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3

  0083 銳霽雪逼問大總管, 嬌黛玉嗔讚製膳人

  黛玉向來嘴硬心軟,最聽不得軟和話。眼下奚世樾陳明究竟,他聽了又豈有不放軟心腸的道理。


  林黛玉吃軟不吃硬, 叫人哄兩句就欲輕輕揭過, 語氣也不似剛才那樣厲害, 遲疑道:“也不是不能去瞧瞧。”


  正主兒沒出現, 三言兩句就叫哄過去了, 難怪這麽輕易就讓皇帝捉到了手心。霽雪在旁聽得直搖頭, 她也太好性兒了些, 屆時真做了皇後, 隻怕戀人帶骨頭都要被吞了。


  霽雪心裏想著不能輕鬆放過,見奚世樾已經要引黛玉出門了,忽而上前與黛玉笑道:“外頭還落雨, 罩件披風再去罷。”她是伺候黛玉慣了的, 不等黛玉答應,揚聲便喚蘭陵:“把郡君那件白緞子底大勾蓮紋的披風找出來。”


  姑娘家要換衣裳,自然不能大庭廣眾地來。就是隻罩件披風, 也得往西暖閣去換。黛玉進去更衣, 霽雪卻沒跟著去伺候。


  奚世樾見她垂手立著, 麵上噙著端和圓融的笑, 看上去真是半點不尖銳,反而還很和氣,像是很好說話的樣子。也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明白,這些看著越善性越溫順的大丫頭,有時比主子更難糊弄。


  “姑娘有話說?”打從跟著黛玉進園子第一天起, 她領進來的丫頭就都仔仔細細查清楚了, 祖宗十八代沒放過一個。所以奚世樾知道她原先是東太後跟前的大宮女, 人前人後都很有體麵。要不是當年東太後想拉攏林海,也不會把她賜下去。也算是有頭有臉了,宮裏出去的,他主動搭一回話也沒什麽跌分子的。


  霽雪唇角還是四平八穩的笑,連說出來的話都透著一股和氣勁兒:“我等著大總管先說,您不說,那就隻有我先開口了。做奴才的,總得為主子精打算,您說是不是這道理?”


  奚世樾能說沒這道理?他隻能跟著一起笑:“雪姑娘你說得是。有什麽話隻管問,我是什麽人,也配您啊您的,叫我奚世樾就成了。”


  霽雪微微一笑,並不搭話。跟這些太監耍嘴皮子,說到明天天亮了都扯不到正題。


  “這三天,皇上真在九洲清晏?”


  奚世樾倒吸一口涼氣:“姑娘,你這話怎麽說的?就是給我十個腦袋,我也不敢拿萬歲爺扯謊啊。”


  “那倒奇了。”她像是真的很疑惑:“九洲清晏離杏花春館是有些路程,但皇上手底下難道沒人了?連個能派出來傳話的奴才都沒有?大總管,您也別覺得咱們郡君使小性子。三天沒一句話,就是個泥人也該動氣了,何況我們主子還是郡君之尊,打小就沒受過窩囊氣。”


  霽雪知道九洲清晏裏的是萬歲爺,皇帝為姑娘一句話苦練三天菱角藤,大多人聽了都會覺得皇帝用心。但萬歲爺怎麽了?林黛玉可不是他手底下的臣工,得到一點恩惠就得感激涕零。他既然想著要黛玉做皇後,那就得全心全意!三天沒動靜,連交代也沒一聲,難道他是皇帝就能不顧及別人的心?誰的心肝不是血肉長的?

  奚世樾額頭上汗都下來了,這些宮女一個個都什麽毛病,跟了黛玉別的沒學著,就這股傲氣和忠心學了個十成十。一個個地都敢甩臉子,打量著他不敢動他們是罷!

  真要教訓他們,奚世樾還真不敢。蘭陵和蘭亭是皇帝特許的隻聽林黛玉的話,至於霽雪麽,更是尊大佛。


  “姑娘,話也不能這麽說。”歸根結底,奚世樾也冤枉得很:“皇上這些天除了在正大光明殿和勤政親賢殿見大臣、辦政務,就是在清暉閣裏掐菱角藤,哪有工夫往別處去。”


  霽雪道:“這事另說,我隻問大總管,怎麽不遣個人來回一句?”


  遣人過來說一聲雨太大,政務太忙,能有多艱難?她偏不信,皇帝連這點都沒想到。


  奚世樾聽到這話心裏是再同意不過了,苦著臉道:“我也勸過皇上,姑娘不能憑空冷落。皇上原是要遣人過來的,人都走到門口了,又給叫回來了。說什麽,先按下不提,欲揚先抑,要給郡君個驚喜……”


  他是個太監,他哪懂什麽叫欲揚先抑。但皇帝發話了,他這做奴才的哪敢違逆,自然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如今好了,驚喜倒是做成了,人卻也跟著惱了。


  “皇上真是……”霽雪一時間無言以對,這理由聽起來簡直像是編的,但確確實實就是皇帝能幹出來的事。他倒是有滿腹經綸,但在討姑娘歡心這上頭,還不如個太監呢!


  黛玉加了件披風出來,正把這句話聽在耳朵裏。無奈地搖搖頭,也覺得這事很像是皇帝的作風,不由笑了:“走罷,去嚐嚐皇上的手藝。”


  鬆雲樓裏萬事俱備,倒出都是炒成的菱角藤。另有兩碟新鮮掐好的擱在灶台上,就等著現炒現吃。整個禦前沒人敢看皇帝親手掌勺的模樣,故而小廚房裏隻有皇帝一個,其餘人都守在門外垂著頭當石頭人。


  有個小太監遠遠地跑過來,和徐雙福咬了回耳朵,徐雙福連連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又叫他繼續跑過去盯著。自己隔著門壓低嗓子叫了一聲:“皇上……”


  皇帝正聚精會神地盯著兩盤菱角藤看,腦子裏把流程過了又過,努力想做得盡善盡美。此刻聽到話音,就知道林黛玉十有八|九是要到了:“走到那裏了?”


  “回皇上話,福壽郡君才過了魚池,眼下估摸著快到怡情書史了。”


  怡情書史和清暉閣離得很近,到鬆雲樓幾乎是片刻之間的事。皇帝來不及多想,手起盤傾,盤中的菱角藤盡數滾入油鍋中。


  炒菱角藤其實不難,沒什麽講究,也沒火候的說法。炒至變色,等熟了放鹽放料酒,按著蘇州那裏的吃口是要再稍稍放點綿白糖,再炒一個來回就能出鍋。


  這是相當貼近百姓的吃法,滋味算不上多好,帶著一股青青澀澀的味道,但在夏日裏佐粥相當清爽,有清熱祛火的作用。皇帝原先嚐兩口覺得很澀,略帶些苦,幾乎算是難以入口。但勉強自己吃了幾口,竟然漸漸地也有幾分喜歡這味道了。


  黛玉由奚世樾引著進了鬆雲樓,等在二樓明間落座,卻沒見著皇帝。反而是侍膳的徐雙福在旁立著伺候:“郡君稍坐片刻,皇上過一刻就來。”


  話音剛落,那廂有個小太監提著食盒拾級上來,朗聲道:“徐公公,皇上叫先擺膳。”


  徐雙福接過食盒,打開盒蓋一看,見裏頭攏共三層。頭一層是兩碗文子心米熬的稠白粥,一例淌紅油的大鹹鴨蛋;第二層是一碟油鹽炒萵苣葉,一份涼拌菱角藤;最下一層是碟熱騰騰的清炒菱角藤,再並上兩盅還散著熱氣的蓮葉清湯。


  待膳布齊,黛玉便低聲問奚世樾:“這都是?”


  十根指頭都不動一下的人,三天就知道做這麽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了?

  皇帝三令五申,不許告訴林黛玉他在閉門學菜,奚世樾也不便告訴她。笑著揀了一筷子涼拌菱角藤送到她碗碟裏:“郡君,這是涼拌菱角藤。”


  黛玉立刻明白過來,看來其他菜還是出自禦膳房,整桌也就兩道菱角藤是皇帝做的。瞧著品相倒不賴,嚐了一口,味道竟也能過得去。雖比不上廚子做的,難得卻有幾分家常滋味。


  徐雙福不樂意奚世樾搶差事,上前接了筷子便笑道:“郡君,這道清炒菱角藤味道不錯,您也嚐嚐?”


  他伸手要夾,卻被黛玉抬手製止了:“等皇上過來再用罷。”


  沒討著好,徐雙福麵上的笑便有些訕訕地,但沒法子,應了一聲,放下筷子退到一旁去了。


  奚世樾在旁瞧著,無聲無息地睨了徐雙福一眼。侍膳不勸膳是內廷自古以來的規矩,也就是黛玉是宮外進來的不計較,換了在皇上跟前試試?非得拉下去打一頓,連差事都得丟了。已經留了臉麵了,就這麽著他還敢不高興?

  皇帝過了一刻才過來,黛玉正欲起身,他已搶先出口:“你坐著,別起來。”


  等落座了,黛玉聞到他身上隱隱傳來忍冬花露的香氣。心裏當下明了,一定是剛才在小廚房裏沾了油煙,等膳備齊了就先回去沐浴換衣裳。


  他有心想掩飾,不想叫她知道,她也就順水推舟當做不知道,還請他嚐菜:“皇上嚐嚐這菱角藤,前兩日我還念著,今兒就吃到了。”


  皇帝唇角不由自主揚起,但又不想顯得太過興奮,故而竭力壓製著。轉動著手上的扳指,心底勸自己平心靜氣,嘴上還是一副無所謂的口吻:“是麽,我倒沒留心過。你嚐嚐,味道若好,就賞他。”


  厚顏無恥可謂天下第一,哪有這麽往臉上貼金的。


  黛玉忍著笑說:“這道涼拌菱角藤我已經嚐過了,我吃著倒覺得很好,不知是哪個禦廚做的?不僅要賞,我還想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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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下一章有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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