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豪門深淵
“嫁我?”顧弦星難以置信地大步徑走,成親這種事不知為什麽,在她聽來竟是如此可笑至極!
“星兒,星兒!”連城運一把攔截在她麵前,眉頭微蹙,“為師一直叫你,你都聽不見。”
顧弦星神色有些微微的尷尬,“我在想事情。”
“老爺要嫁你,對嗎?”
顧弦星點點頭,心裏憋得慌,“我,我這才回來幾天!父親就如此急不可待趕我走?”
連城運別過頭,誰都看不見他的神情,“老爺說的沒錯,星兒是時候該找個夫君了。”
顧弦星瞪大眼,“師父!”
風微微吹起連城運飄散的長發,他仰望著天空,眉宇間略帶憂傷,“女兒家總該有個歸宿,安定下來的。”
星兒沒想到向來疼愛自己的師父,此刻竟然會和自己父親站在一個陣線,不由得心生委屈,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不要!”她一把便將連城運推開,哭泣著逃開了。
“哎——”連城運長歎一聲。傻孩子,你父親要嫁你,哪裏容得你拒絕呢?
他一路失神地走在精美的長廊中,思緒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時星兒還是個可愛的小女孩……
“娘,娘——”一全身華麗粉裝的小女孩哇哇大哭著跑進屋子來。
柔媚美麗得讓人窒息的女人連忙大步上前將小女孩摟在懷裏,“乖,星兒,怎麽了?”
“娘,星兒的腳好痛,為什麽要給星兒裹腳!”精致漂亮的小女孩不服氣地踢了一下腿,“大表哥二表哥他們都嫌我跑得慢,再不跟我玩了。星兒不要,不要——”說罷,小女孩糾著女人的胳膊搖晃個不停,“不要——”
女人娥眉微蹙,彎腰伸手輕撫了撫自己心愛的孩子的小腳板,“星兒,這是世道的規矩,娘——”
“不要,不要,娘都沒有裹腳,為什麽星兒要這樣!好痛好痛!”女孩一邊哭鬧,一邊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己的娘親。
女人垂下眼簾,眉頭越蹙越緊,“星兒——”
“星兒討厭纏足,討厭!”
女人咬咬牙,一把抱起小女孩,“不纏就不纏,有事娘替你撐著!”說罷,便脫下小女孩的漂亮繡花鞋,替她解開厚厚密密的綢帶。
在母親的庇護下,小顧弦星一路無憂無慮地成長著。她終日和表哥表弟們捉迷藏,捕蝴蝶,玩彈弓,全然沒有發現自己的姐姐妹妹終日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自己。
那日她來到湖邊,想偷看府中的劍術大師連城運練劍。卻正好撞見了正在丫鬟們攙扶下練習行走的姐姐和妹妹。
隻見自己兩個姐妹搖搖晃晃地走著,竭力克製著腳下傳來的錐心之痛,讓自己的儀態顯得更加好看;原本紅潤的麵頰,此刻也盡是煞白。
“大姐,小妹,”小顧弦星迎上前,細聲細氣地道,“裹腳既然如此痛苦,為何不向自己娘親求情呢?”
姐姐顧弦陽年紀雖小,但麵容已漸現美人之態,“東坡居士讚曰:塗香莫惜蓮承步。長愁羅襪淩波去。隻見舞迥風。都無行處蹤。” 她語言中不無驕傲,“二妹,你若再任性下去,今生怕是也無法練就三寸金蓮了。”
小顧弦星若有所思了片刻,不解地眨巴眨巴大眼,“可是,阿娘說,三寸金蓮是畸形之美;不值得效仿。”
話音剛落,顧弦陽和顧弦樂的臉色便難看了起來。
想到這兒,連城運抬頭望望天,不禁長歎。你哪知這就是你在相府受盡排擠的真正開端?
你通史書,舞刀劍,拒裹腳;你的一切都與其它貴族小姐們是如此不同。當時你娘尚且受寵,以為自己可以保護你。可是再美的紅顏也有被遺棄的末日,你們陷入了真正的槍林彈雨當中。
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容許你掙紮。
該還的,都得還。
——
自此,顧弦星每日都要聆聽宮中女官來給自己傳授的女子課,顧豪天刻意這樣安排,隻為了壓一壓自己女兒身上那桀驁不馴的戾氣。
“幼從父、嫁從夫、夫死從子,此乃三從。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此乃四德。”老嬤嬤耐心地看著一臉不耐煩的顧二小姐,不斷地向她傳授著身為女子,應該有的知書達理。
顧弦星冷哼,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莫過於此。每日盡讀些《女戒》,《列女傳》《內訓》這種莫名其妙的書,當然還包括了走路的儀態,微笑的幅度,坐姿站姿等等。這些繁文縟節她並非不明白,隻是根本不屑如此拘束而已。
下課總算逃出牢籠,顧弦星趕忙找上連城運習劍;讓自己緊繃的情緒得到解脫。仿佛隻有在刀光劍影中,她的心緒才可以得到稍稍的緩解。
連城運在武學上的造詣天下無雙;其近年來所創的靈蛇劍法,更是有著神乎其神的威力。能夠得到他的親授武功,這是多少將相王侯都夢寐以求的事。近日來,顧弦星的武功可謂突飛猛進;在連城運的指導下,她的劍術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一番酣暢淋漓地舞刀弄槍後,顧弦星心情輕鬆了許多,她背對著夕陽,微笑著拭去額頭晶瑩的汗珠,陽光從她身後透過來,照映著她的如花笑顏,是如此唯美動人。
“星兒,”連城運望著這幅美輪美奐的畫麵,一時之間有些回不過神。這個笑容,她已經很久沒有過了。自從她的母親逝世,自從趙子琛娶了別人,她便再也沒像如今這般真正地笑過了。
看來,失去記憶對於星兒而言,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吧?至少,她可以不用回憶那些晦澀的過往;至少她可以忘卻被離棄的憂傷。
連城運正愣著,顧弦星便親昵地迎了上來。她笑靨如花,眼中仿佛綴滿了星星,是那般明亮;她愉快地挽住連城運的手臂,和他並肩坐在相府美麗的湖邊,兩個背影構成一幅絕美的畫麵。
“師父,謝謝你對星兒傾囊相授。”
連城運卻搖搖頭,“星兒,以後嫁人了,不要再練劍了。”
顧弦星心下一驚,“為何?”
“你未來的夫君,怕是不能接受你的武功……若不是當初老爺下令要我傾盡畢生所學,教你武功,我怎麽也不會讓你一個女兒家拿起刀劍的,”連城運咬著嘴唇,神情中透露著懊悔,“這真是害了你。”
“是他讓你教我的?”顧弦星有些不解,爹怎麽會允許自己的女兒尚武?
“你自幼愛讀江湖小說,從小就吵嚷著要習武。四年前你重新被接回府裏後,你跪了三天三夜祈求老爺讓你習武。老爺大概是對你死去的娘和你產生了愧疚,所以讓我滿足你這個自幼而生的心願。”
顧弦星垂下頭,“爹,還有這樣的一麵麽……”
“人心都是肉長的。你應該更聽話一點,自己父親的話是不應該隨便違逆的,懂嗎?”
“可是分明他不對,他想支配我。”顧弦星嘟囔著小嘴道。
連城運垂下眼簾,幾乎快感覺不上他的呼吸,“星兒,人活著,大可不必這麽認真,這麽較真。為什麽不能學著糊塗一點,讓自己好過一點?”
沉默了半晌,顧弦星看向連城運,“師父,為什麽不喝星兒帶給你的解藥?為何不讓自己好過一點?”
“.……”
“為什麽?”
“師父應該喝的,是不是?”連城運瞬間回過頭,那般失神地看著她,“這是星兒用命換回來的,師父應該喝的,是不是?”
星兒眨眨大眼,點點頭。
“你要重獲自由。相府不是一個好地方,我知道。”
“星兒,連城家族的人的武功修為會越來越強,是建築在仇恨上的,”連城運有些哽咽,“若非我繼承了前四代所有人對顧家的仇恨,我不會有如今的修為。我是恨你們的,我是恨你們的,可是又不得不效忠於你們。我一旦得解,便再也不會在你身邊。”
星兒輕輕握住連城運的手指,“師父,所以,現在你可以自由了。你不用再背負痛苦。”
連城運看著顧弦星真切的眼神,嘴唇微微動了動,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半晌後,他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