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2

  0082 嬌小姐定親中山狼, 飛龍君閉門掐菱藤


  黛玉再回春雨軒的時候勝負已分,璨萏郡主拿魚式香囊勾在指間轉著玩。她見黛玉邁步進來,便笑吟吟地說:“瞧瞧這是什麽?”


  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到底還是孫宛純更厲害些, 寶釵縱使打起全副精神也不敵她。


  黛玉輕哼一聲, 與寶釵道:“你瞧瞧她這厲害勁兒, 活像是她自己贏來的。我倒想起個典故來。”


  她這兩眼放光的樣子, 寶釵一看就知道, 她必是又想著促狹人了。璨萏郡主朝她揉了揉鼻子:“你有滿肚子的典故, 你倒說說, 什麽叫暗度陳倉?”


  黛玉拿帕子擦了擦額上的汗,又接過團扇來扇涼,這方慢悠悠地說:“我才疏學淺, 不知道什麽叫暗度陳倉, 隻聽過什麽叫張冠李戴,什麽叫狐假虎威!”


  “好啊你,又在假癡不癲地罵我!我今兒若饒了你, 慕容凝菀四個字倒過來寫!”


  璨萏郡主追過來要打她, 黛玉忙避著躲到寶釵身後:“寶姐姐, 你侄女兒要打我!”


  寶釵伸出雙臂護小雞似的把她護住, 璨萏郡主不敵他們兩個,宛純便放下團扇也跟著湊熱鬧。臉上掛著笑,嘴裏說的是:“好呀,你們兩個合起來欺負我的乖侄女兒!”


  太皇太後笑得指著他們直彎腰,也不讓奴才們拉開, 就由著他們鬧騰。眼見著停了, 才命人捧涼茶來吃。黛玉不吃涼的東西, 便捧了盅西瓜壓出的汁水喝。


  宛純吃了茶,又說了一回話,眼見著要過戌時兩刻了,便起身跪安。


  太皇太後有意留她:“今日遲了,就在園子裏住下罷。”


  宛純道:“今日不能留了。明兒我娘家的叔伯兄弟定親,得回去吃定親酒。”


  “可是二房裏的那個?叫什麽……”太皇太後隱約有個印象,但真要說起名字,卻又想不起來。


  “叫紹祖。”宛純提醒了一句。


  “對了,他叫紹祖。我依稀記著比你胞兄小兩歲,也該滿二十了。怎麽還沒成婚,明兒才是定親?”


  宛純強笑道:“原先定過親,隻是姑娘喪母,要守三年的孝,說是不想拖累他,倒把親事退了。一來二去,就這麽給耽擱了。”


  她實在沒臉麵說,那個姑娘的母親是怎麽沒的。當日滿京城沸沸揚揚,不提二房,就連長房都麵上無光。


  太皇太後年紀大了,就愛聽這些家長裏短的事,此刻倒很感興趣,追問道:“原先定了誰?”


  “是南陽上官氏的三姑娘,小名叫綏蘊。”宛純道:“眼下定的是神武將軍的侄女,小名叫輕意。”


  “怎麽是她?”寶釵原是聽個趣,話至此處,也驚訝地和黛玉對視一眼。


  太皇太後支起身子問:“怎麽你們都認得她?”


  寶釵向來不愛說人是非,隻是略略頷首:“有過一麵之緣。”


  黛玉不喜馮輕意,但也沒多說,隻問宛純:“我記得神武將軍還有個幺女,比二姑娘還大些。大姑娘尚未定親,怎麽倒先配了二姑娘?”


  宛純不好名言,就孫紹祖那樣的人還想配馮會意?等著人家姑娘被糟踐麽?他這種沒心肝爛肚腸的下流種子,配個馮輕意她都替人家姑娘覺得冤枉。


  但眼下是在太皇太後跟前,就隻能勉力支撐臉麵,淡聲回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想來馮大姑娘緣分未至……”


  黛玉聽得愣愣出神,半晌不覺冷笑。心道馮二姑娘都定親了,這下馮二夫人該定心了,想來不會整日拘束馮大姑娘,也算是件好事。


  宛純起身跪安,寶釵也要跟她一起出園子。太皇太後知道寶釵的苦,也不留她,隻說:“明兒再進來遊湖。”


  寶釵笑著應了,黛玉和璨萏郡主起身送兩人出去。寶釵落後一步,在門口停住不要他們出門,聲音輕緩:“外頭起風了。”


  “寶姐姐……”黛玉不舍她如此,叫了一聲,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寶釵拉著她的手,拍了拍手背,朝她眨眨眼,倒顯出幾分久違的嬌俏:“我們那府裏一團亂,一刻也離不得我。明兒我就又進來了,跟著老祖宗遊湖別提多有趣了,絕不能錯過。”


  打算得好好的,未料第二日就下了大雨,園子都不能進,更別提遊湖了。


  雨天路滑,圓明園又多是花草樹木和鵝卵石路,故太皇太後就拘著黛玉不讓她出門。


  太皇太後很有自己的一番說辭:“大雨天出去做什麽?風景隨時隨地在那裏,隨你什麽時候去看。若要見人更容易,你是什麽身份,要出去見他?正經待在屋子裏等人過來才是道理。”


  說這話時跟在黛玉身邊的是蘭亭和霽雪,等回了杏花村蘭亭就一五一十把這些話都學給蘭陵聽了。


  蘭亭連聲感歎:“到底是經曆過先帝獨寵的,說出話來就是有底氣。九五之尊算什麽,在太皇太後眼裏跟普通的毛頭小夥沒兩樣。”


  黛玉聽了這話果然沒出去,皇帝也沒遣人來請。本以為夜裏要過來,也沒見人影。黛玉心感疑惑,卻也沒問。


  大雨一連下了三日,皇帝連著三天沒見人影。黛玉覺得奇怪,連帶著膳也進得不香。一開始是等著盼著,到了後來就滋生出撂開手的念頭。她還道皇帝不一樣,天下男子多薄幸這話果然沒假。這才幾天工夫,他就知道罷手了。


  怒氣上頭的時候往往是不講道理的,兼之不和人說,一股悶氣憋在心裏,這股怨氣就與日俱增了。


  奚世樾是第四天過來的請人的,未料竟連杏花村大門都進不去。蘭陵冷著一張臉,手裏端著銅水盆,冷冷淡淡地張口:“這不是奚總管麽?真是貴客。勞駕讓讓!”


  話音剛落,一盆水就以雷霆萬鈞之勢潑了出來。奚世樾眼疾手快往邊上一躲,到底還是濕了衣袖。到了這份上他要是還不知道林黛玉生氣了,他這大總管也就別做了,和李順祥一起頂官房去罷!


  奚世樾心裏不是沒氣,但再多氣都沒法衝著皇帝的心肝發。苦哈哈地對著蘭陵賠笑:“陵姑娘,這是怎麽說?”


  蘭陵冷笑道:“你還有臉問我?我倒要先問你,你過來做什麽?”


  “皇上新得了好東西,遣我來接郡君過九洲清晏。”奚世樾對著黛玉跟前的奴才簡直卑微得不像個總管:“煩請陵姑娘代我通傳一聲。”


  蘭陵有心再磨一磨他,但見霽雪從屋裏出來,朝她搖了搖頭。她就是再有氣,也隻能收住了。


  “總管請隨我來。”霽雪倒有笑模樣,隻是這笑不及眼底,透著一股冷漠的味。


  奚世樾摸了摸腦袋,知道這是皇帝三天沒露臉,姑娘生氣了。但也沒法子,皇帝愛臉麵,為了討好林黛玉窩在九洲清晏摘了三天菱角藤,那手染得都變色了。費盡心思還不好意思讓她知道失敗了多少次,等成功了才興致勃勃地遣人來請。


  這話他能告訴林黛玉麽?不能罷!皇帝千叮嚀萬囑咐不許他說漏嘴,奚世樾心裏都忍不住想,皇帝這是何必?


  黛玉正坐在窗邊做針線,這是西暖閣裏辟出來有北窗的一個小室,還沒取匾名。


  “奴才給福壽郡君請安了。”奚世樾膝頭點地與她行禮。


  黛玉不理他,又做了一回針線,才像是剛發現有人似的掃了一眼,故作驚愕道:“呦,奚總管怎麽來了?原該請總管吃茶的,隻是來得不巧,茶才吃盡。”


  謔,好家夥,可算是知道蘭陵那模樣是跟著是學的。跟著主子學什麽不好,怪腔怪調學得十成十。


  奚世樾笑嗬嗬地說:“郡君您言重了,奴才哪敢問郡君要茶吃。”


  黛玉又落了一針,聽著絲線穿過絲絹的裂帛聲,不緊不慢地開口問:“公公今兒是什麽差事?”


  總管說到正題,奚世樾幾乎喜極而泣:“郡君,皇上新得了樣時令菜,請郡君過九洲清晏一處用晚膳。郡君,您移步罷?”


  “多謝皇上費心。”黛玉將繡繃放遠,細細看了一回,方道:“代我回皇上,老祖宗這裏什麽都有,我都吃絮了。請皇上自個兒吃罷,我不去湊這熱鬧了。”


  說著便放了繡繃起身要走,奚世樾忙亦步亦趨地攔住她:“郡君您往哪去?”


  “我去瞧瞧老祖宗……”


  “老祖宗什麽時候瞧都成,您先瞧瞧咱們萬歲爺罷!”奚世樾心裏著急,想著勸下黛玉要緊,指不定皇帝過後還賞他。


  正所謂富貴險中求,他心腸硬|了硬,佯裝出心疼的模樣,伸出十指在她麵前示意:“天可憐見,那可是龍子鳳孫,打小就沒吃過苦。這三天除了處理政務就是掐菱角藤,加油加鹽炒,九洲清晏一股子青青澀澀的味兒。咱萬歲爺好麵子,十根指頭都染成褐色了,怕郡君您知道了笑話,躲著三天沒出門。萬歲圖什麽?還不是圖您高興,想讓您多吃一口東西?您若不去,皇上得傷心成什麽模樣?郡君,您可不能這麽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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