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山鬼
地動停止顫抖後下起了傾盆大雨。
敖岸山周遭雖然全年雨季,但一直都是淫雨霏霏的狀態,傾盆大雨一整年的話,莫說敖岸山,整個瀾州都該變成海底了,當地人修再多的水利都扛不住。
傾盆大雨甚為少見,但也因為少見這般大雨,當地人都沒有什麽準備,家家戶戶不是在家裏找東西接漏下來的水便是去地裏排水。
敖岸山周圍的農作物抗澇能力一流也禁不住這般的雨打風吹。
一直拖延時間的九方燮擔心山鬼居,一看這雨勢,待雨稍微小了些,穩定了些後便穿上蓑衣要去山鬼居看看。
辛箏瞅了瞅綿延無盡的玉簾,鬼知道這雨要下多久,她還得回蒲阪,若雨一直下,她總不能一直等吧?
想了想,也跟著一起雨天爬山了。
雖是雨天爬山,卻一點都不難爬。
敖岸山在這幾年已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辛箏雖未踏入這裏,卻一直在往敖岸山砸錢,迄今為止砸在敖岸山山鬼居的資源全都折算成錢的話超過一萬萬銅錙。
當然,錢也不是白砸的。
在對山鬼的弟子們進行了細致的調查後,辛箏讓虞、張代、蘇橫、桓焰、宜和九方燮在各地的管理地盤裏遴選孩童,遴選標準就一個:腦子聰明,學東西快。
夷彭雖然沒有固定的地盤,但商隊滿天下跑,辛箏便讓夷彭商隊留意那些出身氓庶但聰慧的孩童,然後花錢把人買下來。
出身無所謂,長得是美還是醜得無法入目也無所謂,是男是女也無所謂,是老是少.……這個有所謂,不能超過十二歲,除非出身貴族,錦衣玉食,不需要為衣食住行發愁,不然與生俱來的天賦資質在十二歲後都會被生活慢慢磨幹淨。
辛箏這些年陸陸續續塞到山鬼居拜師學藝的孩童超過一千名,每一個都是萬裏挑一的天才。
根據每年的觀察和回報,山鬼在教學方麵顯然很有一手,每一個孩童的潛力都給深度挖掘了出來,非常對得起辛箏這些年超過一萬萬銅錙的投資。
因著學生的增多,原本的屋舍自然不夠用了,山鬼不得不對山鬼居進行了改建擴建,最終,山鬼居可以說是一座有實無名的學宮了。
弟子超過千名,屋舍鱗次櫛比。
學生、先生、雜役、收養的孤兒……林林總總加起來超過兩千人。
這麽多人自然不可能靠自給自足解決衣食,都是從周圍的城邑購買。
為了方便采買的車馬往來方便,敖岸山中開出了一條可以供車馬往來的坦途。
道路並非那種兩點一線的直線,而是仿佛蛇盤一般,盤著山體繞了一圈又一圈,但也因為格外的繞,道路的起伏非常平緩,可供車馬往來而不用擔心一個不留神便悲劇。
道路也不是純粹的夯土路,夯得再實的夯土路也扛不住敖岸山全年淫雨霏霏的氣候。
披著蓑衣的辛箏在休息時研究了下,發現這路和帝國的直道一個檔次,用夯土、沙子、礫石、條石.……等諸多材料層層堆砌而成,道路兩邊還有鞏固土壤保持水土的樹木,排水的溝渠。
甚至,這山道的質量比直道更好。
辛箏不由向九方燮詢問了下。
九方燮也不知這道路是如何修的,但山鬼哪來的錢修這麽長的路他倒是知道。
山鬼從山裏挖了幾株千年靈芝和一匣子的美玉托夷彭商隊處理了,有了修路的錢。
辛箏聞言好奇的問:“這山裏好藥材很多嗎?”
“挺多的,而且比起別的地方,敖岸山的藥材品質更好。”
“還有玉礦?”
“據說有人在山中撿到過原玉和黃金,不過敖岸山太危險了,這些傳聞始終沒能證實。”
辛箏瞅了瞅暴雨。“即便有,這種氣候也很難開采,玉的品質如何?”
“不遜於雲玉。”見辛箏的眼睛都亮了,九方燮道。“你不可能開采的。”
辛箏露出了非常遺憾的神情。
這座山有玉礦有金礦,簡直是寶地。
寶地不能開采,太讓人心痛了。
不過,更值得玩味的應該是山鬼。
山鬼經常用黃金和美玉換東西,別人開發不了寶山,山鬼顯然不在其中,但山鬼一直都沒有更好的將寶山給利用起來。
如果不是她橫插一腳硬塞錢和人,山鬼怕是能守著小貓兩三隻的山鬼居到天荒地老。
雖然沒見過,但辛箏相信一個能夠寫出《地獄賦》的人或許不慕榮華富貴,卻絕不會是一個真正的隱士,大概率對方是個比野心家更危險的理想家。
野心家圖的功名利祿,終究是世間已有之物,有很多的先例可以參考。
理想家圖的是美好的理想,是世間不曾有過的東西,而要讓不曾有過的東西降臨於大地上,理想家得自己摸索,摸索過程造成的破壞比起野心家隻會更上一層樓。
畢竟,野心家是遵循現有規則往上爬,理想家的理想不管是否具備可行性,其本質都是對現有規則秩序的顛覆。
如同辛箏不喜歡分封製,想讓官吏取代分封貴族,便需先將帝國建立在分封之上的秩序徹底毀滅,才能在分封製的廢墟上重建自己想要的秩序。
但,能夠改變世界,推動世界變得更好又往往是比野心家更加不擇手段的理想家。
完美詮釋什麽叫越美好的東西,孕育其的土地越血腥。
光與影是對比出來的。
沒有最極致的暗,焉有最極致的光。
帶著漫無邊際的思緒,辛箏最終來到了山鬼居的門口。
在門口向門外望去,鱗次櫛比的屋舍從山腳一路覆蓋到山頂,也就南方的山普遍不高,若換成兗州,屋子修在山頂不是嚴寒愛得深沉就是找虐。
辛箏眼神很好的看到有一片區域的屋舍情況不太協調。
為了安全,山鬼居養了不少牙狼。
是的,牙狼。
雖然有傳說狗的祖先是狼,但真的將狼給當成狗用於看家護院的,山鬼大抵是頭一個。
用的還是牙狼。
狼族分支中最強大的一支。
這種存在於南方山林的狼種體型與成牛不相伯仲,又是集體狩獵的社會結構,雖然世間還有很多比牙狼更凶猛的野獸,但牙狼始終是南方大叢林裏的無冕之王。
辛箏一直認為牙狼在南方大叢林的食物鏈地位是集體力量強於個體的經典案例。
也因為牙狼的特殊,一直都沒人能馴化牙狼。
哪怕狗的祖先是狼,那被馴化為狗的狼也絕對不是牙狼這一支。
然而,山鬼居然能驅使牙狼。
辛箏微微皺眉,感覺自己這次可能要落空了。
辛箏擰眉深思,九方燮卻是熟門熟路的找向山鬼的居所,順便從沿途的學生先生們的口中得知了山鬼居什麽情況。
地震的震源就是敖岸山,離得太近震塌了不少老房子,所幸那些房子大多是存放物資的,再加上師生們反應快,一發現大地顫抖便紛紛想起了山鬼曾經教導的一些天災自救常識:遇到地震往室外空曠的地方跑。
因為反應快,倒沒出人命。
辛箏聽得很有興趣。
天災麵前人要麽等死,要麽無謂的掙紮,除非運氣特別好,不然死路一條。
因而遇到天災,理智的人隻能做兩件事:求神或等死。
居然有人教導天災自救常識,辛箏沒法不感興趣。
山鬼居的學生九成都是辛箏讓人從帝國各地搜刮來的天才兒童。
辛箏也不是白給人提供教育的。
和辛國的那些孩子一樣,官府包了教育,代價是學成後官府需要,這些孩子就填什麽坑,像主流的遊士那般動不動就跳槽換工作是做夢。
為了確保這些孩子不會和士人一般隨隨便便踹了自己,辛箏非常貼心的在一開始便讓人告訴了這些孩子一件事:她不是做聖人,不會助人為樂,接受了她給予的教育資源,以後就得為她幹活。
不願意接受後半輩子被安排也可以,拒絕就行。
世界這麽大,人族三五萬萬的人口基數,莫說千裏挑一的天才,哪怕是萬裏挑一的天才,也有數萬之眾,她不怕找不到願意接受的人。
畢竟,不是每個天才都能運氣好的生在貴族家庭,能夠接受教育。且即便是貴族,資源也是有限的,隻會集中在嫡長嗣身上,後麵的孩子隻能喝點湯。
氓庶中的地主也能讓孩子讀書,但往往需得傾家蕩產,因而,除非父母格外疼孩子,或是願意豪賭,不然一般是囫圇接受點教育略識幾個字便夠了。
非地主的氓庶,吃飽都很難,何況讀書識字。
底層氓隸占據了帝國總人口的九成九,辛箏不認為個個都能拒絕,事實證明也的確不能。
接受了她的給予,長大後想反悔的肯定有,但辛箏也留了足夠的後手,拿了好處卻不打算回報.……要毀掉一個人,令其社會性死亡並非難事。
因著這種種,學生哪怕不認識辛箏,也是知道自己能夠吃飽飯和讀書靠的是誰,九方燮略一介紹便反應過來這是哪位,對於辛箏的問題有問必答。
辛箏一邊問一邊整理信息,很快便發現山鬼真是博學多聞的有點離譜。
山鬼教的天災自救常識的知識與其說是自救常識,倒不如說是對各種天災的研究,不僅有如何在天災中保護自己和求生,甚至還有各類天災的預測。
是的。
預測天災。
不是神棍先知那種玄學預測,而是通過對自然界的觀察來預判天災。
動植物對於天災的預感比人更敏銳,除此之外天災前也往往會有一些異常的自然現象。
稍加整理就是一部天災著作,可活人千千萬。
她見過的最博學多才的人是青婧與望舒,妖孽的天賦資質,再加上玉宮無以計數的資源澆灌造就了這兩位超越了時代不止一步的天才,但,緣何山鬼不僅一點都不比這兩位遜色,甚至比她倆更出色?
天賦資質很重要,但教育資源也同樣重要。
青婧與望舒的天賦資質再好,若沒有受到優秀的教育也不過是聰明點的普通人,絕達不到如今的妖孽境界。
山鬼如此妖孽,是誰提供的教育資源?
教育資源可不是天賦資質這般與生俱來的先天因素,而是後天因素。
元洲大陸上,能夠提供青婧與望舒那種層次的教育資源……辛箏下意識排除了下,玉宮兩位巫子自己都認識。
羽族未立儲君,羽王才兩千多歲,過早立儲君是嫌自己活得太久,而且根據從望舒那裏聽到的一些羽王和他兒女的消息,辛箏很懷疑羽王在養蠱。
羽王有幾十個孩子,個個都提供那麽多的資源培養,羽族早該破產了。
別的勢力,除了羽族和玉宮,也不可能有別人能夠一個人那麽好的教育資源了。
哪怕是王,他也不可能以整個帝國的資源去培養自己的子孫,真敢公器私用至此,全族都別想活了。
山鬼是怎麽培養出來的?
辛箏很好奇?
這種好奇止步於看到山鬼住的院子裏的屋簷下煮荼賞雨的少年。
什麽樣的人的皮膚會幹淨得仿佛沒有寄生蟲?
辛箏不確定,但可以肯定,必定不是普通人。
而一個人的博學多才,除了優渥的教育資源,還有另一種可能:活得夠久。
見有人來,煮荼的少年從茶湯上收回了些許注意力。“霽雪不會出仕的。”
辛箏聞言不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很正常的細麻衣服,氓庶地主也有穿這種料子,貴族中隻有底層的小貴族才穿。
猜不到對方如何看出來的,但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身份和來意,無疑是人才,辛箏頓時有了興趣,好奇的問:“你如何看出我的目的的?”
說話的時候辛箏踏上了木地板的簷廊,非常自來熟的脫下身上的蓑衣掛在廊下用於掛雨具的架子上。
少年隨口回道:“你的心聲告訴我的。”
心聲?
辛箏眉頭跳了跳,這說法,有種莫名的既視感,雖然某個家夥從未直截了當的告訴自己她能讀心,但她的表現卻無一不在訴說著的讀心術的存在。
閑適慵懶的少年陡然抬頭盯住了辛箏,眼眸中綻出了巨大的驚喜。
辛箏嘴角不由抽了抽。“你,莫非也是天人?”
“也?”
木屋的門陡然被拉開,雪衣白發頭生四角氣質空靈的少女以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辛箏。“還有別的天人族?”
辛箏想說一個天人族而已至於這麽驚訝嗎?你門口這不就蹲著一隻?
不待辛箏說什麽,煮荼的少年不知從哪拔出了一柄長劍刺向少女,殺機凜冽。
辛箏怔了下,旋即想上前幫忙,山鬼太有價值了,她不能看山鬼有什麽三長兩短。
辛箏才上前一步便和同樣想上前幫忙的九方燮一同被扔出了院子。
瞬間被淋成落湯雞,屁股落地,濺了一身的泥濘。
辛箏一邊拔劍一邊爬了起來準備看情況決定怎麽幫忙,卻發現院子沒了,確切說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院子變成了廢墟。
劍氣縱橫,化為廢墟的院子找不到一塊完整的木料,而廢墟的中間正是已過了一招,也可能是很多招的少年與山鬼。
比起不太確定的辛箏,少年倒是可以很確定的說須臾間自己與山鬼過了一百零八招,然而,院子都被力量於波給搞成廢墟了,祂倆愣是沒傷到彼此一根毛。
修忍不住抑鬱了,都怪華歆,自己的力量真的是有史以來最低穀,哪怕是當年被六人聯手給打得奄奄一息還下了咒弄得半身白骨半身血肉時也沒虛弱至此。
若是尋常時的自己,哪還會搞不定一個死靈?
山鬼亦是抑鬱的看著修,現在大家半斤八兩,真放開了手腳拚盡全力的打也不是沒有贏的希望,但也隻是贏的希望,而非殺的希望,甚至贏的希望也會建立在敖岸山天翻地覆的代價上。
神話生物的破壞力太強大了,動輒改變地形。
當年六人聯手群毆修,生生在群山之間打出了一條連通古西荒與古九州的通道——今九河走廊。
還有商羊海峽,同樣是神話生物大戰,地形地貌天翻地覆的產物。
現在可不是原始時代,雖然元洲大部分地方仍舊是百裏無人煙,可敖岸山周圍不是,若地形地貌天翻地覆,敖岸山周遭近百萬人口也別想活了。
動手比動腦快要不得。
兩個抑鬱的神話生物同時意識到了這一點,卻都不知該如何開口。
最終還是修更能屈能伸。“冤冤相報何時了。”
山鬼詫異的看著修。
修繼續道:“毀滅夫諸文明的不是我,我最多算從犯。”
山鬼挑眉。
修麵不改色的繼續:“你要找我報仇是應該的,但我的孩子是無辜的,冤冤相報沒完沒了,何苦讓仇恨牽連下一代?”
山鬼不可思異的看著修。“這世上最沒資格說這話的便是你吧?”
追著仇家的子孫一萬代沒完沒了的屠殺。
這顆星球上的文明都被毀掉多少季了。
哪怕自身是受害者,山鬼有時也要佩服修,得無聊什麽境界才能追著仇家子孫萬代不放?
修道:“不一樣,我連坐仇人子孫萬代並不代表我希望仇人牽連我的子孫。”
在場三人不由被修的無恥驚呆了。
山鬼道:“你怎麽有臉?”
修理直氣壯道:“對別人一個標準,對自己另一個標準乃智慧生物的天性。”
辛箏驚歎道:“即便如此,你滅別人子孫,卻希望別人不殃及你的後代,你當你的仇家是聖人嗎?”
修瞄了眼山鬼。“你希望成為第二個我嗎?”
山鬼,山鬼被問倒了。
相識十五萬載,祂太清楚修是何等的瘋狂,沒有哪個正常人希望成為第二個修。
哪怕祂活著時瘋了很多萬年,祂也不希望瘋到修這個境界。
修道:“看來你不希望,那麽,莫要傷我孩兒。”
山鬼收了長劍,給予了無聲的承諾。“你與尋有後代?”
尋木都恨瘋了,還能和修有後代?
雖然凡人男女之間通過強迫的方式也可以和另一個孕育後代,但神話生物是凡人嗎?既然不是凡人,自然不走尋常路。
有/性/生/殖多太大眾太沒意思了,神話生物繁衍後代是走的是無/性生/殖路線。
如果一個生物能夠通過將神話生物給強了的方式讓後者懷上自己的後代,隻能說明一件事:前者繁衍的進化方向比神話生物更不走尋常路。
修是神話生物,但不是奇葩,祂也不會去強迫尋木。
哪怕祂強迫了,神話生物隻有自己想生一個後代時才有希望誕育後代,神話生物不想要後代時,強了也懷不上。
一半是因為神話生物太長壽太強大,繁衍能力自然更加感人,另一半則是,神話生物孕育後代需要母本主動付出大量的本源力量,雖然沒見過哪個神話生物繁衍後代,但山鬼根據神使們的情況不難推測出,正常的神話生物怕是隻有快死的時候才會留下後代。
而祂們這些抄捷徑的作弊者是死都不會留下後代的。
修搖頭。“不是,不過天人族不講究這些。”
不論如何,談到這裏是打不起來了。
山鬼居房子多,山鬼換了個院子,四個人終於心平氣和的坐了下來,至少明麵上心平氣和了,換衣服的換衣服,烤火的烤火,煮荼的煮荼。
換了幹衣服回來烤火的辛箏與九方燮瞅瞅又開始煮荼的少年,又瞅瞅神情淡然但總有種怪異感覺的山鬼,這兩位大雨滂沱卻一點都沒濕,便沒去換衣服,坐了也有一會兒了,明明沒再打起來,卻總有種這兩位隨時都可能又打起來的感覺。
不過少年與山鬼顯然和正常人的認知不一樣,少年強壓著飛揚的心情追問辛箏:“婧在哪裏?”
辛箏控製著自己不去思考婧的任何事情,問少年:“你是誰?”
“我是她老子。”少年回答。
辛箏:“.……我見過她生父。”
“天人族,所有成年族人是幼崽共同的父母。”少年回答。
辛箏:“我能好奇的問一下天人族的社會嗎?”
何等特立獨行的社會才能誕生這種思想傳統?
少年心情好,遂如了辛箏的願:“每個天人都能讀心,我們不用言語便可交流,哪怕相隔很遠,也能知道對方的所有想法。人與人之間幾乎沒有距離,便也沒了你們這樣的親緣關係。”
辛箏頓時明白一件事:青婧的喪心病狂不是她不正常,而是她生錯了時代生錯了地方。
人心隔肚皮,因而人與人之間必須披著虛偽的皮活著,每個人在別人伸手幫助自己時第一反應都是對方想從自己身上獲得什麽,甚至懷疑別人不懷好意,但天人族.……完全不存在這些問題。
有無惡意是一目了然的事。
辛箏從少年口中了解到了不少天人族這個另類族群的事,少年也從她口中了解到了青婧的人生追求:全知妖。
對於如此荒誕的追求,少年非常高興的道:“有誌氣,不虧是天人。”
辛箏仔細瞅了瞅少年的眼神,發現這家夥是真的覺得青婧很有誌氣,為青婧的人生追求感到驕傲自豪。
辛箏對天人這個數十萬年前便已滅亡的文明的社會風貌產生了深深的好奇。
荼湯煮好後少年給三個人倒了一碗。“嚐嚐吧,我煮荼的手藝可是頂呱呱,不信的話,霽雪可以為我作證。”
山鬼點頭表示確實,拿起茶碗飲了一口,修的煮荼手藝可以說是這顆星球上最好的。
辛箏並未拿起就飲,而是開始往荼湯裏加糖。
九方燮沒辛箏那麽講究,舉起湯嚐了一口,確實很不錯,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山鬼你不是叫徒然嗎?”
山鬼道:“霽雪是更早之前的名字。”
修道:“你喜歡霽雪?”
九方燮坦然道:“是啊。”
修道:“你的男的吧?”
九方燮不解修緣何由此一問,但還是點頭。
修指了指山鬼。“可祂不是女人呀。”
神話生物沒有性別,外表就是一坨橡皮泥,高矮胖瘦男女老少想怎樣就怎樣,說山鬼不是女人沒毛病。
九方燮不可思異的看向山鬼:“.……???”
山鬼點頭。“我確實不是女人。”但也不是男人。
往湯裏扔糖的辛箏唇角不由勾起,她敢打賭,這倆明顯不是人的生物的不是女人後麵還有一句也不是男人。
搞定了九方燮,山鬼看向辛箏。“你尋我何事?”
辛箏怔了下,道:“本是想請先生出山的,不過如今.……我隻想請教一個問題。”
山鬼聞言道:“你問。”是否回答不保證。
辛箏認真的看著山鬼問:“文明發展最重要的是什麽?”
山鬼怔了下,認真的思考了起來。
辛箏耐心的等待著山鬼思考出答案,等到湯裏的糖都化完了,她將一碗苦甜交織的湯飲盡山鬼才終於開口。
“思想。”
辛箏疑惑的看著山鬼。
山鬼解釋道:“海納百川。”
辛箏不由得想起了帝國數百年來的百家爭鳴。“我懂了,多謝先生。”
山鬼奇道:“你隻想問這個?”
辛箏反問:“我還應該問什麽?技術?你會給嗎?”
“不會。”山鬼回答。
辛箏道:“哪怕你會給,我也用不了。”
山鬼驚奇的看著辛箏。
辛箏解釋道:“一艘船,若無漆工、木工等熟練的百工,即便有船的設計圖,我也造不出船來。”
山鬼笑了。“你很出色。”
十五萬年的時間,她見過很多很多的人傑,能想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傑不少,但能夠反應這麽快的,辛箏是頭一個。
辛箏頗為矜持的微笑回道。“那是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