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學校網絡論壇。
帖子。
樓主想報貴校的XX專業的研究生, 請問哪個導師好一點?
1樓:當然是張教授了!
2樓:僅供個人參考:其實院裏的導師都還好,隻要你不作死去報嚴正卿。
3樓:……二哥太耿直,小心炸號。
4樓:實名反對二哥,我覺得嚴導是個好人!
5樓:4樓.……?
6樓:4樓.……?
7樓:4樓.……樓下保持隊形
一直保持隊形蓋到一百多樓的時候, 4樓的ID才重新出現:我本來不想說的,我朋友是嚴導的研究生,他想進一家大公司, 但是人家要看論文,嚴導就熬夜指導他修改論文,一點一點教他!還有我朋友的師兄,家境不好, 他媽媽生病住院, 需要好幾萬,他一時掏不出來,求遍親戚也沒湊夠, 還是嚴導掏的錢!他真的跟傳聞裏的一點都不一樣!
151樓:四樓怕不是無中生友?說吧, 你是不是嚴正卿哪個學生?他許諾說洗白就給你多少學術資源?要不然你昧著良心給這麽一個性.騷擾女學生,學術造假,壓榨學生到學生倒在實驗室的家夥洗白?
152樓:樓上+1
153樓:+2
154樓:+3
一直又蓋了幾十樓, 四樓的ID回了一句:反正我說的都是實話,不信你們可以隨便去找個跟嚴導熟的人問!
200樓, 樓管出現:此8CJ, 已封, 勿回。
曹文按下舉報的按鈕後, 樓管趕來,將帖子封了。
望著大紅的“封禁”兩字,曹文長舒一口氣。罵一聲:“老師這麽好的人,還有人汙蔑他!”
他心滿意足地關上帖子,打開網頁。
今天沒什麽事,曹文準備好好放鬆一下,先再補劇,再打一會遊戲。
打開優豆APP,刷出了不少沒看過的新劇。熱度排榜第一的是一個陌生名字《九州星夜》,曹文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不知不覺一個上午過去了。
匆匆點了外賣填飽饑腸,“沒了?”曹文正待看下一集,不禁失聲。意猶未盡,虎目含淚,隻想高歌一曲“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心裏沉重。起不了半點玩遊戲的心思。
偏偏一刷再刷,確乎是沒有了。
他隻得打開網文,想去摸幾篇文壓壓澎湃心潮。
“咦?前段時間忙著做實驗,怎麽這些站都被封了?還有那幾篇文怎麽都被鎖了?”
隻有終點文學網基本安然無恙。曹文點進終點,一看榜單又咦了一聲:“這些名字都看著挺有趣的?怎麽終點最近多了這麽多沒看過的新文在榜上?”
隨手點開一篇,開看。
等曹文取下眼鏡,按摩酸疼的眼眶。窗外已經徹底黑下來了。一看手機右上方的時間:“臥槽!已經晚上七點了.……”
一天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等到曹文打開遊戲的時候,室友回來了,坐在對麵床上看新聞,聲音外放。
第一條新聞:某落魄演員被重新啟用,感激涕零,原當年係被陷害,演技大放光彩。
第二條新聞:湖南某紡織廠老板和女工的合影,該廠因保障工人權益而受到了政府表揚。
第三條新聞:稻歌遊說國會,頂住華盛頓壓力,支持菊花的正當權益。
第四條.……
另一個室友笑道:“這些新聞都怪稀奇的,怎麽都是好人好事?你聽的是什麽正能量欄目?”
外放新聞的學生翻了個大白眼:“我也納悶呐!我看的是正經的新聞機構發的最近的熱點新聞,結果聽起來倒像是什麽下三流的網文寫的劇情!聽聽,美國企業為我國民企對抗美國政府,小說裏也編不出來呐!”
“你別說,連號稱‘黑海星’海星影業,和‘死要錢’的終點文學網,都開始做良心產品了。難道最近的社會風氣好轉?世界充滿正能量?資本家為人民服務了?”另一個室友開玩笑道。
曹文說:“我覺得就是你們平時想的太黑暗,謠傳太多。世上哪裏有這麽多壞東西。你看,他們不也經常罵嚴導嗎?”
見他說得認真,其他的室友憋住笑,不與他爭論了。
嚴正卿在學院名聲不好,師兄師姐們都這樣講。
但是你別說,從曹文的一係列表現來看,嚴正卿估計還真沒那麽壞,連那麽傻的曹文都過得舒舒服服的,沒有被在實驗室壓榨到暈倒!
“你們在笑我。”曹文說。
“沒有,這麽嚴肅的事情,我們不會笑的。”
“你們明明一直在笑,都沒有停過!”曹文皺眉:“我要出去買飯了,晚飯後我去實驗室,熄燈前回來。”
曹文是去找他的導師嚴正卿的,他知道老師有一個習慣,每天吃過晚飯都會來實驗室轉轉,巡邏一圈。正好他有個實驗的想法,想請教一下老師。
此時,寢室外,天已全黑,大學道旁的路燈亮著,三三兩兩有本科生下了課,結伴去往食堂。
他一邊走一邊嘀咕:“怎麽大家,連個別同門都說老師以前作風不太好.……可是我覺得並不是這樣啊。”
他走到實驗室所在的大樓,這個時間點,大部分實驗室的燈都黑著,隻有極少數還在加班加點。
那極少數亮著的窗口,似乎不包括他們常用的那一間。難道老師今天沒來?或者來遲了。幸好他下午特意問管鑰匙的師兄借了鑰匙。
走入實驗大樓,大約是因為沒有什麽學生,為了省電,每層大廳隻開了一盞白熾燈,顯得室內極為昏暗。
曹文一層層走上去,聲控的樓梯小燈卻沒有伴隨著他的腳步聲而亮起,越向上走,越像是走入了黑暗深處。
一個不察,他差點跌倒,連忙摸著扶梯,盲人似的慢慢往上走:“學校真是太摳了,這點電都要省……”
整幢大樓一片沉寂黑暗,外界校園的人聲都仿佛被無形的罩子隔絕了,隻有每層樓層的那點遙遠昏沉的白熾燈的光,不死不活地飄來一絲半縷。
啪嗒。啪嗒。腳步聲。
咕咚。曹文聽見了自己咽下口水的聲音。
——太安靜了。他想。
照理說,遠遠看去,明明也亮著幾間實驗室,應該有同學在這裏做實驗啊?為什麽會這麽安靜?
他覺得自己走得太慢了,他們的實驗室在五樓,五樓有那麽高嗎?
*
“啊——打遊戲打得我頭昏腦花,我要去買點宵夜。”曹文的其中一位室友伸了個懶腰,問一旁的同寢:“要我給你帶嗎?”
“帶唄。”
室友穿著拖鞋,就下了床,往食堂而去。他打個嗬欠:“難得有個假日,曹文這小子,還跑去什麽實驗室,多打一盤LOL不行嗎?”
實驗大樓裏在去往食堂的必經之路旁,嗬欠的餘光中,他瞥見實驗大樓上零散的幾窗燈光正一間一間的熄滅。
熄滅的速度勻速而有規律,仿佛有什麽東西極為耐心地撒下一點又一點的餌食。
他沒有在意,又打了一個嗬欠,走過了實驗大樓。
*
數到了五層,就著極其微弱的燈光,隱約看到個“五”,曹文不知緣由,仿佛逃脫蛛網的小蟲般鬆了一口氣。
到了第五層的時候,他總算看見了實驗室門縫裏漏出的一線亮光。
奇怪?剛剛不是看見他們這間實驗室是黑著的嗎?難道是因為他走得太慢,在他之前,有同門或者幹脆是老師從另一邊樓梯上來了?
曹文走近幾步,果然聽到隔著門,實驗室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擰開門。
沒擰動。門從裏麵反鎖了。
他敲了敲門:“有人嗎?”
門後響起了老師嚴正卿的聲音:“小曹?”
果然是老師提前上來了。
隻是老師似乎感冒了,聲音有些沙啞,而且帶著鼻音般的嗡聲,說話有些遲鈍:
“今天.……嗡.……放假,你怎麽……來了?”
曹文連忙道:“是這樣的,老師,我忽然有個靈感,想用實驗驗證一下。你可以開一下門嗎?”
門後的嚴正卿卻沒有回答,過了好一會,曹文看到實驗室門縫裏漏出來的光,似乎晃了一下,門內,老師的聲音又正常了許多,緩緩地問:“小曹,你覺得,我是個好人嗎?”
曹文一頭霧水,心道老師這是什麽意思?
猶豫片刻,他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了上午看到的論壇帖子。難道老師也看到那個帖子了?
他以他的單純頭腦以己度人揣測著:是不是老師看到這個帖子,心裏很不好受,所以一個人反鎖在實驗室裏靜一靜?
門後,嚴正卿又問了一遍:“你覺得我是個好人嗎?”聲音裏有些急切。
曹文想明白了,便連忙道:“老師,雖然大家可能對你有些誤會,但我相信那隻是暫時的,日久見人心,我一直覺得老師是我最尊敬的好老師!當然是好人!”
一語落地,門後歸於死寂,久久無聲。
“老師?您沒事吧?”曹文越想越惶恐,“您別在意那些人!我……”
咯吱一聲。門開了。
光照了出來。
外表像一位社會精英,梳著個背頭,穿著西裝的嚴正卿站在門口,宛如失憶了一般,詫異地笑道:“小曹,你怎麽在這,節假日怎麽不去休息?”
語調,外表,全然是他熟悉的那位導師了。
曹文脊椎上那一直若隱若現的寒意才散去了,他下意識地擦了擦不知道何時冒出的冷汗,答道:“我來做實驗,老師,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嚴正卿笑道:“好了,要做實驗就快些進去吧。”
曹文向他背後的實驗室瞄了一眼,窗明幾淨,器材還是跟昨天他們離開時那樣擺著,沒有任何異常。
他應了一聲,快步走入實驗室。
嚴正卿背著手,看他坐儀器,時不時指導幾句。
曹文隻覺得嚴正卿的態度更溫和了,隻是老師伸手指導他的時候,他一錯眼,似乎看到了老師的手背,似有無數密密麻麻的鼓包。
但等他定睛再看時,卻又沒有任何異常。
嚴正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手背光潔如常。
曹文擦了擦眼,訕笑:“眼花了……”
“少玩點手機,年輕人不要熬夜,好了,早點回去睡吧。明天再來。”
曹文應下,離開了實驗室。
在離開實驗大樓前,他抬起頭,看見導師正遙遙站在實驗室的窗口,似乎在望著他,也似乎望著一片燈火。
不知道為什麽,他一眼都不敢回頭,匆匆地,一頭撞出了實驗大樓。
*
張玉正在看電視。目不轉睛。
褚星奇笑道:“難得有小妹妹也愛看的電視劇。”
他看了一眼畫麵右上角的劇名:《九州星夜》。
王勇道:“.……唔,大概算是愛看吧。”
此時,《九州星夜》正放到一幕:崩塌的茅草屋,爛溝渠,衣衫襤褸,瘦得脫相的農民正畏懼而駭然地被地主按在地上,地主門前掛著一張輕飄飄的人皮,那劣紳叫狗腿子把這交不出租的農民皮剝了,大剪子戳去.……
砰地一聲,電視的屏幕被砸出了一個大窟窿,冒著黑煙,滋滋直響。
高速衝擊的細瑣的碎片,因無害化的領域變作雪花,擦著褚星奇臉頰一側飄飛而過。
褚星奇被驚得眼皮一跳,卻見乾坤圈趕緊躲回少女手腕上。
他盯著“犯事”的少女,少女卻還盯著那被砸爛的屏幕,半晌,回首茫然地看著他們,看了看那電視的遺骸,瞳孔微微一縮。麵上的表情竟然有些僵硬。
片刻後,褚星奇反應了過來:張玉是看得太入戲,結果特質發作了,注意力被吸引了,下意識地動手了。
“噗”。
王勇收回無害化的領域,也難得有些忍俊不禁:“這部劇裏演的倒是挺真。不過,是過去的事了。解放前的事了。”
見張玉的表情還有一點兒僵硬,睫毛低垂了,黑潤眼睛偶地一沾褚星奇,又立刻低下,似乎有些心虛,甚至有一絲懊惱。
褚星奇忍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道:“沒事的,這是在家裏,沒有特安局的人說你。何況就算沒有王隊,我也不會被這一點碎片傷到的。”
張玉將眼睛悄悄一覷,見他臉頰上果然絲毫傷痕,才以為沒有人看見的微微鬆了口氣。點了點頭,又拿了掃把,看了一眼王勇。
王勇道:“以後注意一些就行了。你先收拾吧,我和星奇有事情要商量。”
張玉嗯了一聲,拿起掃把,開始收拾起自己破壞的現場。混天綾則幫她拎著簸箕。
“星奇,你跟我出來一下。”
兩人走了相當長一頓路,確認已經離開張玉的耳力範圍,王勇才道:“星奇,我們可能要搬離天洲市了。”
“什麽意思?”
“小玉的生理年齡已經定格在了十五歲,從進入高中開始,同學發育飛快,她卻將一直維持目前的現狀。”
“十五歲和十八歲、十九歲的差距,已經比較明顯了。以後隻會更明顯。天洲市,有太多她的熟人。而且,小玉和一般人的差距越來越大了。”
“那搬到哪裏去?”褚星奇問。
“特安部和郝主任的意思是,搬到北京去。”
褚星奇挑眉道:“他們不怕小妹妹的特質發作?砸了天洲市的什麽壞家夥,還有中央善後。首都那邊勳貴遍地,砸了什麽花呀草呀,可不好善後。”
“上麵說小玉可以隨時回來看她父母的墳墓。隻是北京有最完善的設備和力量,可以幫助小玉更快更好地控製特質,而且那邊可以更方便安排她的讀書問題,部裏也是出於善意。”
“而且,我和小玉終歸是特質者,長久地停留在地方上,確實不方便。”
說白了,隨著張玉執行的任務越來越多,她的能力之強也被看得越來越清楚。
國之重器,放在疙瘩角落,確實叫人不放心。
褚星奇收斂了笑意:“小妹妹的想法呢?”
王勇道:“這是上麵的決定。但是我和主任同上麵溝通過了,同意小玉可以再留一段時間,最高期限為三年。如果期間,小玉的表現比較好,那麽,她大概可以在天洲市讀完高中。”
“你們跟小妹妹說過了?”
“說過了。”王勇微微一歎:“她說,好。她大概是為了我才同意的。因為她那時候一直望著她父母墳墓的位置。”
*
“小玉!你看了那部劇沒有!”
他們回到屋裏的時候,張玉早已清掃完了屋子,正在接一個電話。
他們都是資深者,聽得一清二楚,電話那頭是個清脆的女聲,大概是小玉目前交的唯一一個朋友,那個叫劉英英的女孩。
張玉可疑地停頓了片刻,答道:“看了。”
劉英英大概是注意到了她那可疑的停頓,忽道:“這部劇聽說要一直播到開學,天州一中開學的時候我們再一起討論劇!你可不許沒看過噢。”
“.……”
張玉沒有說話。
“你覺得不好看?”劉英英見她沒有回話,在電話那頭問。
“.……好看。”
“那這麽說定了哦!”劉英英知道她是不會說謊的,放心而開心地道了別。
張玉掛斷電話,屋子裏一時安靜下來。
褚星奇卻想起方才張玉打破了電視後的表情。大概,小妹妹那一絲懊惱,是非常努力地在控製自己,想盡力多留在天洲市一段時間吧。
人們說小玉情緒淡薄。
但是,陳薇曾經說,小玉隻是情感淡薄,並不是沒有情感。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別的感情。她並不是沒有。
這一點上,褚星奇一直是讚同她的。
三個人各自想著什麽,都沒有說話。
直到王勇腕上的手表嘀嘀嘀地響起,提示他們有新的任務。才打破了這一片沉默。
張玉低頭也看到了自己上的那塊“手表”上顯示的新任務:
“反常式社會矛盾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