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山腰往事
“是嗎?”魏燕眨巴一下明亮的大眼睛。
“是啊。”白悠悠回答道:“我去放一下東西,你先去忙吧!”
“等下,白師傅,那個高大帥氣很有禮貌的男生,就是你的男朋友嗎?”魏燕明亮的大眼睛裏的好奇快噴出來了,這過分熱烈的情緒讓白悠悠很意外。
白悠悠看了一眼已經走進廠房的韓啟波,好心地提醒這位姑娘:“你要不要先去接線?”
魏燕聞言,立刻放過她,跑步前進,往廠房走去。
她回到自己的宿舍,門口放著三箱牛肉幹和兩箱泡麵,以及一個袋子。
袋子裏是鑰匙,和她的攝像頭以及一捆雙色電線。
大概是他那個房子的鑰匙。
她把東西搬到房間裏,母先明送她的袋子掛到牆上,已經走到了門口,她轉身,從那袋子裏拿出那把木頭梳子,認真地梳了幾下頭,跟著梳子掉落了一些灰塵。
再回到廠房,蕭工向她招招手,交代她不在的時間,工作進度,並帶著她一一查看。
蕭工交代完畢,便轉身往外走。
到了中午,她快速吃完飯,爬上了半山腰。
“這大中午的,不去休息一下?”母工靠在隧洞口,笑眯眯地看著她。
“開關櫃,他們來人修好了?”白悠悠走到旁邊的開關配電櫃,檢查各個線路,然後合上櫃門。
“蕭工親自來修的,看他那臉色,被嚇得不輕。”母工拉了拉身上的厚毛大衣:“那個小子,麵色那般蒼白,還不肯去醫院,勸好幾回。
頭天就跑半山腰的廁所好幾回,就勸他最好請假去城裏,尋個正經的醫生給看看。
那小子倔得很,大概也是怕蕭工說他想偷懶,硬是不去……
哎,這下肯定知道輕重了。”
“他每天爬幾趟這半山腰,可能覺得疲憊是正常的。”白悠悠替那小葉說話:“且,他來這裏,本就不是他的意願,他想在下麵,學別的。
蕭工因此訓過他,大約確實怕挨訓,所以很自然就自己背著……
且昨日又可以休假,便更不好叫苦了。
也虧得那母先明很專業,剛好遇到,否則他這條小命隻怕是懸。”
“母先明?”母工那飽經風霜的丹鳳眼突然亮了一些:“你喚他母先明?”
白悠悠微微皺眉,看著母工的臉,轉了轉眼珠:“啊,您家公子!”
“什麽我家公子?”母工嘴角裂開了一些:“你叫那小子全名?我可是聽說,你們幾個,是朋友吧?”
“哦,應該叫他佛主!”白悠悠搖搖頭:“您家公子的派頭,像耶穌,像孔子,最像佛主。”
“哈哈哈哈哈哈……”母工笑得隧道傳來回聲:“他是孝順的孩子,若非擔心我,隻怕也就在外麵的大醫院,做正經的醫生了。
也難得交到朋友,更別提女朋友了。
我到他診所裏去過,那裏的護士們,個個稱他為佛主,沒人拿他當男人看待。
他的媽媽不急,我可急死了。”
母工說著,那雙丹鳳眼看著白悠悠,直看得白悠悠心底發毛:“我說,母工啊,您待我這麽好,不會是……”
“當然不是。”母工再次咧嘴笑道:“悠悠,你想多了!我可是知道,那個劉家小子墜你很勤快!
這隔著一座山,還翻山越嶺地往你屋裏送東西。
雖然那小子的家裏的事兒多了些,但是人還是很好的,又自己出來做事了,這樣的男孩子是有誌氣的,我覺得即便是你,也是可以般配的。”
“哎……”白悠悠往母工旁邊坐下,也看著山腳下的風景,再順著那山腳翻過那座山,目光停在劉孝遠的工地的位子:“聽說,尋常孩子,要越過父輩的高山,至少十年。
至少三十五歲左右,才會在家族裏,獲得一定的話語權。
但那個時候,多半早已成家立業,有妻子,有孩子,有事業。
而他的家族,更為複雜,隻怕此生都在父輩的山上,想修另外的一座山,那可能性幾乎為零。
且,無論他修哪裏的山,都難以容下我這樣的異類。
思來想去,就懶得搭理了。
”
母工聞言,嘴巴翹老高還搖頭:“你這個丫頭,放起炸藥來,比我這老頭子都大膽心細,心裏必然計算過人命的生死距離的,做個事,幹嘛這麽膽小?
祝英台連墳墓都能跳進去,何況人家是一個活人勒?
且他若能修另外的山,你還擔心什麽?
即便他隻能在父輩的山上騰挪,你也大可以勇敢地站在他的身邊,他必然會護著你,不是嗎?”
“愛情大概是婚姻拋出的誘餌,所以愛情總是被傳說得很美好,像祝英台躍下墳墓,兩人化作蝴蝶飛了出來,一路相隨。
可是,母工,蝴蝶的壽命是很短暫的。
它們很快就會死掉。”白悠悠說著這樣的話,本是尋常閑聊,但是心裏竟感覺到一絲的悲涼,不覺歎息一聲:“我勒,雖然並不覺得朱門深似海,純粹是不想過朱門裏的,你看我的性子,最多尋一戶尋常人家,磕磕碰碰過一生,都是幸運。
最大的可能是,就一個人過一生罷了。”
“呀!”母工伸手,彈了一下她的耳朵邊上的頭發:“是不是這裏太像廟裏了,所以盡想這些?
告訴你吧,人是很奇怪的。
少年心性,為賦新詞強說愁,年輕的時候,天天想著玉老煙荒,鰥寡孤獨,覺得那樣才獨特。
等你真到了鰥寡孤獨的年紀,你才會發現,人間煙火是多麽的溫暖和必要。
比如我,年輕的時候,母先明的媽媽懷著他哥哥,也願意爬這高山來給我送吃的,我覺得她很煩。
常常訓斥她,幹嘛不在家裏好好呆著,幹嘛來這套?
如今年歲過去,她早懶得搭理我。
換了母先明這孩子送東西來,我每次看見他,就想起自己當年刻薄的嘴臉。
其實,她是擔心我,畢竟這一行,很危險,隨時可能出事,她害怕,想說,大著肚子來看看丈夫,希望我念著妻小,能更小心一些。
但是我的師傅笑我,我的所有同行都笑我,說我離不開婦人的屁股。
為了麵子,隻好萬般嫌棄。”
白悠悠看著母工的側臉,那眼裏的情緒,讓她很觸動,不覺開口說道:
“他們笑你,是羨慕吧?”
“也不是多羨慕,那個時候的女人,都那個樣子。”母工回答道:“都是很清貧的人家,都不可能在家裏呆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除了劉家的女人,那確實嚴格。
哎,你要不要睡會兒?”
“你睡吧,我看著動靜。”白悠悠說道,再次看向山下:“到點我喊你。”
那母工皺了皺眉,但還是合上了眼睛。
那白悠悠為何會這般勒?一來是她本尊敬這母工,二來因為那母先明。
人家那麽辛苦,還起大早為她做飯,雖然當時沒說,但心裏是記著的。這份心意,無處說感恩,便還在他父親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