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7

  0177 解長短千言凝十指, 炭烤橘尋香覓能人

  “他不是不疼你，隻是心裏清楚，若放縱你肆意, 就是害你。”


  “難道是我自己不願意讀好書, 將來好有大成就？”林珝心裏也是百般委屈, 不知從何拆解。“但我像是天生養下來就不是走這條道的, 連薰玉都不及。她背一遍書就能記下來, 我就得背上三五遍, 老爺問起還磕磕絆絆的。老爺最長說的話就是：‘子景當年何等聰穎, 你姊姊又是何等敏慧。別的不提, 哪怕是你妹妹的乖巧玲瓏，你也不及一半。’大姐姐，你說人與人之間差得怎麽這樣大, 你們自懂事就會讀書, 我就是那個歪瓜裂棗？”


  一番話說得黛玉連心尖子都疼了，噙著淚道：“好弟弟，我竟不知道你心裏想著這些。”往日裏瞧著林珝總是潑皮無賴, 誰能料到他心裏竟也有如此曲折酸楚之處。


  “知道不知道, 有什麽相幹？”林珝低著頭, 啞聲道：“大姐姐前些時候說, 送我往大哥哥那裏去。其實我一早想去了，心裏很高興。老爺和太太跟前沒了我，興許能更開懷些。省得我日日戳在他們眼睛裏，平白惹他們生氣。”


  聽聽這話，簡直心酸得不得了。他甚至覺得沒有自己, 林海和賈敏會更高興些。


  黛玉歎了口氣, 摸摸他的腦袋, 柔聲道：“你的指甲長了，我替你絞了罷？”也不等林珝說好還是不好，旋即便命霽雪：“把博古架上的犀牛皮套子拿來。”


  “哎。”霽雪應聲去了，不多時果然取了套子來。這是個犀牛皮製成的皮套子，一打開就是成套的東西。有小手指那麽長的挖耳勺、一樣長短的小銼刀，還有一把銀剪子，隻有黛玉半個手掌那麽大，一看就是姑娘閨房裏用的物件。


  黛玉取了剪刀，朝林珝伸手：“手伸出來我瞧瞧。”


  眾目睽睽之下，林珝難免有些不好意思，這麽大了，還叫姊姊給絞指甲，傳出去了多叫人笑話。他把手藏在背後，搖頭說：“把剪子給我，我自己絞。”


  這會子薰玉也不玩煙火棒了，躍躍欲試地站在邊上等。見林珝扭捏的模樣，不由搡了他一把：“怎麽這會子蠍蠍螫螫起來了，大姐姐既然開口了你就得聽，還不快把手伸出去，別讓大姐姐費心。”


  林珝瞧了她一眼，隻得悶悶地把手伸出去。


  “害臊了？”黛玉抿著唇笑，把他的手托在掌心，先剪大拇指。林珝身強體健，手指頭也肉嘟嘟地。把大拇指上的肉按下去一些，小銀剪子從左往右絞出個半圈，一個月牙似的指甲就給剪下來了。黛玉的動作細致又柔和，真像是春風化雨落下來。


  她低著頭認真絞指甲，口中絮絮地說：“跟姐姐有什麽害臊的，你才養出來，我連小肚兜都替你穿過。”


  林珝抬頭望了眼，隻能瞧見她半邊側臉，在燈光掩映之下如羊奶糕一樣細膩柔滑，顯出別樣的恬靜和溫柔。感情真是古怪，有這麽一眼，眼淚便不能止住，撲朔著滾落下來。


  “二哥哥，你為什麽哭？”薰玉不知道原委，但見他這模樣，也忍不住跟著傷心起來，不由踮起腳尖，拿著手帕替他擦眼淚。“你別哭，我也不玩煙花棒了，陪著你回房去讀書好不好？”


  這傻姑娘，她還以為是林海不許林珝放煙花，他因此不高興才哭的。


  “我可沒哭。”林珝梗著脖子不肯認，“天太冷，是眼睛被風吹得疼。”


  “你二哥哥才不會哭，他是將來要做大將軍的人，這會子掉了淚，被你笑話一輩子怎麽好？”


  說話的工夫，十根指頭已經絞完了。伸出來比一比，看著才是幹淨又清爽。


  黛玉認認真真瞧了林珝一回，良久方道：“往永城去這事是我提議的，你也得給我長臉，好好地學功夫。咱們林家的孩子走出去就沒有不成器的，既然想學武就好好學，別讓人笑話林思睿文不成武不就。你心裏怨老爺，那就好好地活出個人樣來讓他瞧瞧。屆時朝堂上再相見，指不定誰比誰官大。”


  這就是哄孩子的話了。大慶朝到底更崇文些，何況林海已是入了閣的大學士。林珝若想官職高過林海，隻怕得等他告老了。


  林珝卻真被她說得起了一股子雪恥的勁，可林海到底積威已久，這股勁還沒使出來，他就有些泄氣，試探著問：“大姐姐，我能成嗎？”


  “你問我？”黛玉一下子被他這模樣引得笑出了聲：“這就得問你自己了。你是去自己最敬仰的大哥哥身邊，難道能夠跌他的份？”她按了按林珝的肩膀，低聲道：“多的話我不勸你了，你如今也長成了，自己心裏該有一杆秤。想不明白的時候自己伸出指頭比一比，一雙手伸出來，指頭都是有長有短的，何況是人？但這十根指頭，你吃飯做事少得了哪根？”


  林珝似懂非懂地伸出手，看了看黛玉，又看了看手指，喃喃道：“長短……”


  因想著太皇太後交代的事，黛玉今日早早就睡下了。


  才洗漱完正梳頭，忽聽有人上樓的聲音。緊跟著就是琉璃隔著窗戶問：“娘娘睡下了？”


  霽雪道：“還沒睡下，進來說話罷，外頭冷。”


  琉璃笑道：“我不進來了。原是太太惦記娘娘，見娘娘沒過去，遣奴婢來問一句，娘娘身上都好？”


  黛玉忙命霽雪打簾子請她進來，讓她坐下吃熱茶。琉璃才進來，就感覺暖烘烘地一陣熱氣迎麵撲過來，夾雜著一股橘子的清香。卻見桌上擺著個小泥爐，蘭柳正拿竹片夾著烤橘子。


  “我說是什麽味道，原來是這個。”琉璃也愛這麽吃，大冬天地圍著暖爐吃烤橘子，那滋味別提多清香靜謐了。


  “要不怎麽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琉璃姐姐請嚐一個罷。”手上這個才烤好，蘭柳擱到盤子裏晾一晾，捧著請琉璃吃。


  “倒顯得我像是來討橘子吃的。”


  那廂黛玉捧著個琉璃盞出來，掀開蓋子一看，是挑幹淨的燕窩。“正想遣人送過去，你就來了，一並帶過去罷。告訴太太，我都好，隻是天冷了不愛動彈，今兒想早睡了，才沒過去。”


  “是。”琉璃捧著燕窩道：“娘娘體弱，挑毛既傷眼睛又傷神，遣奴才們做就是了，何必娘娘親自上手。”


  “他們料理得不如我仔細，也不如我挑得幹淨。”


  這不是自誇，挑燕窩就是得有耐心，細心是最緊要的。奴才們雖能做這事，但終究不如她挑著更放心。到底賈敏於奴才而言不過是主子，哪有親閨女做起事來那麽盡心盡力。


  蘭柳又烤了個橘子，撥開了奉與黛玉，黛玉接過吃，也請琉璃吃，又叫她略坐一坐再走：“我正有事想問你。不知家裏可有學過些功夫的婆子，頂好是三教九流之處來的。”


  主子問話自然有用處，琉璃絕不會問出要人做什麽的話。隻是細細想了一回，便回道：“倒真有這麽兩個人，大爺的圓鵲軒裏有個姓孔的看門婆子，還有廚房裏的蔡婆子，這兩個都是五大三粗的，很有些力道。哪裏來的，一時半刻倒記不得了。”


  “不要緊，有了兩個名已經足夠了。”黛玉聽到外頭風聲大了，便道：“風聲越發緊了，快回去服侍太太罷，霽雪，你替我送一送。”


  第二日早上起來，又是梳頭的工夫，紫鵑已經把人領來了，沒讓他們立刻進屋，先叫在外頭候著。自己進門來回話：“娘娘，都問清楚了。孔婆子原先是走街串巷給人漿洗衣裳的，接些散活，後來公爹一並死了，她男人為了口薄棺材就賣了她換銀子，大爺路過，就給買下了。另一個蔡婆子原是豢犬的，後來犯了事，就成了官奴。”


  “可說犯了什麽事？”


  “說了。”紫鵑頓了頓，“說是賣給碩樂縣主的哈巴狗叫活活打死了，郡主找她再買，她不肯，就這麽給扣上了罪名，稀裏糊塗給判了。”


  紫鵑沒說得太明白，但黛玉大致也清楚了。碩樂縣主是靖安王的嫡女，她是太上皇親弟弟的姑娘，真論起來和皇帝還是平輩，皇帝得管她叫一聲表姐。初封郡主，後來因為太過張揚跋扈，打死過好幾個奴才，由郡主降郡君，再降縣主。靖安王當日跟著忠順王一起辦事的時候很威風，連帶著碩樂縣主也神氣得不得了。後來忠順王犯了事，靖安王也沒了，原先受過氣的，都明裏暗裏地找補回來。


  黛玉聽了便頷首，叫領進來瞧瞧。紫鵑叫人進來，便見兩個孔武有力的婆子進門來，看著倒不顯凶相，孔氏稍顯苦相，蔡氏到底是有過產業的，瞧著很氣定神閑的模樣。


  “叫你們來的原因，想來紫鵑都已經說過了。”黛玉道：“我也知道，你們上了年紀的人，很不想去做這種費力氣的事。你們若有不肯的，隻管告訴我，我絕不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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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結婚真的太忙了，對不起大家，再次誠懇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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