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請君回答
母先明聞言,翻了個白眼道:“那是因為,你跟李不熟,你要不要跟他交交朋友試試看?這世界上,有兩種人不能交朋友,一種是律師,一種是心理醫生。
一種讓你在法律意義上毫無還手之力;一種在心理意義上,讓你毫無還手之力。”
“還有一種是做醫生的商人,行醫濟世還是招搖撞騙,你都不好說。”劉信函嘲諷地接道。
“把菜都端出去吧!”母先明端起兩盤菜,走了出去。
“呀,母,你的表情看起來好好笑啊!”李醫生猶笑個不停,看見母先明,更是停不下來:“你要不要改行,做喜劇演員之類的工作?”
“你這副樣子,若是被送進醫院,你的心理醫生執照,可能都救不了你。”母先明坐了下來,劉信函將最後的菜端了出來,也跟著坐下。
“心理醫生自證身份,可不是靠那張證明的。”李醫生扭頭看了一眼白悠悠道:“白老板,你相信我是心理醫生嗎?”
白悠悠點點頭道:“反正騙子跟心理醫生,我總得相信一個。看你也不缺錢的樣子,應該是心理醫生。”
“對嘛,這種事,常識就能判斷。”李醫生對著劉信函伸出手道:“你好,我是李蕭言,心理醫生,不騙你。”
劉信函伸手,隔著桌子跟他握手,然後拿起筷子道:“努力吃吧,今天的菜買得有點多。”
“對,多吃點,吃東西能分泌多巴胺,會讓我們心情愉悅,產生類似愛情的感覺。”
李蕭言夾往鍋裏倒入一盤五花肉:“而且要先吃肉,後麵吃菜,比較不會消化不良。”
四人吃了起來,劉信函突然想起一件事,因開口說道:“李醫生,請教一個問題。”
“客氣,說。”李蕭言抬抬自己的水杯,大口地喂自己肉。
“成年之後,也隻能看見自己,不能看見別人,沒有建立自我和他人的邊界的兩個人,成為了夫妻,有可能會變好嗎?”劉信函的問題一出來,白悠悠跟母先明都知道,他問的是劉固安跟他的妻子。
“其實自我跟他們的邊界,因人而異,這個話題很長。但是粗淺地說來,愛情關係,婚姻關係,比較會將這個邊界發生很多的變化,而很多人處理不好,因為夫妻關係,在如今的社會關係下,它是平等的。
在中國這樣的差序格局裏,我們比較擅長的是,跟長輩相處,也比較擅長跟晚輩相處,因為你的長輩會主動跟你建立關係,你按照這個關係的模式將推到晚輩身上,然後將位子置換就行了。
而夫妻這樣的平行關係,就比較沒人教我們。
雖然親師友,但孔子又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所以我們的平等關係比較不那麽完善。
那麽,在這個社會基礎之上,他們這樣的兩個個體,隻要足夠誠意,然後不斷碰撞,必然會有一個邊界出來。
雖然薩特說,他人是地獄,所謂的愛情,所謂的婚姻,所有的親密關係,不過是一個S,一個M,都是這樣的模式。
但是我個人跟很多的老師會覺得,那是薩特個人的結論。
在真實的生活裏,這是流動的,所以我覺得,你們說的這兩個個體,即便你們看來,他們或許跟長輩處理不好關係,跟晚輩也處理不好關係,但是跟彼此,倒是能夠建立親密的鏈接,這沒什麽不可能的。
甚至基於另外的關係的缺失,他們可能更容易建立正常的平等的鏈接,也未可知。”李蕭言說完,趕緊喂了自己一大塊五花肉。
“心理醫生的話,都是長篇大論的,抱歉。”李蕭言一邊咀嚼五花肉,一邊笑著說道:“我們說話,一般隻有一個微弱的中心,然後圍繞這個中心展開鋪墊,其實是個解釋者,不是定義,不是評判。”
李蕭言說到這裏,突然哈哈笑了兩聲:“這跟律師的心情是一樣的。”
劉信函默默地吃著菜,心裏對這位奇怪的醫生倒是多了些認同。
“我來問一個問題。”李蕭言將肉吞了下去:“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白老板的?”
這個問題問出來,劉信函臉色瞬間綠掉——他是律師,早學會了控製自己的情緒,但是他左邊一個他喜歡的當事人,右邊一個他喜歡的女人喜歡的男人,正麵一個心理醫生,這樣的話題,實在瞬間能擊穿他的控製。
“高中的時候。”劉信函在短暫的尷尬之後迎來崩潰,然後竟然獲得了一絲平靜,索性坦率地回答道:“你問這個幹嘛?”
“我也猜,是高中的時候。”李蕭言再喂自己一塊五花肉,表情可香了,看著他左右兩邊的人,笑得很溫柔:“不然你看她這奇怪的神聖感僵硬感就沒辦法解釋。”
“什麽意思?”劉信函有些好奇地問道——他以為他會防備,沒想到,竟真的好奇。
“你是個好學生。”李蕭言喝一口水,用筷子掃了下旁邊的兩人:“你看看,他們倆,自己明明是當事人,卻完全沒有興趣,仿佛我們在聊別人的事。
劉律師,你跟著兩個人相處,真是辛苦了。”
劉信函被他一提醒,也方想起,這兩個人從方才到現在,完全是麵無表情地在吃飯,就跟之前,劉固安鬧場的時候一樣——兩人始終沒什麽表情變化——要知道,那個劉固安,可是白悠悠曾經喜歡過的人,而且她被質問小三等問題,也是完全沒有表情變化。
“因為,他們倆應該經曆過很大的創傷,就是中文裏的那句‘滄海桑田’,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李蕭言說到這裏,再往鍋裏倒入一盤牛肉,然後話不停:“雖然用得不恰當,但是作為律師,你在看待別人的人生事件的時候,是抽離的,耗費自己的人生,為別人的人生服務,加上司法的係統,你不會融入個人的經曆,在別人的人生裏獲得個人的感悟。
但是醫生不同。
或者說,母先明不同。
啊,我再更正一下,麵對白悠悠的母先明,這次不同。”
母先明聞言,翻了個白眼。
“怎麽?不同意?想反對?說話啊!”李蕭言盯著鍋裏的牛肉:“你自己說說吧,我盯著肉,牛肉一下下就老了。”
“不相同,有什麽問題?”母先明說道。
“這當然沒有問題。”李蕭言十分認真,仿佛鍋裏的牛肉是個炸彈:“但是你卻用相同的方法處理,就有了問題。
白老板自己都學會了,以平常的心看待破和立,對吧?
否則,你也不可能痊愈得這麽好。
或者說,你隻是將破和立分開了,在你小的時候,這其實很正常,你也應該感激當時的自己,這樣來處理。
畢竟,那麽小的年紀,在安全感極度缺失的情況下,瞬間長大,代價本身就是巨大的。
那場災難,本身就會留下傷痛。
你將過去跟後來分開,其實是個非常明智又勇敢的決定。
所以你現在的人格才是主人格,因為這個人格,她有肩膀,善良,溫暖,兼愛。
隻是當時的智識過薄弱,且你自己創立的時空,跟真實的世界,有一定的距離,所以在成長的路上,沒有將他們立刻融合。”
母先明雖然之前便聽過這家夥的言論,但是他當著白悠悠的麵說了出來,還是難免緊張,不由得看向白悠悠的眼睛,她麵色依舊平靜,但是並非過去那般睡眼惺忪——事實上,他剛剛回來,跟她初見,她惺忪的睡眼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