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8

  0048 究內帷滋事借紅痕, 問鴨湯訓誡憑忍冬

  東太後這一聲簡直像是沸水入滾油,平地起驚雷,引著眾人的目光盡數落到皇帝脖子上。皇帝生得白皙, 稍有些異色, 叫雪白的肌理一襯, 就顯得尤為醒目。再不提是這麽一抹鮮豔曖昧的紅, 看在眼裏, 更叫人浮想聯翩。


  就連太皇太後也想歪了, 瞧過一眼, 就飛快移開了目光。


  “誰敢在皇帝身上留下印子, 不想要命了?”太皇太後那關好過,東太後卻不好相與。冷眼睨著黛玉,眼裏全是不屑和輕視。“宮裏就兩個妃子, 不是貴妃就是淑妃, 皇帝,說說罷,究竟是誰!”


  她這是明知故問。皇帝禦極後從沒召幸過貴妃, 至於淑妃, 就是再給她十個膽子, 也不敢在皇帝身上留痕跡。若不是他們, 就是宮裏的宮女……


  這是蚊子咬的,本不是大事,隨口解釋一句就成了。然而東太後這幅捉住了把柄陰狠狠的模樣真叫人厭惡,對兒子的內帷一清二楚,也虧她有這臉麵問話。


  “這是朕的私事。”皇帝半句話不想和她多說, 聲音顯得冷漠而冰冷:“娘娘年歲漸長, 少操些心罷。朕眼瞧著要立後, 娘娘也該歇歇了。”


  皇帝沒立後,黃淑妃暫理六宮,然而遇上了正正經經的大事,仍舊是東太後拿主意。顯然她將才那句話把皇帝惹怒了,竟連立後讓東太後退居幕後的念頭都直接說了。


  他是咬不爛的銅豆子,東太後犯不著和他置氣。扯著笑望向黛玉,把話牽扯到她身上:“林姑娘聰明靈巧,也知道怎麽體貼人。皇帝從前有話都是告訴貴妃,如今姑娘來了,就都說給姑娘聽了。”她雖笑著,話裏卻處處藏著銳刀。又與太皇太後說:“將才我往秋鴻殿去,想叫玉姼和林姑娘先認識認識。未料皇帝也在那裏,兩人正坐在暖閣裏說話,想來皇帝的知心話都叫姑娘聽去了。”


  說著,便自顧自感慨起來:“兒大不由娘,來日我若想關懷皇帝,倒要走林姑娘的路子,先問姑娘才是。”


  一番話簡直要把人的肺腑都摘去,直白露骨得叫人恨。黛玉沒聽完,心裏又是怕又是臊,屈膝就要跪下去解釋。膝蓋才彎下去,就叫皇帝一把捉住了臂膀提起來。


  黛玉叫他這一下撈得心肝兒顫,心跳如雷地看過去,他卻已搶先一步立到她身前,將她嚴嚴實實擋在身後。脊背肩膀過於寬闊,叫他這麽一遮,連前頭是什麽模樣都瞧不見了。入目之處隻剩下他的背影,仿佛自成天地。


  “不勞娘娘操心。”皇帝挺直腰身,泠泠目光中透出不容置喙的銳利。說出的話字句都像是刀子,割得東太後心口疼:“娘娘如此關切,令朕受寵若驚。內廷很好,叫娘娘白擔心了,是朕的不是。娘娘既有此閑心,不妨多關切父皇。樂壽堂的荷花都開了,娘娘也不想著去看看,忍心把父皇一個人撂在那裏?”


  皇帝這番話可謂是比鴆酒還毒辣三分。他背負著孝道不能治她,就把能治她的拉出來。太上皇領著西太後在頤和園裏安閑度日,過的是神仙眷侶般的日子。從前最受寵的左太貴人都叫撂到一邊了,何況是她這麽一個徒有正名的東太後。


  東太後咬牙擠出話來:“皇帝,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


  他這是威脅她呢!直白明了地告訴她,若再這麽著,就送她往頤和園去。她過去了做什麽,眼瞧著太上皇和西太後恩愛?這麽著戳心窩,不被氣死也難。


  太皇太後聽到現在,也算是明白了,母子兩個又犯衝。東太後沒地撒氣,正拿黛玉做筏子,揉搓她來傷皇帝。皇帝活了二十多年,好容易找到個稱心如意的人,豈能令她得意,這就話趕話地對上了。說來說去,總是黛玉無辜可憐。


  她心裏憐惜黛玉,又不喜東太後肆意妄為,索性不理他們,由著皇帝和她嗆聲。自喚黛玉上前:“黛玉,你過來。戴眼鏡太費事,你替我瞧瞧,今日膳單都是些什麽。”


  黛玉應聲要去,不知怎麽,邁步子時有些踟躕,不由自主瞧了皇帝一眼,倒像是在問他似的。見皇帝沒反對,才快走幾步,走到太皇太後跟前接了膳單,有一句沒一句地念了好叫她聽。


  黛玉道:“今日膳房得了五隻鴨子,熬了鴨子肉粥。這粥清熱去火,平和溫補,最宜夏日裏用。”


  黃三姑娘早起來了,由宮人們拉著在杌子上坐了。她正做鬼臉哄漾漪郡主笑,聞言便道:“林妹妹,有沒有山藥糊塗鴨?”


  一聽就知道,這是會吃的。山藥糊塗鴨是家常吃法,內廷裏自然不會吃它。妙在湯濃鴨嫩,自有稠香。


  太皇太後沒聽過什麽糊塗鴨,問道:“這是什麽菜?”


  黛玉卻知道,她秉性體弱,鴨肉和山藥都是溫補之物,鴨子林林總總多少吃法,她十之八|九都用過來。眼下說來,倒是如數家珍:“是用肥鴨子煮熟了再拆去骨頭,切成塊放回原湯裏,加上鹽和女兒紅。山藥碾碎了下鍋,煨得將要爛了,再把薑末、香蕈和蔥花一齊放進去,再煨上一時半刻,這湯就成了。”


  此湯做法簡單,用料尋常,入口香濃而稠滑,黛玉在家時常吃這個。


  太皇太後果然大感興趣,笑道:“我倒沒吃過,明兒叫陳德煨一盅來吃是正經。”


  他們在旁聊鴨子,東太後和皇帝在旁仍舊劍拔弩張。兩人沒說話,就在這冷肅的氛圍裏已經你來我往了幾回。


  東太後聽黛玉說得細致,當下念頭又起,竟道:“林姑娘既對這湯怎麽得來一清二楚,想來常做這個。老祖宗何妨讓林姑娘下廚,咱們也跟著沾光,嚐嚐她的手藝。”


  越說越不像話!


  太皇太後再忍耐不住,隱晦斥道:“姑娘家嬌弱。難道咱們內廷還缺廚子,巴巴地要進宮來做客的貴女下廚?若真如此,我倒不吃的好。”


  閨閣貴女樣樣都得拿得出手,針黹和膳食都不必他們操心,卻都得會。來日出閣了,也是自己的一項本事,能夠臉上增光。然而再怎麽著,也沒有叫個在室姑娘下廚掌勺的道理。沒出閣的姑娘都是嬌客,家裏捧著還嫌不足,出來做客倒往廚房裏鑽?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早聽說林姑娘心靈手巧,我不過是想沾光開個眼界罷了,老祖宗不喜歡,我從此就不提了。”東太後就是再猖狂,太皇太後開口了,她也放肆不起來。


  太皇太後對於這個兒媳是恨鐵不成鋼,說來也是北靜王府出來的嫡女,怎麽就這樣不識趣。不及西太後通透就罷了,連左太貴人的眼色都遠遠不及。她也就是投了個好胎,若不是有個做王爺的父親,早叫人生吞活剝了。這些年的虧吃下來,竟還不知道學得乖覺些。和兒子賭氣,她圖什麽?

  本想閉目不管的,忍不住開了口,少不得就要理一理。她瞧著皇帝也真是心疼,早些年爹不疼娘不愛,熬出頭做了皇帝,親媽卻鼓著勁作踐他。


  “什麽大不了的事值得你大呼小叫!”她叫皇帝:“上前來我瞧瞧。”


  皇帝依言上前,躬著腰身讓太皇太後仔仔細細瞧了一回。


  “我當是什麽。”將才她也疑心了一刻,以為是皇帝恣意貪玩鬧出來的。但想想他是皇帝了,就是胡鬧一回又怎麽?如今湊近了看,便覺得東太後小題大做得過了分,實在有些可惡。


  她睨了東太後一眼:“你自己養的兒子,難道不知道他有這病症?夏日裏誰不叫蚊子咬兩口?”說著交代桐意:“去把新得的忍冬花露拿來,和水擦兩回,憑他什麽熱毒瘡癤都能消下去。”


  原來是叫蚊子咬的。黛玉未經人事,自然不知其中究竟。隻道東太後也太愛滋事了些,叫咬了兩個包就能這樣狠狠發作一回,真叫人害怕。


  東太後上前端詳了一回,看清果然是蚊子包。鬧了個大烏龍,麵上便有些訕訕地:“我關懷皇帝,一時亂了方寸。”


  “他先是皇帝,才是你的兒子。這麽點微末小事就亂了分寸,傳出去叫人笑話皇帝長於婦人手,難道你就高興了?”太皇太後雖沒讀過許多書,倒知道很多典故。


  “是,兒媳知道錯了,以後絕不再犯。”東太後麵上火|辣辣的,暗恨太皇太後不給她臉麵。當著皇帝和幾個小輩就訓誡她,往後在他們跟前她更立不起來了。


  菱花門外宮人的回話聲拯救了東太後,讓她從這份無止境的羞恥尷尬中脫身。


  “老祖宗,酉時了。”


  酉時是用晚膳的時候,這點雷打不動,誰都不許更改。


  給一巴掌,就得給個甜棗。何況眼前這人還是太後之尊,到底得給她些體麵。太皇太後四下瞧了一眼,見眾人皆垂首斂目,噤若寒蟬,便揚起笑:“難得今天你們都在。”說著,便交代皇帝和黛玉:“你們先往外去,叫他們在明間設圓桌。今兒不在炕上吃飯,正正經經上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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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春的故事還是會寫的,會改個書名和大綱重新發噠。九月份合約到期,如果續簽的話應該還是在jj發,如果不續了應該是發在B。


  紅樓這個係列我是打算寫係列文的,林玦和慕容以致是引子,按照時間順序,賈迎春的應該是第二本,孫宛純的是第三本,薛寶釵的是第四本,林黛玉的是第五本,之後依次是探春、寶玉、薛蟠、惜春。


  把黛玉的拿到第二本寫是因為,很多故事線都發生在這本裏麵,寫清楚了,其他幾本寫起來更順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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