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葛天侯
青婧是在打開精神屏障後暈過去的,葛天侯雖然不知道精神屏障是什麽,如何打開,但青婧沒一會就暈過去了他還是有眼睛能看到的,第一反應就是賭輸了,神經病就不能信。
修看葛天侯的眼神有些許複雜,解釋了句:“她沒事,隻是去了另一個地方。”
葛天侯沒有青婧那朝聞道夕死可矣到和神經病賭博的精神,下意識拔劍想和修算賬讓修交代清楚,卻見修也跟著閉上眼失去了意識。
葛天侯一時愣住,旋即湊上去驗了驗修的情況確定人是真的失去了意識。
如果隻是青婧一個暈過去,的確可能是修在害青婧,雖然一個神話生物沒理由這麽做,人沒理由花費精力去碾死一隻螻蟻,但修是個神經病,常理能套到神經病身上?
可現在兩個都暈過去了,理論上應該沒惡意。
可,理智回來了的葛天侯也想起來修是神話生物,哪怕修如今失去意識毫無反抗能力,他一個凡人也弄不死祂呀。
瞅瞅修那半邊白骨半邊血肉還活蹦亂跳的身體就知道能夠殺死正常人的手段對這怪物沒用。
葛天侯不是第一次有這種無力的感覺,很久以前他經常有這種無力的感覺,直到他成為葛天侯以後這種感覺才離他而去,除了.……時隔四十餘年,又找上來了。
他是凡人,但他的孩子已經半隻腳踏出了凡人的領域,他什麽都幫不了她。
葛天侯覺得修之前的解釋簡直是在嘲諷自己,嘲諷自己哪怕他什麽都不反抗也什麽都做不了。
葛天侯最終隻能守著女兒的身體等女兒醒過來,所幸這倆人也沒失去意識太久,都不到半盞湯這倆人便醒了。
葛天侯第一時間檢查女兒有沒有什麽問題,卻在青婧眼睛睜開的刹那看到了殺意。
她想殺我?
葛天侯被這一認識給驚呆了。
雖然有五個孩子,也很愛自己的孩子,但葛天侯終究不是天真無邪的稚子,屍山血海殺到王座上,殺了自己所有合法手足,活活折磨死了前任,誰天真他也不可能天真。
隔壁兗州辛國公族那種血親相殺如吃飯喝水的特別了點,但父殺子,子殺父在國君家庭裏真不是什麽稀奇事。
兒子長大了讓老子愛覺得不安了,殺子很正常。
兒子長大了老子就是不肯去死騰出位置,殺父也很正常。
如果哪天長大了的孩子們覺得自己礙事想殺自己,葛天侯一點都不會驚訝,但隨著孩子的出生,他卻發現,青婧可能永遠不會殺自己。
青婧也是所有孩子裏最信任他與井稚的,不僅僅是信任,葛天侯能夠感覺到,她對父母的感情非常的純粹,不摻雜任何雜質,哪怕隨著年齡的增長與經曆的多了,她有了更重要的理想,父母變成了第二也可能是第三重要的東西,但她對父母的感情從未改變。
她永遠都不會殺自己的父母,不論為了什麽理由。
她對父母很好,雖然很多時候用的方式有點問題,但從未想過自己的好要換回點什麽,隻是單純的想讓父母高興。
葛天侯相信井稚也有同樣的感覺,雖然都是親生的,但五指尚有長短何況孩子,井稚心裏最愛的便是次女。雖然她表現得並不明顯,但做為幾十年的枕邊人,別人看不出來葛天侯還看不出來。
驚訝之後葛天侯的怒火蹭的冒了起來,若是年輕時候他必定不會如此衝動的,但他如今都七老八十鬼知道哪天就去了,反倒沒了年輕時的穩重與小心精神。“你想殺我?”
青婧瞧著葛天侯,眼中的殺意並未退下去,卻透著三分恍惚。
連著讀了兩個長生種的記憶,不管是哪個都比她如今所有的人生經曆加起來長,在天都時還沒什麽,因為是意識存在,但回到了軀體裏便免不了產生點自我認知問題,需要重新校正心智。
一邊校正心智一邊發現湊在眼前的人是百族後裔後,青婧第一反應是先殺了再說,但第二反應很快追了上來控製住身體沒真的動手。
同樣醒來的修也察覺到了青婧的情況,比起葛天侯,他倒是瞬間反應過來原因為何。
天人族最後留下的精神印記除了知識,還有他們臨終時的恨。
濃烈的恨影響到了天都的屏障,青婧穿過了屏障本來影響還不大,但她又讀了兩個精神印記的記憶,精神傳遞的仇恨比語言描述更加感同身受,字麵上的感同,不被天人最後的仇恨影響才怪。
“不要讓仇恨控製你。”修急切之下脫口而出,都忘了自己還能精神交流。
仇恨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它會毀掉所有的人,包括載體。
“仇恨?”葛天侯也反應過來不對勁,青婧的殺意裏伴隨著仇恨。
青婧那狗德行她有恨人的能力嗎?
天下人恨她還差不多。
還有,這是老子生的崽,怎麽這隻神話生物比老子還緊張?
青婧的眼神漸漸從恍惚到清明,心智重新校正,仇恨與殺意緩緩消去。“我是葛天婧。”
葛天侯想也不想的道:“廢話。”
“對,我是葛天婧。”青婧道,眼神徹底恢複清明與純澈,純澈如稚子。
瞧著青婧足以讓任何了解她本質的人毛骨悚然的純澈眼神,葛天侯終於鬆了口氣,正常了。“怎麽回事?”
“被別人的精神殘留給影響了。”青婧對葛天侯解釋安撫道。“不過問題不大,已經解決了。”
葛天侯聞言心放下了些。
“不大你個頭。”修道。“那麽多人的恨不是那麽好消化的,你最好每日三省吾身多多審視自己的心智,不能有一點疏忽,仇恨是毒,銷魂蝕骨,沾不得。”
葛天侯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
青婧奇道:“我怎麽覺得你比我阿父還怕我出事?”
修理所當然道:“廢話,我就你一隻崽,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
青婧哦了聲。“你既然知道仇恨沾不得為何還執著於仇恨?”
修噎了下,好一會才道:“我放不下。”頓了頓,修恐嚇道:“但你不能沾染仇恨,你若沾染仇恨我會扒了你的皮。”
青婧瞅瞅修,又瞅瞅懵逼的葛天侯,如果不是讀取記憶知道天人族的社會是怎麽個情況,她很難不懷疑自己究竟是誰生的。
比起知道很多的青婧,葛天侯卻是想了想井稚的心性,最終還是決定相信井稚對自己的承諾。
雖然青婧覺得自己沒事了,但修卻不肯有丁點的放鬆,每天都盯著青婧,逼著青婧每日一百次的審視心智反省自己有沒有問題,連葛天侯在知道天都是怎麽回事後也加入了監督行列。
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被人盯也不是頭回了,殺了就好,但問題是這倆沒惡意,隻是怕自己出事,並且一個是自己下不了手傷害的人,另一個是打不過,青婧頭回體會到了什麽叫無可奈何。
每天被人監督的日子過了一個月,青婧煩得工作效率都下降了,從每天一個時辰就能搞定所有政務增加了半個時辰。
葛天侯見此有時也會幫幫忙,讓青婧不要那麽煩。
比起麵對枯燥的政務,青婧無疑更喜歡研究,對政務的所有耐心與包容都必須建立在不會侵占她太多時間和精力的前提下,不然……她會選擇最簡單粗暴的捷徑來解決問題。
葛天侯對此很不能理解,明明青婧那些研究數據更枯燥乏味,還跟天書似的,是個正常人都看不懂,奈何青婧就是覺得研究比政務有趣有意義,他也沒辦法。
為了不讓青婧爆發,也因為不願意青婧糟蹋自己和井雉一輩子的心血,閑了一段時間的葛天侯開始重新參與政務。
不同於曆史上那些逼自己父母退位後恨不能後者消失得仿佛死掉了一般,青婧一點都不介意葛天侯過問朝政,或者說她很樂意葛天侯能幫自己分擔麻煩。
青婧沒有任何的猜忌,葛天侯自然也能接觸到任何政務與情報,包括隔壁兗州的辛國。
知道青婧未來準備將葛天國送給辛侯,葛天侯心底總歸有些不甘心,總希望證明辛侯配不上,格外關注辛國。
辛侯歸國,撥亂反正的情報他自然也收到了,為辛侯的效率驚歎了一瞬。
這真是有史以來最有效率也最神奇的奪權。
辛鹿對辛侯的配合與幫助讓葛天侯忍不住懷疑這倆曾經的敵對是否做戲,但從青婧口中知道辛侯重度鉛汞中毒並且辛鹿做的,且辛鹿被投喂了金剛石粉末後又覺得不可能。
做戲也不帶這麽動真格的。
但都這樣了,到了最後還能和和氣氣的一起共事.……葛天侯著實佩服,這對兄妹都是識時務的狠人。
繼辛侯歸國的情報後探子很快又送回了辛侯推行的新政。
廢除分封,土地全部歸國有,按人頭分土地和宅基地,所有人隻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因而土地不能買賣,而土地不能買賣的同時連使用權都有年限,超過五十年土地就會被收回,對於喜歡兼並土地的新興地主而言這無疑是斷子絕孫的吃獨食。
能夠同時將既得利益者和新興利益者一並得罪,是個人才,這麽幹了後居然還沒死,更是天才。
雖然仍舊保留了爵位製度,但那沒有任何特權,連最基本的免稅權力都沒有的爵位製度與其說是爵位製度不如說是養老製度,除了保證每個有爵位者都能擁有一個衣食無憂的晚年,它什麽都不保證。
哪怕是這保證晚年衣食無憂的爵位製度也沒多少含金量,參加軍隊雖然不成軍官,五年就得退伍,但哪怕沒有任何功勞,表現平庸,隻要沒犯什麽被勸退的過,退伍時都能有一個保底的下士爵。
官吏與官序的先生亦如此,隻要達到一定年限,哪怕沒有功,隻要沒有過都能有保底爵位。
爵位的珍貴在於稀少,辛侯顯然沒這想法。
對於葛天侯的腹誹,修倒是持相反意見。“現在這個文明層次,能夠晚年衣食無憂的有幾個人?”
“貴族都能。”葛天侯道。
沒有貴族需要擔心自己晚年會不會餓肚子,衣食無憂本就是貴族生而就有的權力。
“但占據了大部分人口的氓隸並不能。”修道。“她很聰明,這套體係雖然剝掉了貴族所有的特權,但衝著它能保證大部分晚年衣食無憂,支持它的人必定多過反對的。”
“但貴族又不是死……”葛天侯倏的愣住,貴族的確不是死人,但辛國的貴族還真的就是死人,支持辛侯的貴族在辛鹿病愈的時候被殺光了,支持辛鹿的在辛箏回來的時候被辛鹿給毒殺了,牆頭草在辛侯重掌權力時全數清算。
帝國有史以來,不,開天辟地以來怕是都沒有哪個統治者這麽搞的,將整個統治階層一網打盡。
看不上這點蠅頭小利的貴族都被清算了,剩下的都是看得上這蠅頭小利的氓隸……支持者能不比反對的多嗎?
“軍隊呢?總會有人想獲得更多吧?”葛天侯好奇的翻起厚厚的情報。“而且貴族都被幹掉了,誰來治理國家?”
裂土分封,子孫萬代人上人是人的夢想。
氓隸可能想不到那麽遠,比起子孫萬代的利益,更在意眼前的利益,但那些讀過書的人呢?他們的目光怎麽都會比一字不識的氓隸要長遠一些。
葛天侯很快翻到了辛侯有兩支軍隊的情報,在了解了兩支軍隊組成後他便明白軍隊必然妥協。
軍隊與貴族同君主叫板的前提是君主非他們不可,但辛侯這裏沒有人是不可代替的。
既非無可替代,憑什麽要求更好的待遇?
活著不好嗎?為何要想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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