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6

  0076 賞遊魚匾額皆無字, 見才俊諸人各舊事

  黛玉的小心思昭然若揭，皇帝揚起眉梢正要說話，忽見湖麵上有人搖著小船過來。皇帝眼中不著痕跡地掠過一抹倨傲和不耐, 吩咐奚世樾：“去瞧瞧。”


  吃了飯要遊萬方安和及坦坦蕩蕩等地, 這是一早吩咐下去的, 皇帝打從在宮裏沒進園子前就謀劃著怎麽領人遊玩觀景。禦前傳出去的都是死令, 誰敢在這種時候上前衝撞, 不想要命了？

  奚世樾也覺得奇怪, 拉著小喜子往碼頭那邊過去, 隔著水讓他看：“你眼睛尖, 瞧瞧是什麽人？”


  小喜子定睛一看，心裏有了章程：“瞧著倒像是閆永安帶著陳指揮使來了。”


  一聽是他，奚世樾臉上的笑意瞬間沒了：“沒錯眼？”


  “師父, 我瞧得真真的。”小喜子就是這雙眼睛最厲害, 對此可謂信心十足。


  “晦氣。”奚世樾啐了一口，到底沒敢停頓，立刻返身去稟：“皇上, 是陳指揮使來了。”


  錦衣衛指揮使直接隸屬於皇帝, 算是一把攻無不克的利劍。太上皇乃至廢帝時期, 錦衣衛的威懾力遠沒現在這樣大。今上禦極之後, 卻很看重這股力量。黛玉也曾聽過錦衣衛的赫赫威名，聽說他們無惡不作，仗著皇帝的看重肆意妄為，常常一言不合就殺人抄家，當場滅門乃至血流成河也是常有的事。林海就曾上書直諫, 認為這幫人匪氣和殺氣都太重, 京裏因此人人自危, 請求皇帝裁撤錦衣衛。那封折子據說是被皇帝扣下了，壓根沒給回應。


  近來皇帝太過溫和無害，竟讓她忘了他也是個雷厲風行的君王。錦衣衛的出現就像是敲響了警鍾，提醒她，他絕不僅僅是眼前這模樣。


  皇帝隨意點了點頭，沒說話。想叫黛玉先往屋子裏去避一避，卻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隱約有些意味深長。


  “害怕？”皇帝第一個念頭就是黛玉聽見錦衣衛的名字害怕了，尋常名門貴女養在深閨，錦衣衛名聲在外，聽見了害怕也是尋常事。畢竟就連他姑姑敬端大長公主這樣的女中豪傑，見了錦衣衛也總是皺眉，說他們瞧著雖衣衫整潔，但總有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皇帝理所當然覺得她是在害怕，一時間又愛又憐，更覺得她嬌滴滴地需要小心嗬護。說來真是奇怪，從前他最不喜歡柔弱易折的東西，如今偏偏栽在一個像琉璃一樣脆弱的姑娘身上。


  “先叫他們服侍你往屋子裏去？”皇帝輕聲細語地和她打商量，顯然也沒打算讓她真和陳指揮使碰麵。她這樣的身段容貌，見了少有不停留多看一樣的。太監也就罷了，指揮使卻是外男。他不想見著旁人用驚歎覬覦的目光看她，哪怕是下意識都不行。


  黛玉本想先離開萬方安和，往杏花春館去見太皇太後。奈何見碼頭那裏船就要到了，眼下離開倒很有可能會打照麵。思及此，便頷首應下：“我也乏了，往裏去坐一坐。”


  萬方安和一共三十三間屋子，除了剛進來的正殿提了匾，其餘的屋子都空著匾額，暫沒取名。小喜子沒引她走遠，走兩步就迎她進了靠東邊一間臨水的暖閣。暖閣裏的擺設和養心殿東暖閣倒很像，照樣辟出三四間，最大的一間設條炕和大玻璃南窗。東邊靠著水，小喜子上前打開雕花窗，窗戶是落地的，裏頭隔著欄杆，光線通透，一打開就有穿堂風穿鑿而過，風涼又爽快。


  黛玉道：“落地的窗戶在北邊倒不多見。”


  “圓明園整個在水上，落地的窗子能觀魚，瞧著也更亮堂。”小喜子從螺鈿櫃子裏捧出條翡翠魚來，送到黛玉跟前才打開蓋子。


  原來這是以翡翠製成的盒子，別出心裁是遊魚的式樣。裏麵擺的東西也相得益彰，是滿滿一盒子魚食。


  小喜子問她可要喂魚：“太皇太後說圓明園裏的魚有福氣，誰都不許亂動。故而這些魚親人得很，有些還聽得懂人話。扔把魚食下去瞬間花團錦簇地，別提多漂亮了。”


  放下茶盅，黛玉走到落地窗戶前頭，倚著欄杆瞧了一回。尚且沒有魚食拋下去，站了一刻也有各式的彩色錦鯉遊過來打圈，有的魚嘴翕動著觸碰湖麵，模樣靈動又活潑。


  “這是在跟郡君您討食兒吃呢，連魚都知道郡君心善又大方，準能讓它們飽餐一頓。”


  黛玉聽得好笑，伸出根指頭淩空點了點他的額頭，笑罵道：“你怎麽不學好的，偏要跟你師父學著貧嘴貧舌？”


  “哪能呢，這都是奴才真心實意的話。”


  黛玉但笑不語，從盤裏抓了一把魚食撒下去。幾乎是須臾之間，立刻就有數不清的遊魚湧過來搶食，果然如繁花簇擁成錦，顏色紛繁鮮豔。其中有一條最活潑，猶在最中間吃得最足，等吃完了，大半個魚腦袋探出水來還要再吃。


  “真有趣。”黛玉輕笑出聲，旋即又抓了幾把撒下去。


  閆永安領著陳指揮使上岸，見皇帝不在屋子裏，就站在殿外和湖另一邊的十字亭遙遙相對。


  兩人上前與皇帝見了禮，等皇帝叫起了，閆永安就無聲退到一邊。皇帝和錦衣衛之間的事是絕密，縱使他們在禦前服侍，也絕聽不著半個字。


  奚世樾遠遠地站著，連個眼神都不敢飄過去，就盯著腳底下的螞蟻看他們搬家。


  見著閆永安過來，他心裏雖厭煩，到底還是抬頭和他笑著打招呼：“閆總管真是容光煥發，生得越發出挑了。到底是圓明園的風水養人，難怪你不願意回紫禁城。”


  閆永安是圓明園的大總管，近些年才得皇帝青眼升上來，說起來也算是個能人了。他容貌生得極美，有雌雄莫辨的俊麗。聽說當年才進宮的時候常有大太監打他的主意，閆永安見一個打一個，就是挨罰了也照舊不留手，這麽著竟也叫他熬出了頭。管理圓明園之後，也有不怕死的調戲他，說他麵若好女，比宮裏的幾個娘娘還更美些。兼皇帝不好女色，見了他的模樣，就有流言暗暗地傳出來，說他白天夜裏一樣“伺候”皇帝。閆永安最討厭聽見有人說他的樣貌，若不是奚世樾不能動，他早折斷他手腳滅口了。


  閆永安話少嘴緊，沒必要的時候絕不開口。奚世樾做了個冷板凳，也沒不高興。對著這張死人臉他倒樂得很，慢悠悠地哼了一聲，抬眼睨了眼陳指揮使。


  “閆總管和陳指揮使是怎麽碰上的？”奚世樾舔了舔後槽牙，沒放棄調笑他的機會：“你們是該多親近，說到底閆總管眼下能輕鬆，還是托那位的福。”


  這位錦衣衛指揮使也是個能人，當年卷入廢太子謀逆案，全家都叫滅口了，他不知怎麽逃了出來。廢帝下台的時候出了把力，今上禦極後他和孫大學士就成了禦前最紅的官。當年也是出身順益伯府的貴公子，落到泥地裏竟也能被他爬起來。那位的俊俏也是出了名的，又傲慢又精致，姑娘們就愛這調調。他跟在皇帝身邊這些年了也沒娶妻，有些好事的就開始磨牙了。奚世樾說閆永安托他的福逃過了流言蜚語，這也算是實話。


  奚世樾嘖了一聲，連他都忍不住感歎：“俊是真俊，指揮使叫什麽名兒？大名像是叫也俊？這名是真沒起錯。”


  陳也俊心細如發，剛站定就察覺到皇帝背後的暖閣裏另有人在。他正欲回話，便有些遲疑：“皇上？”


  “直說。”他心裏想什麽皇帝猜到了，不說黛玉能不能聽見，就是聽見了也不會說出去。她沒那麽多心眼，更不愛管閑事。


  皇帝既這麽說了，陳也俊也不再猶疑，徑直回道：“手下兄弟剛得到的消息，南安太妃今早去了賈府，認賈三姑娘為義女。”


  “嗯。”皇帝不鹹不淡應了一聲，“她隻有一個女兒，朕早料到她會為此不擇手段。”


  但確實沒想到，南安太妃會把主意打到賈府頭上。雖然賈府曾出過廢帝的貴妃，導致皇帝冷淡賈府，但如今最炙手可熱的孫大學士，他夫人可也出身賈府。算計到賈府頭上，可見南安太妃是走投無路了。


  身後暖閣裏忽然傳出姑娘的笑聲，聲音雖輕，但陳也俊功夫過人，聽得清清楚楚。餘光悄悄掃了眼，皇帝的唇角幾乎是不由自主上翹的。一道笑聲就能讓皇帝高興，可見暖閣裏的姑娘分量幾何。


  錦衣衛最得心應手的就是情報，皇帝和林家大姑娘的事在他們跟前不算秘密。陳也俊從前沒放在心上，今日驟聞此聲，卻幾乎可以斷定，裏頭的姑娘就是林大姑娘。


  這麽想著，陳也俊腦海裏也牽扯出個訊息來，思量了片刻，還是決定告訴皇帝：“除了賈三姑娘，另有保齡候府的史大姑娘、林大學士府上的林大姑娘，這兩位也是南安太妃心儀的人選……”


  ※※※※※※※※※※※※※※※※※※※※


  後麵大概率還有一章～

  恭喜妙玉的CP和惜春的CP順利上線～


  前兩天工作有點事哈，要寫台賬，所以加班來著。抱歉抱歉，本章全部送紅包，記得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