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兵分兩路(七)
古語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有些看“蟬”本身便是最凶殘的捕食者。
程庸雖背對篝火而臥,可借助火銃上一塊鋥亮的銅片,仍能清楚看見後麵的情形。
隻見墨麟不聲不響的站起身,一把抓起柴刀走來。
程庸呼嚕依舊打得山響,手指卻悄悄扣住扳機。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墨麟隻從篝火旁經過,徑直走入樹林。過了一會兒,捧出幾根結實的樹枝,坐到遠處低頭削起來——同樣是輕手輕腳,不發出半點聲音。
程庸隨即醒悟,想用爛柴刀把人砍死那是難於登天。可若改用長矛猛刺,不死也得重傷。俗話說斬木為兵,這小子一定是在削木矛。
過得片刻,墨麟手中的武器初露雛形,雖不比鋼鐵堅硬,但也足夠刺死人了。
他滿意的朝矛頭吹了口氣,又開始製作第二根。
程庸在心中暗罵:小王八蛋,居然多預備存貨,莫非怕紮不死我麽?好,一會兒我也讓你多吃些苦頭!
這時墨麟削完第四根,忽然站起身,將木矛抄在手裏。
程庸心道一聲:來了!準備翻身射擊。卻不料墨麟將四根矛逐一插進泥土,又用其他枝條固定一番,竟是給自己編了張簡易的床。
他弄好之後便往上一躺呼呼大睡,而且仰麵朝天毫不設防。
程庸卻睡不著,整夜警惕著那邊的動靜。
直到火光漸熄,天光放量,墨麟伸著懶腰坐起,打著長長的哈欠道:“啊……想不到露宿也能睡這麽舒服!”然而扭頭一望,卻見程庸兩眼通紅,眼圈發黑,一副萎靡不振之態。於是大奇道:“程老兄怎麽回事?昨天沒休息好嗎?”
程庸勉強笑了笑:“沒什麽,趕路吧。”
森羅冷眼旁觀,笑而不語。
等到第二天晚上亦複如此,墨麟睡得神氣完足,程庸提心吊膽。
這連續兩夜的折磨讓程庸本就瘮人的臉顯得更加難看,同時他頭昏腦漲,眼前直冒金星。
而這正是墨麟希望看到的。
不知是否出於湊巧,此時一行人剛好抵達黑龍嶺下。
這處嶺子是出了名的險惡,常有猛獸傷人的事發生,因此尋常行人根本不敢踏足。三人先在嶺下轉了一圈,方圓數裏隻有孤零零的一家獵戶,而這家人也早因戰火的蔓延而逃難去了。
程庸當然不免搜刮一番,可是茅屋裏幾乎沒剩下什麽,隻有幾件爛衣服和七八隻捕獸的鐵夾。
墨麟蹲下,饒有興致的端詳著獸夾道:“程老兄,這種夾子力道很大,被夾住難免骨斷筋折,咱們上山時一定要小心。”
程庸困得涕淚交流,迷迷糊糊的答了聲“好”,便扛著槍出門了。
墨麟向後瞟了一眼,飛速將一個夾子塞進寬大的衣袖,然後高聲道:“等等我!”
三人進入嶺中,果然是峰岩重疊,澗壑環繞,古木森森中透出愁雲慘慘,令人望之生畏。
他們沿著沒膝的長草前行,舉步維艱。到一棵參天古木下時,墨麟忽然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先去前方探路。程老兄你在此等候,千萬別走遠。”
程庸早困得搖搖欲墜,嗯了一聲便靠著樹幹坐下打起盹來。
墨麟衝森羅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消失在樹叢中。
四周悲鳥號啼,陰風陣陣,程庸垂著頭好似一無所知。
森羅坐在一旁,心想:這人現已睡熟,此等天賜良機豈可放過?不如我將他砸死便一了百了。
想罷他惡念陡生,悄悄站起身來,尋了塊沉重的大石回到樹下。
隻見程庸呼吸均勻,眼球在眼皮下急速轉動,顯然是已經睡熟。森羅把心一橫,奮力舉起青石。
然而就在這時,樹上“吱”的一聲叫喚,溜過去一隻鬆鼠。程庸突然間頭也不抬的舉槍便射。
但見火蛇吞吐,紅星四濺,鬆鼠應聲而落,身上多了個冒煙的窟窿。
森羅大駭不已,手一鬆青石掉在地上。
程庸這時才驚醒,瞪著通紅的眼睛問道:“怎麽回事?”
森羅臉色煞白,但回身擋住青石,指了指鬆鼠道:“喏,你打的,一隻小畜生而已。”
程庸似乎毫不感到奇怪,隨手填好彈藥,換個姿勢繼續睡去。
森羅早驚出一身冷汗,心道:好險,若非這隻鬆鼠死的便是我了。看來魯莽行事隻會白白送命,隱忍不發才是明智之舉。墨麟小小年紀,韜晦之術便遠勝於我了。
然而墨麟一去便如魚兒入海再無蹤影。
又過許久程庸終於睡夠了,揉著惺忪的眼睛道:“現在什麽時辰?小昆侖呢?”
森羅冷笑道:“你那位兄弟去了有一個多時辰,隻怕是逃了吧!”
程庸心裏始終有些不安,被森羅一說更加害怕,怒道:“他為什麽要跑?你放屁!”然後一拽繩索:“走,跟我找人去!”
森羅也不言語,深一腳淺一腳跟在身後。
兩人前行數裏,忽然隱隱約約聽見墨麟的呼喊:“喂,你們快過來……”
程庸大喜過望道:“看,我就說他不會逃吧!”撒腿向前奔去。
而正在這時,兩人頓覺腥風撲麵,同時停住腳步。隻聽草叢中窸窸作響,鑽出一頭巨大無朋的野豬。
這頭野豬幾乎和小牛相似,雙目精黃,鬃毛雪白,獠牙上密布裂紋,顯然身經百戰。它鼻子裏噴出兩團霧氣,前蹄在地上刨幾下便低頭衝來。
人言山中有三害:老虎、黑熊、野豬。前兩者自不必說,野豬沒有尖牙利爪卻能與之同列,可見危險更甚。原因是這種動物在山中以藥苗為食,生就一身銅皮鐵骨,縱然頑石在前也能一頭撞碎。那兩隻獠牙若插進身體,隻怕比匕首更厲害。
對付它,程庸自然不敢大意,立即跪下準備射擊。然而一來他久睡方醒,二來這野豬幾乎成了精,竟跑出曲線,他一時無法瞄準,隻能側身閃開。
野豬撲了個空,一頭撞上後麵的大樹,震得樹葉撲簌簌的落下。可那畜生隻是甩甩頭,翻身再度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