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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應當

  “朕說的話,你可明白?”


  女帝說話的語氣比當年琮陽公主將虎符丟在他的麵前時要溫柔很多。


  但是這種溫柔卻並不是什麽真正叫人覺得舒坦的溫柔。


  琮陽公主冷硬,卻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到底是看著南明和從小豆丁一般的小小少年,長成了今時今日的青年的,所以即便她說的冷硬,很多時候南明和是能夠聽出來她冷硬的話裏藏著的溫柔的。


  但是女帝卻並不一樣。


  她的身份和大長公主就不同,說出來的話似乎是高高在上的,卻又似乎莫名其妙地帶著一種叫人感覺到惱火和不甘的平等。


  可被女帝點破出來的又分明就是事實,即便南明和覺得不甘心,卻又並不能夠說出任何反駁的話語來。


  這叫南明和鮮少地感覺到了挫敗。


  自從離開了顧家之後,南明和已經很少會產生挫敗這種情緒了。


  但今時今日女帝說的這些,讓他不由自主地感覺到了挫敗——南明和從不驕傲自滿,他比任何其他的人都要清楚自己的地位和定位,所以即便他感到挫敗,也並不會覺得屈辱。


  女帝說的話是事實。


  誠然,此時此刻的他甚至連自己的身份都沒有,他還頂著南家的姓氏,用著南明和的名字,站在晏昭昭的身邊,也隻能夠用著一個表兄的身份。


  梁喑有些話說的其實倒也沒錯。


  他不過是占著一個表兄的身份,甚至不如梁喑光明正大,他是理虧的。


  但梁喑有些話也說錯了——他不是晏昭昭的表兄,梁喑……也不是。


  說起來,無論梁喑心裏的那股子孤勇是浪子回頭,還是虛情假意,他這輩子都注定得不到任何回應了,大約還是梁喑要比他更慘一些的吧。


  南明和想到梁喑,走了一會兒神,但很快又反應過來了,專注地聽著女帝和他說的話。


  “顧行止,朕知道你不怎麽喜歡這個名字,但你如今卻無法擺脫顧家這個出身,也永遠也擺脫不了顧家這個出身。朕知道你的過往興許並不好,顧家也不配做你的家,讓你以此為恥,但這世間的哪個人與家中不會有些齟齬?”


  “當然,朕不是在勸你原諒顧家,而是在告訴你,顧家是你的家,倘若它做不了你的家,配不上你,你便應當去將它變成你的家,叫它屬於你,叫它以你為榮,叫它唯你馬首是瞻,叫它在你的手心裏翻不出一點兒浪花,隻能夠穩穩妥妥地匍匐在你的腳下,仰你的鼻息過活。”


  “那個時候你便不必再去不喜歡這個名字了。這個姓氏給你帶來的屈辱和痛苦已經被你洗刷,從那時候開始,顧家不再是顧駟的顧家,而是你顧行止的顧家,這才是你應當去做的。”


  “你一輩子都要當昭昭的表兄麽?朕覺得你應當也不是很願意吧。你要娶她,給她三媒六聘,合過庚帖與婚書,再與她舉案齊眉——無論在那禮單還是庚帖婚書上,你都甘願一輩子都用南明和這個名字?”


  “南明和不是你,顧行止才是你。盡管這個名字也許曾經意味著痛苦,但是你應當讓這個名字從那之後變成威懾和權勢,叫那些所有曾經讓你覺得痛苦的人想起來這個名字,心裏便隻有後悔和害怕,那才應當是顧行止。”


  “這世界上能夠做昭昭表兄的人很多,你瞧著朕宮裏頭這些皇子,哪個不能夠做昭昭的兄長呢?還有那些親親故故的堂親表親,哪個又不可以呢?你要做,就應當看著更加長遠的目標。


  你不應當做個表兄,而應當有那能力和魄力,告訴全天下的人,她晏昭昭是你的女人,亦或者是,你顧行止才是她唯一的良配,叫人想起來你們兩個人的名字之時,心中不是疑惑或者是遺憾,而是豔羨與膽怯,是膝行向前,莫敢直視。”


  女帝對南明和說話的語氣永遠是那樣不疾不徐。


  她的語氣比起琮陽公主的語氣要溫和平靜的很多,但她的語氣卻比公主更加的狂妄,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氣,亦帶著自己的所有期許。


  也許她是從自己的回憶之中想起來了什麽,於是目光之中罕見地流露出了一絲絲真正的溫柔和懷念:“朕是過來人,朕知道你對昭昭用情極深,也從來沒有否認過你對她的一片真情。


  真心和真情固然好,可是這世界上還有許許多多不能夠用感情來彌補的東西,你若是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昭昭的身邊,想著一輩子能夠永永遠遠地長相廝守,那就應該拿出更多能夠叫人信服,叫人臣服的東西。


  你該在她的身邊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而不是到頭來天各一方,即便你知道自己與她才是那萬中無一的天作之合,可卻永永遠遠地不複再相見,時過境遷滄海桑田,那再後悔也早已經不複從前,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女帝很少和南明和說起這些,更是很少很少主動和南明和談論,關於他和晏昭昭的情感問題。


  這似乎並不是一個陛下應該和自己的臣子說的話題。


  但也許能夠將目光放的平靜一些,這便可以是一個滿腹心酸的家家,看著自己女兒的心上人之時,最想要吐露的心聲。


  女帝似乎什麽都不知道,可是她一雙藏滿了懷念和滄桑,如同琉璃一般晶瑩剔透的眼中,又分明似乎將一切都看入了眼底。


  “你們少年相識相伴,青梅竹馬原本就應當是最好的感情,可是你終究不應當永遠拘囿在這個表兄的身份之中——你該去拿回屬於你自己的身份來,拿回屬於你的權勢來,你才能夠站在她的身邊穩穩當當。


  日後不論是來自何方的感情,亦不論是來自何方的勢力與威脅,那也永遠也不能夠勝過你與她之間的感情,亦不能夠戰勝你與她手中擁有的力量,那這世界上才真真正正,永遠沒有人能夠再將你們分開。”


  女帝的目光之中含著十分雋永的溫柔笑意。


  她看著南明和,又回頭看看晏昭昭,似乎想起來了什麽叫她覺得非常高興的日子,臉上的笑容便比之前顯得要真實很多。


  “如若不是和朕說的這般的話,即便你與她心心相印,相識相愛卻又不能夠相守,這又算是那門子的情愛呢?朕希望你能夠一直在她的身邊,能夠像今時今日一般,這般堅定又這般溫柔地看著她,即便是幾十年,你對她的心悅也一如今日,從不改變,你能夠做到嗎?”


  這時候女帝的神情之中又劃過了一絲絲稍縱即逝的傷感。


  大約是從前自己身上留下來的一些遺憾罷,叫女帝今時今日不免有些多愁善感起來。


  南明和沒有真真正正地去查過關於女帝的事情,一來是他暫且沒有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做到這件事情的能力,二來他知道女帝和昭昭的關係,覺得自己做這件事情,很有可能會叫昭昭覺得失望,所以他對今日女帝所有的情緒一無所知。


  但是他大約知道,除了如今女帝後宮之中的這幾位公子之外,女帝其實還應該是有一位念念不忘的心上人的——但他究竟是誰,從哪裏來的,又去了何方,他一無所知。


  “臣明白陛下的意思。臣對昭昭的心意十幾年來從未更改,無論是少年時期將昭昭當做妹妹一般疼寵包容,還是如今心意已明的心生愛重,臣的心意明明白白,今日如此,且可對陛下發誓,來日十年,二十年,直到臣這身軀化為枯骨塵沙,被風一揚都找不見了蹤影,臣對昭昭的心意亦不會更改。”


  南明和轉頭,同樣隔著珠簾看著晏昭昭躺著的身軀。


  他的目光近乎虔誠地看過她的輪廓,不帶一絲一毫欲念地從她的眉間看到她的唇角,隻覺得她無一處不生地如同他心上人的模樣。


  不多不少,且是剛好。


  “你愛她嗎?”


  愛這個詞兒非常突兀,也非常直白,似乎並不是屬於大羲朝的官話。


  但南明和還是很快就明白過來了這一個詞兒,他點點頭,一字一句甚為緩慢地說道道:“臣愛她,臣如同看重臣自己的性命一般看重她。她是臣年少時遙不可及的夢想,是臣青年時最難割舍的日光,便如同……便如同陛下一樣。”


  女帝知道南明和很聰明,她也聽得明白南明和這一句話意欲所指。


  於是她的容貌既瑰麗又傷感:“隻是朕與他並非是什麽好故事,還是不要如同朕與他一般的好。大約是當年不幸,故而如今朕倒格外不願意看到任何遺憾了。分明就是情深義重,卻又……罷了,朕這樣的人,又有什麽資格說專心致誌與情深義重。”


  女帝的這句話,南明和便不好接了。


  他垂下頭來,女帝似乎也是意識到了自己剛剛感慨的這麽一句話不合時宜,便搖了搖頭失笑道:“朕失言了。朕知道你心中記掛你的昭昭,你去陪著她吧,朕去外頭看看禦膳房的那群禦醫有沒有查出個甲乙丙丁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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