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料理
於是那一日進宮,晏昭昭在聽到五皇子時的情緒反常便可以解釋了。
南明和對晏昭昭的了解是長足的,所以稍加思索就明白過來,那位出身低微甚至根本不得女帝喜愛的五皇子,一定是通過某些手段獲取了晏昭昭的信任與支持。
這種事情,若是女帝和公主還健在的時候恐怕不會被允許發生,所以女帝和公主可能都同樣遇到了意外。
甚至連晏珩都可能因妻子去世而憂思成疾,而自己正可能因為顧家的事情分身乏術,故而隻留了昭昭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在世間受苦受難。
梁喑能通過什麽手段呢?
一個無權無勢的男人,騙取一個彼時孤苦無依又心中苦痛的女孩兒,最簡單的方式是什麽?
無非是欺騙感情,用那些毫無實際作用的甜言蜜語叫人頭昏腦漲,最後還心甘情願地上了他的賊船。
否則在彼時晏昭昭手上能有的權勢情況下,梁喑那等身份地位的皇子,就算是翻了天去都不可能坐上帝位。
他的小姑娘選錯了人,在扶持梁喑上位之後便被梁喑反水殺了頭。
南明和嗤之以鼻。
一個隻會通過不入流的手段來騙取小姑娘的人,在南明和的眼裏甚至連男人都算不上。
他又想到晏昭昭剛剛回來的那些時日。
她毫無安全感,對父母的依賴前所未有地深,對他的依賴也是一樣——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旁人對她的愛,所以在他的身邊她格外快樂而舍不得。
這是梁喑造的孽。
總有一日,南明和會叫他血債血償。
在某些方麵,南明和與晏昭昭有著驚人的相似,晏昭昭死心眼認人,他也一樣。
昭昭對他如此依賴,所以南明和加倍地對晏昭昭好。
重來一次的晏昭昭便不如以前一樣熟視無睹,而是在收到他送來的護身符和香囊的時候寄回了一串翡翠天珠,也會因他的院子被打砸了而雷霆大怒,更會知道他喜歡甜口,在他的薑湯裏加蜂蜜。
所以那一次,晏昭昭才會放下身段,放下了自己兩輩子的自尊,來他的院子裏找他,即使暴雨傾盆,她都要爬樹翻牆過來,偏執而痛苦地問他為什麽。
她舍不得,割不了,放不下,不甘心。
正如他一樣,飲鴆止渴,揚湯止沸,飛蛾撲火,恕無可恕。
也正是這般,她每一次生病的時候身邊都離不得人,恐怕病得昏昏沉沉,分不清前世和現在,所以數次都隻能抓緊了身邊唯一的一個他,生怕他也將她拋棄。
也正是這般,她才會在回過神來之後努力地充實豐富自己。
她有這樣或者那樣多的仇人,公主和女帝出意外的原因她興許都不明白,才會對宋福金晏芳蕪之類的事情如此警惕。
所以她得了天花奄奄一息的時候,她前所未有地與南明和靠得近,她知道了他的秘密,便也舍得將自己的秘密與他交換。
隻是彼時他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守護好這個秘密,所以拒絕了她——盡管如今他也覺得自己並沒有能力能夠守護好這種對於別人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的秘密。
這些事情她不能與旁人說,隻能壓在自己心裏,逼著自己成長,逼著自己成為一個能夠保護所有人的人。
這確實是他的昭昭啊。
他唯一慶幸的是,這一次遇到渾身傷痕累累回來的昭昭之人是他而不是旁人,是他能夠重新再一次地保護她守護她,叫上輩子的遺憾再不重來。
這牆角,梁喑這輩子就別想再挖了,晏昭昭他必然會守得死死的,誰也別想搶走。
至於後來的話,元依媛倒可能確實沒有騙他。
他後來能再回襄城的時候,一定是將顧家全部給料理了的時候。
以他的脾性,如若知道晏昭昭因這種原因不幸離世,他應當很樂意拉著那位新帝給她陪葬,甚至拉著整個大羲一同滅亡。
顧家的責任和本義在他心裏遠遠沒有一個晏昭昭重要。
至於昭昭,他人生之中唯一的一束光,就算死了,他也決計不會放手。
所以南明和勾了勾唇,在這場談話之中頭一次主動問元依媛道:“我是不是將她的牌位留在了自己身邊啊。”
這不是一個問句。
南明和玩味地看著自己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重新串起來的一串翡翠天珠,目光之中微微帶著篤定。
他不僅猜中了,更是十分篤定,不帶猶疑。
所以這才叫元依媛更加驚愕。
她臉上的神情忽然變得空白,卻馬上又開始變得更加狂熱起來。
興許是她意識到南明和還遠遠比她想的要多智近妖,也興許是她覺得今生的南明和聽進去了她的話,她的話語開始激動了起來:“世子,我是一心一意想要跟著您的。”
她情不自禁的提到了南明和的一個禁忌。
南明和沒有說話。
他端起了那杯“龍引”,果然見到元依媛的臉上浮起了希冀的光芒。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便當著元依媛的麵,鬆開了自己的手。
那一杯耗盡了元依媛如今能有的力量才換來的一杯龍引,就這樣被南明和毫不留情地摔在了地上,棄之若履。
瓷片碎了一地,芳香的茶液撒了一地,南明和抖了抖自己素白的衣袖,一點兒也沒有沾到。
元依媛臉上的神情便凝固了下來,她不可思議地看了南明和一眼,忽然尖叫著開口:“憑什麽!晏昭昭她憑什麽!”
女人尖叫的聲音讓南明和格外地難以忍受,他霍然站起了身,抖了抖自己的衣裳,冷笑了一聲。
“因為她是晏昭昭。”
南明和推開門就往外走。
晏昭昭不知什麽時候來了,她正瞪圓了一雙眼睛,眨巴了兩下,仿佛因為他這句話非常驚訝。
南明和的臉上不禁有了笑容,他伸手去牽昭昭,昭昭便順從地握住了他的手,跟著他往外走。
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看裏頭崩潰倒地又滿臉憎惡的元依媛一眼,目下無塵,眼裏隻盛滿了眼前的南明和。
正因如此,南明和才會不由自主地說出這樣一句話。
因為她是晏昭昭,這世上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晏昭昭。
無論她做什麽,她隻需要在那裏,便是他的白月光朱砂痣。
南明和的心情似乎很好。
晏昭昭嘟了嘟嘴,問道:“哥哥方才在裏頭和她說些什麽?”
晏昭昭最終並沒有選擇去聽元依媛究竟和南明和說了什麽,一開始的時候她確實覺得自己可以去聽聽,可是當南明和真的牽著她到了元依媛選好的廂房前的時候,她又覺得沒意思了。
她二哥哥都能牽著她過來了,可見南明和對自己之信任。
而正如南明和信任寵愛她一般,她也應該同樣信任南明和。
更何況元依媛能說些什麽呢?
無論是什麽國家隱秘的大事兒,還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那都和晏昭昭沒關係。
畢竟能挖倒的牆角都算不上好牆角。
所以晏昭昭便叫南明和一個人去了,自己在樓下的花園子裏點了兩個乖巧聽話的丫頭陪自己釣了一會兒魚,聽到元依媛尖叫的時候才丟下魚竿來上樓看看。
不過看樣子元依媛這是挖到了鐵鋼板了。
她上來就聽到南明和念自己的名字,說因為自己是晏昭昭。
這三個字往日晏昭昭從不覺得有多麽好聽,可從他嘴裏舌尖緩緩說出,用他清和而頗具青年意氣的嗓子承載著,便與旁人叫她的名字完全不一樣。
晏昭昭忍不住臉上的笑,臉頰上的酒窩一邊一個,可可愛愛。
她二哥哥是她一個人的二哥哥,旁的什麽阿貓阿狗,想都不要想。
元依媛忽然發了瘋一般地尖叫起來:“晏......”
隻可惜她這句話還沒說完,一邊的角落裏忽然站起來一個人,手在元依媛的脖頸處用力一砍,就將她給砍昏了過去。
“公子?”
那人拱了拱手,晏昭昭方認出來這個是明一。
明一的意思大約是在問南明和要怎麽處理這個元依媛。
南明和甚至沒有回頭,他隻是勾了勾自己的手背,示意明一隨意處理就罷了,一邊又專注地轉過頭去看晏昭昭,有些下意識地想將晏昭昭抱起來,才意識到她已經是大姑娘了。
不過晏昭昭再高也長不過他去,已經逐漸有了青年模樣的南明和長臂一伸,就如同從前一樣將晏昭昭抱了起來,叫她坐在自己的小臂上,攀著了自己的脖頸,是個很乖巧地抱小姑娘的姿勢。
“昭昭想要料理她?”
南明和察覺到晏昭昭正抱著他的脖頸回頭看昏倒在廂房之中的元依媛,微微笑著開了口。
晏昭昭搖了搖頭,語氣嘲諷道:“料理這樣的蠢人,沒得叫她傳染了。”
元依媛確實蠢,她興致勃勃地在這間酒樓裏定了一個廂房,卻全然沒有發現整個酒樓已經被南明和給包了下來,若是她機敏一些,晏昭昭興許還樂意高看她一眼。
可惜她真是實在不配讓人高看她一眼。
不過晏昭昭笑著眯了眯眼睛,一隻手輕輕地在南明和的脖頸上撫了撫:“隻是我看到一個比她還蠢的,不如叫她們自己玩兒去,我也想看看她們能玩成什麽模樣。”
晏昭昭說著拍了拍手,南明和身邊的一間廂房忽然就打開了門,裏頭的明二推了一下,就將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女子給推了出來。
她臉上已經沒有了半年前晏昭昭見她時候的從容華貴,骨瘦如柴又十分瑟瑟發抖,看上去還有些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