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7 章
秦嶺以北, 長城上下,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人間銀裝素裹。
冰雪之中天色漸暗,除夕夜將近。
人們臉上的笑意濃了, 城市裏的商店已提前掛起賀新年的喜慶標語。
大紅電燈籠家家掛,門前對聯貼。畢畢剝剝的爆竹聲, 刺啦的煙花聲交織成響。煙花衝到上空, 將滿空雪花都染上光暈, 空氣裏飄散□□香氣。
天地一片肅白, 城市鄉鎮,大街小巷卻到處洋溢熱烈紅色。
將近年關,辛苦了大半年的人們從五湖四海、大江南北, 重返故園。
他們洗去了一年的風塵,換下了汗濕的工衣,不再愁眉苦臉為加班。
一對剛從大城市回來的年輕夫妻,拉著自己蹦蹦跳跳的孩子一起漫步雪中街道。
“我和我的祖國,一刻也不能分割
無論我走到哪裏, 都流出一首讚歌
我歌唱每一座高山, 我歌唱每一條河
嫋嫋炊煙,小小村落, 路上一道轍
我最親愛的祖國, 我永遠緊貼著你的心窩
你用你那母親的脈搏和我訴說”
街邊燈火通明,街上蕩漾著輕鬆慵懶的歌曲。
透過窗戶看去, 每戶人家都擁在電視前, 春節聯歡晚會前的新聞正在播送:“日前, 通過國家集中帶量采購, 高價值耗材與去年相比,平均降價93%.……”
孩子戴著帽子,裹著襖子,小臉跟商店前燈籠一樣紅彤彤的,天真地仰麵問父母:“爸爸,媽媽,為什麽一年的最後一天叫除夕呢?”
父親想了想,說:“有一個傳說。據說很早很早的時候,有一種特別可怕的怪獸,叫做夕。每當一年的最後一天,它就會闖到村莊裏去吃人和牲畜。人們和夕長期鬥爭時,發現它最怕紅色和聲響,於是每到一年的最後一天,就家家戶戶貼紅春聯,燃放爆竹,來驅除夕獸,求來年安寧。後來人們就管這一天叫做除夕。”
孩子聽得津津有味,睜大眼睛往天上看:“那現在夕還會來嗎?”
母親笑著說:“我們年年守歲放鞭炮,它就不敢來啦。”
孩子卻忽然大叫起來,指著天上::“哇!媽媽,夕來啦,夕來啦!它是白色的,長得像龍,四隻腳,它從天上飛過去啦!”
夫妻倆抬頭看去,漫天大雪紛紛而落,鞭炮的煙靄更添朦朧,天上似乎有一抹模糊白色倏爾而逝,卻什麽也看不清。
從天上看人間,也看不分明。
少女側坐白龍背上,隔著茫茫風雪望向人間,隻看得到地上閃著無數星子般的光彩。一霎時,仿佛天地倒轉,星河生地上,他們反而行在江海。
解除鎖鏈後,霍闕的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二人過長江,越秦嶺,渡黃河,走走停停,花了一個月。
白龍載著少女從天空飛去,卻隻花了幾小時,就從北方飛回了長江流域。
前方是長江三峽中的巫峽,也是霍闕常年居住的地方。
白龍停了下來:“到了。”
他化回雪發白衣的形象,牽著張玉,一步步走到了江邊。
長江波濤滾滾,兼天而湧,聲浪駭人。
江邊卻烏壓壓的都是人。
郝主任、彭院長、常教授、王勇一行人,還有和特安部其他人早已提前得到了消息,率領大批資深者與軍人,麵色肅然,嚴陣以待等在江邊。
郝主任神色複雜:“我們都知道了。小玉,你跟……你跟霍上校一起去取核心文本。”
“是。”張玉應聲。
張玉跟著霍闕下到了水府之中。
碧濤水府,煙波浩渺。
長江之下,積攢千萬年的沉沙與流水一齊東去。
有一張微縮版的三維中國地圖投影,就沉在江中。
魚兒遊過西藏高原,水草穿過秦嶺山脈,螃蟹爬過長白雪山。
流水淌過透明的投影,山川河流在水底微光,旋轉。
這是霍闕常年犧身的江山社稷圖。
他走進其中,每一座高山每一條河都纖毫畢現,都亮著無數歡騰的人聲。
冰冷粗獷的男子聲音,有柔美細弱的女子聲音,有滄桑低沉的老人聲音,齊齊高唱著詠頌這片土地的歌謠。
呼應著歌聲,從山河之中,緩緩升起了一冊散發著金光的古書。
它在長江江底,江山社稷圖之下,裹滿泥沙,被流水千百年衝刷,從泥殼裏露出的一角卻依舊簇新,放著璀璨的金光。
霍闕捧住書,浮出水麵。
他一步一步,走到特安部眾人跟前,捧出了這本書。
看到書名的這一霎,常教授失聲:“原來是它.……果然是它!”
這本書的封皮上,用古老的字體寫著《墨子》。
在他捧出《墨子》的瞬間,無邊金光從書上浮出,飛向整個中國。
噗通,噗通,忽然有一個聲音響起來了,它在整個中國的上方響起來了。
在聽到這陣“噗通”聲的時候,在場的所有資深者心頭都浮出感動與惡寒,仿佛有什麽被當做理所當然,視而不見幾千年的存在,終於被聽到了。
“天、天上.……”不少資深者咽下一口唾沫,身體素質如他們,看到那浮出曆史水麵,顯出真身的存在時,也禁不住渾身戰栗——
一個龐大的影子盤在中國之上,張開的羽翼則遮蓋了大半個世界,雖不見全貌,但它規律的心跳聲砰砰地響在神州上方。
它將脆弱修長的脖頸盤在秦嶺的山脈上,美麗的尾巴逶迤在長江黃河的水波裏,潔白的鱗片一張一合,溫暖綿密的呼吸輕吐在南方的丘陵,身體已大半與中國的土地深深融合。
它正在沉沉睡著,溫柔地呢喃著睡夢中聽到的故事。
它的夢裏有大漠黃沙,雪域高原,江南煙雨。有秦時的明月漢時的關,有唐詩的劍光浸在美酒中,有宋詞的清麗煙波……這些景象不停在天空上變幻。
三皇五帝夏商周秦漢唐宋元明清,那些它曾經曆過的,不曾經曆過的,都通過深度的融合,進入了它的夢裏。
長江壯麗,黃河雄豪,千古青史繪成神州一夢,讓這頭星空巨獸醉得不知桑田滄海。
他們此時正站在它的胸口位置。
霍闕取出核心文本的位置,正在它的胸口。
“那是什麽?”張玉抬起頭,也看到了那遮蔽著中國,演化著青史的巨獸。
霍闕道:“那是世界的世界真身。”
張玉眼睛眨也不眨看著他:“那你呢?你是誰,為什麽會知道核心文本所在?”
她固執地等著他的回答。其他資深者也有此問。
霍闕卻神色黯淡,久久不語。
看到核心文本的真容後,一旁的郝主任、常教授卻早已將所有線索全部被串了起來。
常教授跟老兄弟郝主任對視一眼,得到他許可後,歎了口氣:“我來說吧。”
常教授道:“附屬文本本身就是超級文本的劇情層,是其內容。,與,應當都分屬‘兼愛’。”
“‘視人之身,若視己身’是兼愛篇的原文內容。”
“與應當是‘非攻’。”
“是“尚賢”,而是尚同。”
一個資深者疑惑:“與之爭,為什麽會是‘非攻’?非攻不是要和平,不要戰爭嗎?”
常教授道:“並不是這樣。墨子主張的非攻,不是完全廢止戰爭,而是要求停止‘不義之戰’。相反,有些征伐,墨家認為必不可少,比如湯伐桀,武王伐紂,在墨子的概念裏,都不叫‘攻’,而叫‘誅’。‘誅’就是順應民心的戰爭。麵對不義之舉,殘暴之徒,墨家恰恰是一貫主張要去誅惡的。”
“並不符合‘非攻’,它是對‘非攻’的扭曲。而文本的作為才真正符合‘非攻篇’的內容。”
“因為三國與三王墓都是中兼愛篇以附庸文本的形容具象化,所以三王墓中能夠集中體現‘視人之身,若視己身’的客,直接取代了碎片的出現。”
“可能是兼愛篇與非攻篇的交集,因為三王墓裏既有代表兼愛的客,亦有代表反抗不義之舉的‘赤’。赤重新出現了,複蘇的卻是文本,很可能就是因為代表‘非攻’的直接取代了赤的位置。”
“而墨子的主張概括起來,就是兼愛非攻、尚賢尚同、天誌明鬼。”
“目前沒有出現過的,看似隻有代表‘天誌明鬼’的附庸文本……”
在看到《墨子》後,又看到了特安部的信息後,以常教授的學識,早已將一切都想了清楚,瞬間聯係了起來:“實際上,天誌明鬼早就出現了。或者說,‘天誌明鬼’,才應該是出現的最早的附庸文本。”
“墨子的主張之間並不割裂,是一個整體。”
譬如尚賢尚同,天誌明鬼之間的關係。
墨子說尚賢尚同,要求政權向農與工肆之人也開放,要求賢者舉而上之,不肖者抑而廢之。以賢德選拔管理者,甚至,選天子。
選出一整套的班子後,然後是統一思想。
選出來後,民眾擁護被選出來的賢者們,而這些層層的賢德的管理者,則必須貫徹天子的思想,天子則必須貫徹天誌/鬼神的要求。
那天誌明鬼又是什麽呢?
在天誌明鬼篇裏,墨子講的很清楚。
“尚賢者,天鬼百姓之利,而政事之本也”。
“上中天之利,而中鬼神之利,而下中人之利。”
“墨子試圖說明萬民的利益於天、鬼的利益一致。天、鬼之利,在人間就是‘人之利’。
譬如夏桀,商紂,周幽王等,都是暴虐百姓,所以天誌鬼神都要來懲罰他們。
墨子所崇尚的天誌,鬼神,其實是墨子所代表的生產者,勞動者的意誌的化身。他崇尚天誌鬼神的用意,跟其他統治階級推崇宗教是截然相反。
其他統治階級宣傳天命,鬼神,是為了蒙騙百姓,恐嚇人民,壓迫人民。
而墨子之所以宣傳天誌,明鬼,是出於時代的限製,主觀上卻是為了百姓的利益。
按墨子對天、鬼的解釋,也就是說,尚賢尚同裏,賢的標準,尚的同,都是指人民群眾的利益和意誌。”
“推選出來的人,必須層層尚同,百姓同於天子,天子尚同於天/鬼神。而這個‘天誌’、‘明鬼’,在墨子的理論裏,就是民眾的集體意誌.……也可以叫做‘土地意誌’。”
之前,安其拉發給中國一則消息:楚王偽裝成青銅女神像的樣子,出現在了美國北方。更糟糕的是,出現在美國南方的羽蛇神,跟出現在美國北方的楚王,它們都是被“真相”喚醒的,而且能量性質完全一致。
——但“真相”是韓國土地意誌的殘餘力量所化。
被它所照到的人會產生異變。
但是異變的人裏,居然會出現曾經在《青春》與《雷鋒》、《將進酒》、《柳毅傳》等文本世界裏才出現的怪物。
須知,無論是《三國演義(桃園結義)》《三王墓》還是《青春》、《雷鋒》、《將進酒》、《柳毅傳》都是一個超級文本的附屬文本。
“真相”能喚醒作為《三王墓》文本人物的楚王,還能喚醒美國南方沉睡已久的印第安人的“土地意誌”,異變後的怪物又是這些超級文本附庸裏的怪物集合。
這些信息綜合起來,說明了一件事:“真相”的力量來源,必定跟這些文本係出同源。
可是“真相”是韓國土地意誌的力量所化,跟其他土地意誌的力量也係出同源。
如果這樣推論下去,就能得出一個十分可怕的邏輯推論——“土地意誌”的存在,很有可能也是超級文本的一部分。
這也是特安部得到安其拉的消息,就立刻下令找到霍闕的原因。
而此刻看到《墨子》,這個推論已經被徹底證實了。
常教授看向霍闕:“霍上校,我說的對嗎?或者應該叫您——‘天誌明鬼’。”
霍闕靜靜聽著常教授的分析,麵上浮出一抹苦笑,緩緩頷首:“是。你說的一點也沒有錯。世上從沒有‘土地意誌’,我們本質上都是‘天誌明鬼’的文本所化。我就是‘天誌明鬼’的主要內容,也是它的內核層,書靈。”
一語既出,四座皆驚。
資深者們都驚異地望著霍闕,陳薇喃喃:“可、可是如果你已經存在了數千年……文本世界為什麽可以這麽久不融合……”
霍闕道:“因為在漢朝時,我做過一次選擇。我自願接受捆仙繩的封印,遺忘了所有文本的記憶,延緩了世界的融合。”
張玉凝視著他:“那……霍哥哥,你現在的選擇呢?”
張玉背後,特安部的人也在緊張地看著霍闕的一舉一動。
王勇就站在郝主任身邊,更是緊緊盯著水麵,預備一有意外就出手。
他們已經預備好了拚上一切搶奪霍闕手裏的核心文本。
“我的選擇?”霍闕說:“小郝,其實你們的研究有一點錯,地球其實可以容納一個超級文本存在。不過,隻能容納一個超級文本。”
郝主任原本是眾人裏神色最淡定也最複雜的,但當霍闕說出後一句話時,他瞳孔驟然一縮:“你的意思是——!?”
霍闕卻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下一刻,《墨子》金光大作,天翻地覆。
眾人被拉進了巨獸之夢,懸在廣袤無垠的中華大地上空,看到了無數神奇的演化。
“這是哪裏?”張玉問。
霍闕輕聲道:“它在東周而來,卻汲取了更早的封存在土地裏的記憶。這是它汲取的土地的記憶。也是我的記憶,是墨子的劇情層。”
“人猿相揖別。
隻幾個石頭磨過,
小兒時節。”
古猿在殘酷的天風雨雪,驚雷閃電,猛獸怪禽的困鎖裏,一步步,在百萬年裏走向人模樣。
元謀人、藍田人、北京人……火焰、石頭、泥土。他們步履蹣跚,東張西望,望著火焰,手舞足蹈。笨拙的喜悅,鮮血流出的慌張驚恐,張玉低聲道:“這些人好像文靜。”
他們磨石頭,製作石器;馴養動物、馴化植物;摸索陶土,人類漸漸蛻去了野獸的外貌,如嬰啼世間,張開眼睛看向世界,逐漸清明卻仍顯懵懂的眼睛,張玉喃喃道:“他們.……又好像我。”
陶術陳薇等人都沒有明白張玉為什麽會聯想到李文靜和她自己。
唯獨霍闕聽到,他知道李文靜的存在,張玉的過去都寫在檔案裏。他看了他們一眼,忽問陶術:“你還在幫小玉補習功課嗎?”
陶術聽到霍闕問,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
霍闕又問:“那你會幫文靜學習知識嗎?”
陶術楞了一下,不知道他的用意,霍闕卻沒有等待他的答案,帶著他們繼續往前走。
“銅鐵爐中翻火焰,為問何時猜得?不過幾千寒熱。
人世難逢開口笑,上疆場彼此彎弓月。
流遍了,郊原血。”
石器、陶器、采摘、種植、畜牧,手工業.……以石頭為根基,人類開始鑄起圍牆,圖畫走向文字。王權宗教禮儀相依,城邦拔地而起,最古樸的文明雛形出現。
石頭的根基走向銅鐵爐,銅水燦燦若金,中華大地上,文明星星點點,四方而起。
交流、征伐、融合。
戰車車輪滾滾,犀牛皮製的戰鼓擂起,各色繪製不同象征的旗幟飄飄,古戰場血流飄杵。
隨著劇情層的演化,文明開始趨於統一,人類在曆史上愈走愈遠。
但饑餓、寒冷、病痛、貧窮、仇恨、戰爭,從未停歇。甚至在最廣袤的人民中越演越烈。
“一篇讀罷頭飛雪,
但記得斑斑點點,
幾行陳跡。
五帝三皇神聖事,
騙了無涯過客。
有多少風流人物?
盜蹠莊蹻流譽後,
更陳王奮起揮黃鉞。”
瘦黑,肋骨根根突出,身著幾塊碎布的男男女女們跪倒在地,被白胖者搶走了最後一點糧食。
荒廢的農田,倒塌的茅房,破敗的鄉村,嶙峋屍首堆積如山,食腐的鳥兒啄食著死去兒童的眼珠。
被徭役送上前線的貧家青年在戰場上,在服苦役的路上流盡最後一滴血,他們留下的土地被巧取豪奪,老弱婦孺或餓死家鄉或為奴為婢。
而朱門高高,玉殿深深,錦繡堆成,金銀遍地,珍饈無度。
豐滿白皙的公卿們享受著敲骨吸髓的富庶,使奴喚婢。
一年複一年,一日複一日,隻想活著的人們隻能選擇拿起了木棍,拿起了刀兵。
被精心供奉的帝皇廟宇荒廢生野草,衣冠們喊叫著“盜蹠”四處逃散。
有不甘被糟踐而死的人高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奮力揮舞黃鉞,一呼百應。
有不願被敲骨吸髓而死的人係起黃巾,天下起烽煙,天街踏盡公卿骨。
有隻想填飽肚子的人抱著幾千年來對均田免賦,平買平賣的夢想,殺牛羊,備酒漿,打開城門。
有望斷千百年鮮血餓殍死魂靈的命運的人,借天國之名,想讓這片土地上的大部人人擺脫悲苦,求得一個現世公平。
他們一次複一次的失敗,但這片土地上的饑餓、寒冷、病痛、貧窮,無窮災禍,卻讓他們一次又一次地複生。
張玉站在中華大地上方,怔怔地望著土地上千百年來無窮無盡的饑餓、寒冷、病痛、貧窮、仇恨,長夜漫漫,伴隨著長江滾滾,黃河濤濤,從曆史每個角落,都傳來了中華民族最廣大人民的深切悲嚎。
“歌未竟,東方白。”
這是劇情層嗎?可是,為什麽看著像是中華民族的曆史?
她抬起頭,卻看到了站在她身邊的霍闕的神情。
他一句話沒有說,一個字沒有吐,隻深深地、悲切地凝視著這一切。
他的頭發竟然變成了記憶碎片裏的烏黑,又變成被封印時的灰色,最後蛻變向了雪白,甚至於他整個人都在褪色、透明,一隻袖子已經消散成了無數光點,
少女罕見的有些慌張:“霍哥哥,不要走……回來……”
這時,劇情層還在演化。
一次次的失敗,一次次的悲號,一次又一次的更進一步。
直到暗夜深處,一點火焰逐漸明亮。
霍闕聽到她的呼喚,低下頭來,他凝視著她,也像透過她,看著更遙遠的東方。
從有意識以來,他就一直在這片土地上,作為“土地意誌”存在。
刀光劍影,紅塵風霜,他與中華民族同呼吸共命運,絕大部分記憶都是這片土地賦予的。
他早就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所謂的文本生物,是“天誌明鬼”的一部分。還是這片土地上所誕的生靈了。
此時,文本逐漸撕裂,外界的聲響透進了文本世界。
山下城鎮裏滿街慶祝的歌曲飄了進來:
“我的祖國和我,像海和浪花一朵
浪是海的赤子,海是那浪的依托
每當大海在微笑,我就是笑的旋渦
我分擔著海的憂愁,分享海的歡樂
我最親愛的祖國,你是大海永不幹涸
永遠給我,碧浪清波,心中的歌……”
霍闕將書放在了張玉手中,溫柔地將她的手輕輕合上,露出一個微笑:“你長大了。”
這就是他的選擇。
張玉臉上緩緩滾落滾燙淚水。
霍闕抬手去擦拭,卻怎麽也抹不去。
他的周身逐漸虛幻透明。
除夕之夜,覆蓋了整個天空,盤踞在中國大地上的巨獸緩緩張開了眼,從千年的漫長夢境裏醒來了。它揚起遮天羽翼,順從了它心髒的選擇,一步步從地球的虛影上掙開,往無盡的宇宙時空飛去。
文本世界撕裂開來,張玉手上的書化作青煙嫋嫋消散。
“砰”——
城鎮裏,熱鬧的鞭炮聲響起來了。
孩子們歡呼著。
電子鞭炮一閃一閃的,給暗夜灑去片片紅色。
辭舊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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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終
請假7到10日,準備第三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