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黑暗
一道有些驕橫的嗓音忽然從一側飛了出來。
晏昭昭很無語。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到哪裏都能遇到這種類似於晏芳華一樣,根本沒有腦子的人。
原本以為晏芳華這種又蠢又沒有自知之明的人畢竟是少數,怎麽到了這兒還能碰見?
晏昭昭歎了口氣,壓根不想回頭,更不想搭話,拉著南明和就走。
“你站住!”
那人蹬蹬蹬幾步就跑到了晏昭昭的背後,手剛剛想要拍到晏昭昭的背上,就被晏昭昭一巴掌給拍開了手。
南明和沒有說話,他將晏昭昭拉到了自己身邊,目光冷淡地看著剛剛居然想要對晏昭昭動手動腳之人,眉目裏瞧不出不悅,心中如何卻未可知了。
來人看上去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生的圓滾滾胖乎乎的,看上去還挺討喜,年紀也不大,十三四歲的樣子,與白芙蕖年紀相仿。
她身上也正好穿了一身鵝黃的衣裳,用料講究,麵容也富貴,看得出來必定是哪家的世家大族裏頭出來的。
隻是這姑娘一雙眼睛瞪的圓圓的,像是一隻高傲的大公雞,仿佛恨不得將晏昭昭給吞下去一般。
可惜鵝黃本來就是個非常挑人膚色的顏色,原本沒有晏昭昭在,這姑娘倒還尚可,如今兩人一碰麵,晏昭昭這雪膚已是世間少有,就顯得她皮膚稍焦黑一些,不是那樣好看了。
也不知道她這樣生氣是不是因為晏昭昭搶了她的風頭。
不過黑也有黑的好處,她的容貌看上去比晏昭昭要成熟許多,說話好像也非常鏗鏘有力,乍一看頗有氣勢,就像是已經篤定了晏昭昭與南明和剛剛在對白芙蕖下壞手。
“你們是山長的孫子孫女,那也不能朝我動手啊,打我做什麽,欺負人!”
這小姑娘看上去長得可可愛愛,說起話來卻一點兒也不含糊,劈裏啪啦地如同倒豆子一般罵了起來。
大約是現在的晏昭昭與南明和誰都認得,見了麵都能喊出來兩人的身份。
畢竟兩人成績同樣優秀,生又生的好看,再加上兩人是元幕老先生的嫡親孫子孫女兒,估計已經沒有人不認識昭昭和南明和了。
晏昭昭並沒有回話,隻是垂下眼簾,看到小姑娘手背上確實是有一點兒紅,大約是剛剛自己拍的那一下叫她吃痛了。
不過晏昭昭卻不會覺得心有歉意。
她不喜歡腦子一根筋,偏生還就隻肯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之人。
這小姑娘雖然生的可愛,可她怎麽這樣不講理,分明是她動手動腳想要靠近自己,這才被自己給拍開了,怎麽如今又算上動手了?!
晏昭昭臉上的神情一下子就冷淡了下來,她伸手扯了扯身邊的南明和,倒看到南明和正低頭在仔細打量白芙蕖。
他的目光並不放肆孟浪,這樣非常普通的打量也並不帶著對旁人的不尊敬,甚至幾乎不可能給被看之人帶來困擾,隻是普普通通帶著探究的一眼罷了。
但是這位白芙蕖也不知道心裏頭究竟是怎麽想的,她臉上紅了一片,在南明和的目光之中幾乎紅成了一隻煮熟的蝦。
南明和的目光也不至於如夏日驕陽一般看得她這般罷?
偏生這白芙蕖還時不時抬頭看南明和一般,做出一副非常嬌羞,不好意思與南明和對視的模樣,看上去十分的惹人憐惜。
晏昭昭算是看明白白芙蕖的意思了。
她知道楚楚可憐是對付一些淺薄男子的技巧,有些男人自尊心膨脹,就好這一口。
晏昭昭看白芙蕖的眼裏有些帶著譏誚的憐憫,這目光叫白芙蕖很不好受,卻無可奈何。
晏昭昭從初見時對白芙蕖的欣賞之感已經完全變成了鄙夷。
小蘿卜頭一個,年紀輕輕地好不容易考上了元家的族學,竟不想著好好學習,來了這邊便各種勾心鬥角耍心眼,又朝著外男這般,簡直比在宮裏頭的時候還要累。
晏昭昭大約明白白芙蕖是想要得些世家公子的青眼,故而才這般矯揉造作。
誠然,嫁個好人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事情,可這世道從頭到尾都講究的是門當戶對,世家大族的公子鮮少會娶一個出身白家的女子,白芙蕖的算盤很難打響。
白芙蕖能考進來,有這念書的才華,不如好好想著怎麽將學問做好,來日未必沒有靠自己出頭的機會。
可這在念書的地方打著這樣齷齪的打算,簡直就是旁門左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出頭想瘋了。
不過晏昭昭沒空將時間浪費在與小姑娘口角上,更懶怠去提醒她們。
既然自己喜歡想下賤事兒,那就想罷,晏昭昭又不是什麽聖母,實在覺得自己沒有這個義務來規勸她們,自己愛如何便如何唄,與她無關。
那胖乎乎的小姑娘見晏昭昭與南明和皆不說話,臉上也有些不好看,漲紅了眼,掐著腰大聲地說道:“元清秋!你打了我的手,你不要道歉嗎!”
嗓音倒是中氣十足的很,也不知道以後是不是也是個這麽喜歡管閑事的性子。
晏昭昭著急與南明和多呆一會兒,見那小姑娘將鍋丟到自己頭上來,晏昭昭實在覺得有些無語。
先撩者欠,是小姑娘自己見了晏昭昭在與白芙蕖說話,白芙蕖自己心裏頭沒有底說不過晏昭昭,居然就開始掉眼淚,也虧得這姑娘竟然會直接相信。
說好聽一些是耿直,說難聽一些就是蠢,巴巴地被人當了刀使,這姑娘居然還一副非常正義與有榮焉的樣子。
實在有趣。
晏昭昭不欲多糾纏,隨便揮了揮手說道:“那好吧,就算是我錯了,對不起這位師姐,先告辭了。”
說著晏昭昭又將目光投向一邊扭著自己衣角的白芙蕖,目光之中帶著似笑非笑的譏誚:“白師姐若是得空,不如好好備著我祖父的考校,心裏頭想著些有的沒有的,可對考校無益。”
晏昭昭向來是不吝嗇仗勢欺人的,有些資源本來就是她本身具有的,雖說不會當真去走後門,但是拿出來嚇唬嚇唬人,難不成不是天經地義麽。
白芙蕖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許多,她眼眶果然又紅了,嚶嚶哭了起來。
晏昭昭不想見這樣柔弱的小白花在風中哭泣,連那個胖乎乎的姑娘也沒有多看一眼,直接拉著南明和就走了。
南明和卻已經在心裏頭後悔起來了。
元幕老先生這裏人太多了。
人一多便容易起衝突,先前那男學生將晏昭昭撞得摔了一跤,好歹掌心的擦傷不重,一會兒便止了血,可不代表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更何況還有麵前白芙蕖一般滿腹心思的人,也有那姑娘一般不分青紅皂白又自以為是的人,這種蠢貨最容易被人煽動。
晏昭昭不是個喜歡主動惹事情的性子,架不住別人想要惹她啊。
若是旁人,打發了也就打發了,可偏偏是元幕老先生這裏手下的學生。
若是普通世家的子弟,南明和還真不放在眼裏,可這些都是元幕老先生的心頭肉,南明和敢動一下,元幕老先生恐怕想能把天花板都掀了。
所以南明和愈發開始琢磨心裏頭那些小九九了。
晏昭昭與白芙蕖直接就分頭而行了,不過她走出去一段路,就忽然發覺自己頭上的珠花掉了一朵。
那珠花顏色新奇,又是南明和在路上的時候買給她的,晏昭昭簡直喜歡的不得了,左右也沒事情做,就又拉著南明和原路折返,正好聽到剛剛那胖乎乎的小姑娘正在與白芙蕖相談甚歡。
“我還以為元家那兩個是個什麽有本領的人呢,沒有想到居然會在自己來的第一天就針對自己的室友,真是可恥。”
這是那胖乎乎的姑娘所說的。
“也並非是她不好,原本也是我不會說話,這才惹了師妹不快。”
白芙蕖歎了一口氣,語氣溫和,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今日師姐出手相助,若有榮幸,芙蕖很想問一問師姐的名姓,然後也好相稱。”
白芙蕖的語氣放得愈發溫和。
那胖乎乎的小姑娘還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轉了轉頭便說道:“我叫沈簾兒,揚州人。”
沈簾兒也沒有說自己的身份,隻說來自己的名姓與籍貫,還真一副很想與白芙蕖結識的模樣。
“白芙蕖,揚州人。”
“你也是揚州人!這可太巧了!”
沈簾兒很高興的樣子。
白芙蕖也適時作出驚喜的模樣,主動牽起了沈簾兒的手:“竟與師姐也算是老鄉了!不如去我宿舍裏頭坐坐,我娘親還留了一些揚州的糕點。”
“去你宿舍,別又瞧見那臭不要臉仗勢欺人的了,走,你去我宿舍。”
沈簾兒大手一揮,就拉著白芙蕖走了。
已經被沈簾兒判定為“臭不要臉仗勢欺人”的晏昭昭一頭霧水。
她已經感覺到胖乎乎姑娘對自己傳達來的惡意,實在有些摸不著頭腦。
如今的孩子都這樣好騙麽?
因為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就莫名其妙地開始討厭一個人,然後看她做什麽都不順眼,言語裏就帶刺,一句一句地紮人。
這有什麽意思?
另外晏昭昭還看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她剛剛分明瞧見白芙蕖看沈簾兒的目光之中帶著一絲豔羨與一絲輕視,還有許多的熟稔,夾雜著莫名的嫉妒。
白芙蕖,應該是認識沈簾兒的。
不過她們一來就做了好朋友,是巧合麽?
時映雪卻不相信。
這等巧合,一般都是事在人為。
所以她勾了勾唇,忽然跳了出來,揚著嗓子說道:“兩位姐妹情深,要在背後說人壞話,不如挑個僻靜的地方,如今巴巴地被我又聽了去,也不曉得你們心裏怎麽想的。”
沈簾兒氣衝衝,必定被晏昭昭這話氣的要死;
白芙蕖是個慣會做戲的,被晏昭昭抓了個正著,指不定心中怎麽作嘔呢。
晏昭昭才不管她們作何反應,轉過身就走了。
她本就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這書院裏頭又慣講究什麽“人人平等”,若她受了委屈,叫她咽下去是絕不可能的事情,受了什麽委屈,直接還回去不就是了。
若是這白芙蕖日後還要對她動手動腳,她也並不是很在意自己究竟會用什麽法子來對付她。
晏昭昭的字典裏可沒有“委屈求全”四個字。
她幾步跑到了南明和的身邊,拉著南明和就走了。
南明和心中還在想著自己確實疏忽了,女學生的資料身份背景還沒查個齊全,理應催一催明一明二他們的。
見晏昭昭其實也並沒有因為兩個幼稚的女學生不愉快,南明和不由得緊了緊手裏嬌嬌小小柔軟的小手。
他見不得光,不怕做黑暗之中蟄伏的毒蛇,為了保護自己的光,可算得上不惜一切代價。
南明和帶著晏昭昭去新的飯廳之中轉了一圈兒,陪她用了些膳食,見飯廳之中的菜色雖然素淨但勝在幹淨衛生,便覺得這飯廳倒也勉強還行。
不過晏昭昭的身子因晏芳蕪那邊的藥虛了好幾年了,如今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吃的好些未免影響以後身板兒,便又開始琢磨究竟要怎麽樣才能將自己的小姑娘給喂得好些。
兩人將要分離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之時了。
蘇州的夜晚稍稍還有些涼意,南明和怕夜間下了露水叫昭昭受涼,便將她送到了女院的門口,叮囑她早些回去,莫要在外頭貪玩。
晏昭昭乖巧應了,眉目裏卻已經看出她二哥哥好像心裏頭想著什麽,便踩在一邊的石墩上,這才夠到了她二哥哥的眉頭,輕輕地摸了兩下,一邊說著話。
“哥哥莫要太擔憂我了,這邊倒還好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何況日後也不是見不著了,若是哥哥與我都能過了祖父的考校,以後也能常常見麵。”
南明和點了點頭,催著晏昭昭進了北院的小門,見她的身影消失了,這才轉過身走了。
南明和並沒有走在光亮處的習慣,牽著晏昭昭的時候習慣走光亮處是因怕昭昭懼黑,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往往是貼著高牆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