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記憶（一）
我出生在一場大捷之前，別人都奉我為祥瑞，隻是當我睜開眼睛之後，抱著我的奶娘突然大喝了一聲，差點兒把我扔掉：“異瞳？”
有人輕易的接住了我的繈褓，但看到我那雙象征著不詳的眼睛的時候還是歎了一口氣。
“夫人，這孩子，不能留。”
褚夫人看著剛剛出生的小女兒，這孩子是她拚了半條命換回來的，她怎麽舍得？她咬著一口銀牙：“這事兒不能傳出去。”
那人微怔，隨即頷首：“屬下馬上去辦。”褚夫人愛憐的摸了摸我的臉，眼裏卻在發狠：“不管是誰，都不能害了我的孩子。”
隨即與褚、戰二將大捷一起傳開的就是褚家二千金天生眼盲的消息，需要常年覆紗的消息。
我百天宴的那一日，突然生了一場大病，方士說：“必須尋到陰年陰月陰日生的女子，作為小姐的替身，才能免去小姐這一生災厄。”隨即，這消息也很快散出去了。
不過五天，就有一對年輕的夫婦抱著剛剛出生不久的女兒來到了將軍府，父親給她取名小年，冠以褚姓。
我算是被嬌寵長大的，不說褚家夫婦，就連褚家戰家的兩個小孩兒也把我放在手心疼。我便就養成了無法無天的性子，四歲那年，因為我貪玩落了水，作為我替身的小年生了一場大病。我們自幼一起長大，兩個哥哥一樣的寵愛我們，甚至因為我太過跋扈，兩個哥哥也格外偏疼小年一點兒。
哥哥壓著我去看小年，小年很疼，一直在哭。戰哥哥說：“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因為你貪玩，小年就不會受這份罪。”
哥哥說：“你不要嚇她，她會告訴阿娘的。”
我哭著邁著小短腿跑了出去，奶娘跟在我身後，一聲聲的喚著小祖宗，卻又不敢使勁追，直到我跑到前院，看到剛剛下朝的阿爹，還有接阿爹回府的阿娘。他們笑著抱著我，心疼的看著我苦紅的眼睛：“怎麽了？誰欺負小妹了？”
我索性抱著阿爹的脖子，嚎啕大哭起來。
這一哭，我也染上了高熱，發了幾天燒，阿爹阿娘衣不解帶的照顧了我幾天，才散了高熱。方士又說：“褚小姐生來矜貴，受不得半點兒委屈。”
阿娘查出了這事兒，氣急了。把哥哥關進了祠堂，派人把戰哥哥送回了他們府上，至於小年那裏，派了幾個丫鬟婆子伺候，衣食不缺，但很少跟我們見麵了。
哥哥哄我說：如果我哄的阿爹阿娘放了小年，讓戰哥哥重新來這府上，他就會給我一個好聽的名字。
我答應了，抱著阿爹阿娘軟軟的說：“我想小年和戰哥哥了。”
褚家夫婦對自己年幼的女兒一向有求必應，立即放小年出來跟他們見麵，戰哥哥也被戰伯伯送到了褚府。
但是哥哥沒有實現承諾，他隻顧著哄小年玩兒了。
我很生氣，戰哥哥威脅我說：“你如果再去告狀，我們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害怕，於是連忙保證一定不告狀。
四個人又重新玩在了一起。
那一年我六歲，和小年換了衣服，在褚府的後花園裏玩，突然就來了一群小孩子，推我攮我，我一下子沒站穩就被推進湖裏去了。
奶娘被我和小年移花接木給騙走了，哥哥和戰哥哥也隻跟小年好。我嗆了好幾口水，突然聽見有人喊：“褚小蕁。”
這是我的名字，五歲的時候，哥哥終於背會了師父教的書，給我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褚蕁。
大抵是奶娘發現了我和小年的把戲，害小年被罰了吧？
“你們在這兒做什麽？”那是哥哥的聲音。
“有人……有人落水了。”
哥哥一愣，隨即看過來，然後大喊：“小妹。”
他一定是害怕阿爹阿娘罰他，否則怎麽會這麽不顧生死的來救我？
我濕淋淋的被他抱在懷裏，扭動了一下，看著那群愣掉的孩子，一把揭了臉上蒙著眼睛的白紗。
哥哥嗬斥我：“褚蕁，你要做什麽？”
我氣的發抖：“沒人這麽欺負過我，就算你們也沒這麽欺負過我。他們怎麽敢？怎麽敢這麽欺負我？”
哥哥的聲音軟了下來，拉著我進了他的懷抱：“哥哥，經常欺負你嗎？”
我一愣，還沒說話，眼淚已經流了滿臉。
“小妹，你別哭了，哥哥發誓，哥哥再也不欺負你了。”
我隻是一味地哭著，然後等奶娘過來，抱起我，陰陽怪氣的說了一頓話。
她摸著我濕透的衣服，臉上寫滿了心疼：“小妹，冷不冷？”
“奶娘。”我握緊了她的衣服，“你不應該那麽說哥哥的。”
“我就是看不慣，我們都嬌寵在手上的千金寶貝兒哪兒能讓人這麽欺負了去？”奶娘笑著，“放心，不管怎麽樣，奶娘會給你做主。”
奶娘很厲害，她曾經是宮裏皇子的教養嬤嬤，然後等我出生之後便在我身邊照顧，有時候，就連阿爹也會敬她三分。我不知道奶娘的身份有多厲害，隻知道這會兒我很委屈，窩在奶娘的懷裏，哭的幾乎喘不過氣兒來。
“不生氣了，哥哥壞，咱們就不理他們了。”
“可是隻有哥哥他們陪我玩。”
奶娘想了想：“那很好辦。奶娘有個侄子，特別聰明，讓他來陪你玩好不好？”
我怔怔的看著奶娘，又開始覺得委屈，窩在她懷裏哭的死去活來，奶娘一邊哄一邊幫我穿上了幹淨的衣服，摸了摸我的額頭：“不燙，還是請大夫回來吧！”
“我不要大夫，不要吃藥。”
“我們不吃藥。”奶娘拍了拍我的肚子，抱著我，慢慢的唱起了歌謠。
“我當年就說了小年這孩子不能留在府裏，你偏是不聽，現在小妹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如你願了？”
“我不是是為了讓小妹有個玩伴嗎？”
“玩伴？她的用度比小妹的還要好，這是玩伴？一個買回來的丫頭，好吃好喝的伺候著，現在竟然還欺負我們小妹。我不管，如果你不給我個交代，我今天就抱著小妹回娘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