活一定很無聊,不是無聊出境界了,誰會去觀察這種事?“對。”
兕子有點好奇的道:“不過這樣的婚姻形態,最頂尖的少數雄性會有很多的後代,那占據大部分人口的下層雄性呢?”
“自然是人道滅絕。”青婧想也不想的回答。
“何謂人道滅絕?”
青婧想了想,給兕子舉了例子。
冀州殺女嬰成風,因此男女人口比例差異很大,三比一那還是好的,嚴重的地方甚至能達到十比一。
那麽問題就來了。
本身上層雄性就少吃多占。
冀州與兗州不同,兗州除了窮桑國這樣的大國之君,別的國君都是合婚製,更別提底下的貴族了。
情人肯定會有,但就好比辛襄子的情人,除了腦有恙想不開的,伺候辛襄子一段時間,在辛襄子膩味了以後都會拿著辛襄子賞賜的豐厚錢財離開去過自己的日子,仍舊會結婚,並沒有造成資源的浪費。
而在冀州,冀州鼓勵貞潔,鼓勵守寡。
冀州的人口帝國所有的州最稠密的,稠密到了和平時期統治者看著就煩的地步。
在王權還強盛的時候,統治者沒法肆無忌憚的通過戰爭來消滅冗餘人口,於是貞節與守寡風氣誕生了。
人口增長需要女性,大量的女性。
冀州女性地位低,主流婚姻形態是嫁娶婚,一個男性除了正妻還會有很多的妾婢,而他的妾婢因為守貞風氣隻能和他一個人睡。冀州大部分男性貴族都有很多妾婢,再強大的腎也不可能每天陪所有妻妾造人。
曾經有一任巫女閑得無聊做過一個實驗。
選了二十個人分成兩組,第一組是一男九女,第二組是五男五女,觀察十年後哪一組生的孩子多。
最終的觀察結果是第二組的孩子多並且更健康,而第二組的孩子,越到後來生的孩子越體弱,到了最後幹脆就沒有女人再生育了。
男性貴族不會每天睡自己所有的妻妾,但他的妻妾也不能睡別的男人,至少明麵上不能,如果生下了別的男人的孩子,除非背景雄厚,丈夫不能將女人怎樣,否則女人和私生子一定會死。
統治者成功通過這種方式浪費了大量的生育資源。
然後是守寡,見兕子不懂什麽守寡,青婧解釋了下什麽是守寡,男人死後,女人必須為他守身如玉,不能改嫁,不能與人私通。這種方式會將一部分女性控製起來,控製她們不再生育,降低人口增長率。
兕子默了一瞬。“我有個問題,本來就男多女少,還這麽搞,怎麽增長人口?徭役征戰對人口的需求不是很大嗎?”
“最近幾百年王權式微,冀州諸國亂戰,統治者紛紛開始鼓勵寡婦再嫁,不過移風易俗哪有那麽容易,除了一些征戰頻繁,雄性人口嚴重銳減的地方,都是聽著自聽,禁者自禁。”青婧道。“而雌性,也更多的寧為權貴妾不為庶□□,一方麵是因為貴族的子嗣不會挨餓,成活率更高,另一方麵則是貴族聯姻都是和其它地域的貴族,生育的後代生命信息會更加優秀,而底層氓庶除非征戰徭役,否則基本不會離開方圓三十裏的範圍,包括婚姻,但如此狹窄的範圍,除非是外來者,否則人與人必定有或遠或近的血緣,血緣婚的後果應該不用我教你吧?”
“不用。”兕子道。“會增加生下病嬰的幾率。”
青婧點頭。“所以冀州的氓庶女子都傾向於同貴族生育後代,隻有自身條件實在太差,貴族看不上,才會無奈將就社會中層的雄性。”
“那底層雄性如何繁衍後代?”兕子好奇的問。
青婧道:“其中一半,一部分是交換婚,大部分是買賣婚。”
兕子回以聽不懂的眼神。
“交換婚就是,你有個姐妹,我有姐妹,我們兩家交換一下,我娶你的姐妹,你娶我的姐妹。”
“你剛剛說過,除非是外來者,否則一個地域的人族必定有著或遠或近的血緣。”
“是啊。”
“這樣的婚姻生的出健康的後代?”兕子狐疑的問。
人族同姓不婚便是因為早期血緣婚製造了太多有問題的幼崽,教訓深刻得令人發指,以至於幾千年來婚姻製度改了又改,唯獨同姓不婚、五服之內的表親不婚一直貫穿始終。
青帝的弟弟因為血緣婚而生下來就是個畸形。
不過這位不是最有名的血緣婚受害者,最有名的血緣婚受害者是玉宮的第二位主人巫女婼,玉宮有史以來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死於自己弟子之手的巫女。
這位巫女有著一份足以讓任何一個現代人瞠目結舌的家族譜係——直係祖先中的每一對就沒誰是和誰沒血緣的。
巫女婼的外形相當正常,甚至稱得上健康,並且還十分聰慧,不論是藝術還是政治的領域都才華橫溢,更為難得的是她很仁善,頒布的政策很多都是利民的,令得帝國更加穩定。
這位巫女死的時候整個帝國都為之轟動,或歡欣鼓舞或悲傷,但不論是高興的還是悲傷的統統都鬆了口氣。
青婧道:“生得多了,總會有個健康的。”
“巫女婼的身體也很健康,但.……也不怕步她父母的後塵?”兕子問。
巫女婼與其父母感情甚好,父母慈子孝,然而,巫女婼的父母是被巫女婼給殺死的,無關利益,隻是因為巫女婼犯病了。
青婧道:“氓庶有幾個識字的?”
兕子瞬間就懂了。
字都不認識自然不會知道巫女婼這個不怕精神病發瘋就怕精神病手握大權的千古經典教訓。
愚昧無知,自然無畏無懼。
“我懂了,那買賣婚又是什麽?”
“買個女奴回來生育子嗣。”
“冀州不是男多女少嗎?”兕子不解。“買個能生育的女人,價格應該不便宜吧?”
“所以一般都是好幾個男人一起湊錢買。”
“那女人算誰的妻子?”
“共妻。”
兕子:“.……也就是說,被買來的女人至少要為每個男人生一個孩子?”
“嗯。”青婧點頭。
“生育本就很高危險,還頻繁生育,這是生怕死不了?”
“所以死亡率居高不下。”青婧道。
“那死了再買一個嗎?”
“你想太多了,底層能買到一個就已經很不錯了,能買第二個的可以說是中層雄性了。”
兕子哦了聲。“那還有一半雄性呢?他們是什麽婚姻?”
“結契。”
兕子:???
“兩個男人如夫妻一般一起睡覺一起生活解決生理需求。”
“後代呢?”
“自然是斷子絕孫。”
“你不是說生存和繁衍是萬物的第一本能?”
“所以白帝晚期時人族統一通過的婚姻製度是一夫一妻製,而一夫一妻製中的合婚製一直是人族的主流婚姻形態。”
“可冀州不是。”
“時代已經變了,白帝時代,國人對國君的威脅還很大,國君幹得讓國人不滿意被國人推翻是很尋常的事。國君和貴族必須考慮國人的意願,但如今,國人的地位不斷下降,已不是人,是畜生,人不需要考慮畜生怎麽繁衍後代。畜生便是反抗,王侯貴族隨隨便便就能鎮壓下去。
唔,我記得冀州列國都有處死無業遊民,也就是沒有配偶沒有後代沒有工作的雄性的傳統,罪名的話,一般都是懶惰,不是又懶又饞怎麽會娶不到妻子無法留下後代?活著也是浪費資源,不如殺掉以減少底層的戾氣,造福社會,根據我看過的一些檔案,冀州每年都會殺掉三五十萬這樣的廢物。
最近五十年這種風氣沒那麽嚴重,列國征伐不休,隨便殺掉太浪費了,都是拉到戰場上當消耗敵人的箭矢武器的人盾,一舉多得。”
兕子懂了,神情頗為無語:“也就說,冀州每一代的底層雄性至少一半無法留下後代,不是被殺掉就是隻能和男人在一起?”
“對,冀州的斷袖之風很重。”
“冀州有多少人口?”
“超過一萬萬。”
“也就說,至少一兩千萬人不會有後代。”
“是。”
“這一兩千萬人全都好男風?”
青婧道:“強女幹沒聽說過?”
“聽說過,可我聽說過女人強女幹男人,也聽過男人強女幹女人,但男人強女幹男人.……”兕子頗為一言難盡的道。“頭回聽說。”
“那說明你見識太少,足跡太狹窄,在冀州男人強女幹男人是很尋常的事,長得漂亮的男人比長得漂亮的女人還危險。”青婧道。“反正我遊曆冀州那些年,遇到的雄性受害者比女性受害者更多,並且加害前者的,多為同性。”
兕子:“.……”
她以後再也不會覺得兗州的王侯貴族亂了,兗州再亂也是男女之間,可沒有男男。
“說完了一夫多妻,我們再來說說一妻多夫。”青婧道。“和一夫多妻相反,一妻多夫的物種中,負責撫養後代的是父親,母親生完就不管了。和一夫多妻婚姻形態中的雌性一樣,為了得到更出色的幼崽,雄性更願意和最出色的那部分雌□□/配生育,不過底層雌性比一夫多妻形態中的底層雄性好點,因為負責生育的是雌性,而頂尖的雌性數量太少,因而大部分雄性為了留下後代還是不得不湊合著合底層雌性繁育後代。”
“那還不錯啊。”兕子道。“大部分都能留下後代,底層的戾氣也不會太重。”
青婧道:“論起人口增長速度,自然是後者比前者好,但人族繁衍本來就很快,每隔三五百年就會因為人口太多而不得不對外對內爆發戰爭以消滅大部分冗餘人口。比起人口增長,人族最需要的是降低人口增長速度,一妻多夫帶來的人口增長速度極可能將三五百年的治亂循環縮短。於人族而言,一夫多妻是優於一妻多夫的。”
“但那樣大部分底層雄性不會留下後代,底層的戾氣會很重。”兕子道。
青婧理所當然道:“物競天擇,淘汰劣等生命信息是自然規律,既然競爭不過別人,說明是個廢物,合該絕後。”
兕子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麽反駁,便問:“但人族的主流婚姻形態是一夫一妻的合婚製,這是否說明,一夫多妻製敗給了一夫一妻製?”
青婧點頭。“不錯啊,都會舉一反三了。不論是一夫多妻還是一妻多夫,都是父母中的單一一方承擔大部分撫養責任和風險,但一夫一妻的合婚製則是雌雄雙方分攤責任與風險,一個人照顧幼崽和兩個人照顧幼崽,自然是後者的存活率更高。且合婚製中男女雙方地位是平等的,就好比你的母親,她在生下你的兄長和姐姐後便拒絕再生育,辛襄子也無法強迫她再生育。”
兕子指了指自己,她就是第三胎,辛襄子逼著黨大夫生的。
“你的嫡長兄不死,甚至他哪怕死之前留下了合法子嗣,你母親都不用冒著高齡生育的高死亡率生下你。”青婧覺得黨大夫也是有夠倒黴的。“合婚製追求的是少生優生,同樣起到了遏製人口增長的效果。在平息底層戾氣方麵也合婚製也有著優勢,上層無法少吃多占,底層雄性覓偶的壓力會小很多,隻要不是一無是處毫無競爭力的廢物,總能尋到一個雌性繁育後代。畢竟生存與繁衍是生物的第一本能,不論是雌性還是雄性都不例外。”
兕子懂了。“一夫一妻在控製人口增長方麵不如一夫多妻,在平息底層戾氣方麵不如一妻多夫,但它有著一夫多妻控製人口增長的優點,也有著一夫多妻平息底層戾氣的優點,並且後代更容易成活,所以另外兩種婚姻形態不論怎麽折騰都無法長久,反倒是一夫一妻的形態得以延續千年。”
青婧獎勵了兕子一塊糖。“孺子可教也。”
兕子坦然的接過青婧的糖,青婧想殺她,她根本沒有反抗之力,委實沒必要投毒,因而接過後兕子便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注意到了旁邊被迫聽了青婧一堂婚姻形態課正在懷疑人生的季孫剡等人。
顯然,同樣生在民風不一定質樸但主流觀念都是男女結合,不論男男還是女女統統不道德的兗州,但接受力不如兕子的眾人不免被冀州的風土人情給驚呆了。
兕子衝眾人打了個招呼。“諸位今日過得可好?”
季孫剡等人:“.……”
誰莫名其妙被綁架了還能過得好?
最後還是曾經官至下大夫——雖然因為得罪了更上層的權貴而被擼到底賦閑在家,但到底見過世麵的季孫剡先回過神來。“不知辛子邀請我們是有何事?”
“我想在辛國修建一個能夠灌溉所有土地的灌溉係統,對了,還要有水庫。”兕子道。“就是羽族為了預防旱災而修建的那種水庫。你們都是一流的水利人才,我需要你們。”
季孫剡道:“辛子招攬人才的風格未免太不拘一格。”
兕子道:“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孤不是在禮賢下士,孤是在綁架你們。”
季孫剡生生噎了下。“水利事關重大,辛子如此,便不怕我等做什麽手腳?”
兕子還真不怕。“你們的子嗣會送入泮宮接受最好的教育,等灌溉係統和水庫修好了,孤還會賜予你們爵位,孤想不到你們拒絕孤或是給孤添亂的理由。”
季孫剡等人也想不到。
他們不是所有人都是貴族出身,子嗣想要接受更好的教育非常難,即便是貴族,不同等級的貴族接受的教育也是不同的。
泮宮是諸侯的子嗣讀書的地方,不管在哪個國家,正常情況下都不會有比泮宮能提供優秀教育的地方了。
想了想,兕子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你們可以拒絕孤,孤也不會強迫你們留下,現在就送你們下船。”
眾人不由瞅了瞅前後左右除了水還是水的寬闊河麵。
春暖花開,冰消雪融,雲水的水量增加,河麵自然也更寬闊了,除了鮫人,沒人有能耐從河中心遊到岸邊。
“臣等參見大君。”
兕子非常和藹的將人都扶了起來,並讓人呈上了美酒。
青婧瞅了眼美酒,是美酒,就是加了點東西——兕子昨天向她要了點能讓人慢慢絕育的蠱。
水利人才們都是已成家的人,有兒有女,但年紀最大的也不過四十幾歲,想生的話還是能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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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處死無業遊民這種事,古代不論東西方的統治者都在幹,不是作者瞎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