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鏢（1）

  孟秋之季，天氣尚算得上炎熱。偶有的幾絲秋風吹得人渾身一個激靈，才讓人恍然發覺秋天已經來了。


  大唐地域極廣，九州三十六府，一州占四城，四城之間，卻也有極大的荒山野嶺、湍流密林。


  滄琅山是瓊漿城外的一座荒山，偏離官道三百裏，卻因幾十年前發現了一株仙草“乾坤引”而名噪一時。無數凡間百姓和修仙界的大小神仙一時間都湧入了這裏尋找仙草遺根。隻是苦尋了數十年，最終也沒有再發現第二株“乾坤引”或者其它的仙草，事情到了最後也隻能不了了之，滄琅山又恢複了往日的寂靜。隻是由於數十年的人伐仙掠，滄琅山上的平坦大路，卻是比著官道還要寬敞許多。


  今天，滄琅山的官道上就響起了經久未聞的馬蹄聲和車輪聲。


  車是鏢車，不過和一般的鏢車不同，這趟鏢車足足有普通鏢車三倍的大。頭車通體沉梨木打造，車廂上隱約的氤氳之氣表明車廂上雕刻著未名的陣法，拉車的三匹馬額頭上長著隻有成年人巴掌長短的角，普通百姓看見了或許隻是感覺新奇，隻有見過世麵的人才會麵色一驚，然後沉默不語……此馬名為天眷，據說有上古麒麟血脈，雖然不似神獸仙寵般有無上威能，但是用來拉車，卻三可搬山，五可卸嶺，力氣端是無比巨大。


  頭車末尾高高地豎起了一麵旗幟，旗子黑底紅麵，一隻虎首現於其上，虎麵與一般猛虎無異，虎瞳卻是妖冶的三瞳，遠遠望去，妖氣凜然。


  這是大唐第一鏢局，歐陽家虎賁鏢局的旗幟。虎賁鏢局自歐陽家創始人歐陽磊創立至今，傳承了五百年，江山換過了幾代，虎賁鏢局卻依舊昌盛傳承，就連當今天子都禦封虎賁鏢局為天下第一鏢。至於虎賁鏢局有什麽明哲保身的中庸之道，能夠在朝代更迭中依舊將傳承延續，卻是不為人知的秘辛。


  頭車之後，是比著普通鏢車大上三倍的鏢車，車體烏黑，雖然不知是用什麽材料製成的，但是從地麵上車輪駛過而碾出的壓痕來看，車身卻是極沉重的。


  每一輛鏢車都由兩名精壯的漢子駕車，車周還環衛著六名鏢師，每一個都是目光熠熠、太陽穴高高的隆起，一看就是身懷絕技之輩，走了幾天幾夜的山路，步伐卻依舊沉穩，每個人的臉上絲毫都看不出一絲的疲態。


  唯獨歐陽錦，圍繞著車隊苦著臉騎著馬，從車頭溜達到車尾，又從車尾溜達到車頭，一會解開牛皮水囊狠狠地灌上一口酒，一會兒又身體微微前傾，抬起屁股用手揉一揉早就坐麻了的臀部，眼中帶著一些敢怒不敢言的恨意，望著頭車，耳邊似乎響起了歐陽傲的冷言冷語：“這趟鏢，錦兒你也去。你都這麽大了，也該見見世麵了，成天在家裏花天酒地成個什麽樣子？你把我的‘踏春’騎去吧。”說完，歐陽傲又哼了一聲，盯著歐陽錦說道：“若是讓我知道這一路上你的屁股敢沾了車廂一下，你便永遠別想坐著了。”


  不得不說歐陽錦雖然為人紈絝不馴，但是心底卻從小就怕極了歐陽傲，歐陽傲的話雖然他不以為然，但是卻不敢不聽。所以自瓊漿城出城以來，已經三天了，歐陽錦卻依舊沒敢到車廂裏坐上一坐，就連露營，都是擇一塊幹淨平整的地方，使喚同行的鏢師給自己鋪上比別人厚上五六倍的被褥，這才憤憤然地入睡。


  雖然歐陽傲不允許歐陽錦的屁股沾車廂一下，但是畢竟也是歐陽家的三少爺，使喚自家的人，還是得心應手的。


  透過車窗的縫隙看到歐陽錦正在馬背上齜牙咧嘴地揉著自己發麻的屁股，車廂裏的林一有些心軟地對正在自酌自飲的李白小聲道：“這樣不太好吧？”


  雖然沒指名道姓，但是李白自然知道老好人林一說的是什麽，自顧自地一臉享受地又喝下了一杯醉竹酒，李白才老神在在道：“歐陽傲的三兒兒子，唯獨這老三歐陽錦最是不成器，我在中州的時候就素聞他的花名。花天酒地是一把好手，論起敗家來更是無出其右，但是若論到本事嘛……嗬嗬……”李白搖了搖頭，歎道：“給他點教訓也是好的，不然總有一天會做出有辱歐陽家門麵的事情。”


  林一聞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望著歐陽錦齜牙咧嘴的模樣有些出神，過了好一會兒，又喃喃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李白聞言翻了個白眼，林一的話來的沒頭沒腦，但是李白卻知道林一指的是什麽。


  五日前，李白以強硬的姿態終止了林一和歐陽傲、杜辛、吳柔以及杜婷婷的四方會談，李承旨官威大發了一通，就把林一拖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剛站住身子，李白就回頭，盯著林一的眼眸說：“我是烏衣神府執事。”


  林一先是茫然，接著又是一驚，脫口道：“烏衣神府，劍閣崢嶸。你是烏衣神府的執事？”林一瞪著眼睛伸出手戳了戳李白的肩膀：“歐陽平和我說，基本沒人知道烏衣神府這個地方的存在，你怎麽會是烏衣神府的執事？”


  李白很果斷地打掉了林一在自己身上亂戳的手，翻了個白眼道：“基本沒人知道和沒有烏衣神府是兩個概念。不然你爺爺是怎麽教你那句歌謠的，你身上的掛墜又是從何而來？”


  林一聞言眼睛猛然瞪圓，收回了戳著李白肩膀的手，臉色慢慢柔和，笑眯眯地眯著眼道：“你怎麽知道我爺爺教過我什麽歌謠，還有……掛墜的事情？”林一雖然在笑，但是李白卻驚奇地發現，以自己的修為，都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從林一的身上慢慢地透了出來。


  一巴掌拍在林一的後腦勺，直接打散了林一打心底裏散發出來的殺氣，李白跳著腳指著林一的鼻子罵道：“小兔崽子一句話就想殺人，怪不得你那老不死的爺爺說你表麵憨厚，心底蔫吧的壞，你是真傻還是裝傻，我怎麽知道？你就不去想想我是怎麽知道的？如果我和你爺爺不認識，我能知道這些？如果你爺爺不是烏衣神府的人，他會告訴我這些？”


  李白的一巴掌帶了點真元直接拍進了林一的後腦，直接順著林一的脊背擴散到了全身，直接破了林一心底那一絲想要殺人滅口的念頭，隻讓林一渾身發熱地打了個冷顫，聽著李白跳著腳指著自己破口大罵，神色卻是呆住了，張口問道：“我爺爺是烏衣神府的人？”起初林一殺氣迸發，是因為看到了歐陽平的死以後，深怕自己知道的秘密會傷害到自己身邊的人，突聞李白提起心底最隱秘的事情，林一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殺人滅口，而自山林裏以自然之心培養起的殺伐之意卻是最指本心的意念，哪怕修為高如李白這個層次，也會很直觀地感受到殺意帶給自己的刺激。


  李白撇了撇嘴，揚手一抬，一件黑黝黝的事物迎著林一的門麵就飛了過去，速度奇快卻無甚力道，正正地打在了林一的鼻梁上，讓林一的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林一哎呦一聲，連著黑色事物一起捂住鼻子，流著眼淚跳起來就要找李白拚命，但是眼角撇過手裏的黑色事物，卻是突然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