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沒有尾巴的人魚(1)
孩子啊
你不是活在童話故事裏
有糖果給你做房子
有仙女為你做嫁衣
孩子啊
現實中的世界殘酷無比
沒有食物填飽肚子
沒有火爐溫暖身體
孩子啊
王子相貌俊美卻不愛你
他會嘲笑你的狼狽
不會理會你的哭泣
孩子啊
要想離開困境出人頭地
那就用血淚來抗爭
用你的靈魂做獻祭
孩子啊
出賣你的一切你可願意
用鮮血染教堂紅毯
用白骨做你的嫁衣
孩子啊
你可看到你的敵人顫栗
全世界匍匐在腳下
你皺眉世界便戰栗
孩子啊
將溫柔善良與恭順拋棄
這不是公主的故事
殘忍的你非常美麗
——由貴香織裏《路德維希革命》
船來船往,潮起潮落
我愛的人啊,請不要吸引年幼的我
風起雲止,日升日落
我愛的人啊,幸福可會在岸上等我
春去冬來,夏始秋末
我愛的人啊,人類的世界充滿冷漠
人聚人散,無功無過
我愛的人啊,人魚就是海上的泡沫
——漢斯?克裏斯蒂安?安徒生《海的女兒》
十二年前,年僅十六歲的馬修打算搭哥哥的船去國外繼續求學。
一樣的利物浦港,一樣的熱鬧。碼頭上不少人都認識“朗斯洛特號”的斯第爾頓船長,隻是沒人會想到他身邊抱著書本戴著眼鏡的文弱少年與身材高大健壯的船長竟是親兄弟。
“我們的小馬修也長大了。”話雖這麽說,尼古拉斯還是習慣性地去摸馬修的頭。
“尼古拉斯,我不是小孩了。”馬修趕開哥哥的大手。斯第爾頓家兄弟姐妹四人,馬修最年幼,對過早去世的父母沒什麽印象。在他眼裏,長兄尼古拉斯和長姐澤爾塔就像父母一樣,隻有小姐姐貝蒂真的像姐姐——盡管貝蒂的長子都比馬修小不了幾歲。嘴上說自己不是孩子了,馬修的語氣還像兒子對父親。
“是,馬修醫生。”作為長子,尼古拉斯總忍不住把幼弟當小孩,“我說你一個大男人學什麽不好,偏偏要當婦科醫生。”
“我也是學完基礎課後才下決心的。許多成年後的不治之症其實都可以通過在幼年時期的幹預來預防,與其等成年後發病了再治病,甚至僅僅隻能延緩病情惡化,從小防病更有意義。”
“那你為什麽不學兒科?”
“一個生命從出現到斷奶,差不多要兩年時間。期間孩子的身體狀況都與母親的健康息息相關,調理好母親的健康,就能從根源上保護下一代,從生命的最初期開始防病。所以保證育齡期婦女的健康才是最有意義的。你知道什麽是育齡期婦女嗎?育齡期婦女就是指……”
“行行行,”尼古拉斯忙不迭打斷他,“我是個大老粗,聽不懂這些,隻會出錢供你去做大學問。”
斯第爾頓家原本也是供得起孩子讀書的小康人家,可父母死後,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經不起坐吃山空。尼古拉斯沒讀過多少書,很早就開始工作養活弟妹,從碼頭小工做到擁有一艘自己的海船,期間的艱辛隻有他自己知道。如今生活不再拮據,卻忙碌依舊。就是因為太忙,尼古拉斯一直沒心思考慮結婚,一直到年近四十,才隨便娶了一個從海盜船上救下的女奴了事。盡管尼古拉斯自己從來不說,澤爾塔也會時時提醒弟妹別忘了哥哥為他們犧牲了多少。尼古拉斯笑稱自己是“大老粗”,卻勾起馬修的愧疚:“尼古拉斯,或許我不該再繼續讀下去。現在我也可以當個鄉村小醫生,可以幫你一起養家。”
“馬修!”尼古拉斯攔到弟弟前麵雙手搭住他的肩膀,“錢的事你不用擔心。你的老師都說你以後一定會有大出息,你是要出人頭地給斯第爾頓家爭臉的人,家裏缺什麽都不會缺你的學費。”
馬修很嚴肅地點頭。他明白如果自己擔負不起哥哥的期望,就太對不起哥哥為他付出的一切。
尼古拉斯見馬修太嚴肅了,狠狠捏了捏他的臉蛋:“你可得爭氣,澤爾塔還指望你飛上枝頭呢。”
馬修想到的卻是另一個姐姐的婚事。馬修是個懂事的孩子,可在並不富裕的家庭裏隻要有一個不懂事的人,一家子都得被連累。斯第爾頓家不懂事的就是幼女貝蒂。
斯第爾頓家是親戚朋友中出了名的俊男美女家族,最漂亮的小女兒貝蒂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即使是斯第爾頓太太懷著馬修、臨盆在即的時候,貝蒂也依然是父母和哥哥姐姐最寵愛的小寶貝,永遠隻當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孩,由著她任性。其實在斯第爾頓家這樣的中產階級小康家庭,一個有點小嬌縱小任性的漂亮女兒未必是什麽大麻煩,麻煩的是她遇見了一個叫艾文?奧尼昂斯的年輕人。艾文相貌英俊、談吐不俗,還對當時年僅十四歲的貝蒂殷勤有加。貝蒂被他迷得暈頭轉向,滿心以為找到了白馬王子,都沒怎麽仔細考慮過就答應嫁給他,婚事一遭到父母和兄姐的反對,立刻就和他私奔。讓人想不到的是艾文其實是個花花公子,帶貝蒂私奔以後就回過頭來勒索斯第爾頓家,威脅如果付不起他索要的高價,要麽和他決鬥,要麽就隻能任由他敗壞貝蒂的名聲。尼古拉斯想選擇決鬥,父親卻經不住寶貝女兒的苦苦哀求,無奈之下隻能答應他的勒索,不但連全部積蓄和澤爾塔的嫁妝都賠進去,還不得以借了高利貸。貝蒂如願以償成為奧尼昂斯太太,斯第爾頓先生被債主活活*死,斯第爾頓太太因為心情抑鬱,導致分娩時難產,生下馬修不久後便隨丈夫前往天國。尼古拉斯作為家中的長子,不得不繼承父親的債務,還要撫養弟妹,一下子從小富人家的少爺成了隻要有錢拿什麽活都肯幹的小工。澤爾塔也因為沒有嫁妝,一直都沒嫁出去。
“尼古拉斯,你還有因為貝蒂欠下的高利貸,別太勉強自己。”
“沒關係,等這次的貨到法國賣出去,我們家的債就能全部還清了,再從法國進批貨回來賣出去,我還能有錢買幢房子安頓維多利亞和菲茲——海上都是男人,帶她們在身邊,總有些不方便。”
跑一趟貨就能有錢買套房子!馬修被海上貿易的利潤嚇傻了。
“我告訴過你不用為錢擔心。到法國一個來回就是四倍的利潤,海運當然賺錢,不然我怎麽敢借高利貸?”尼古拉斯拍拍馬修的肩膀繼續走,“可惜商人再有錢也會被人看不起,所以我想讓你成為醫生。有個有錢的父親和一個德高望重的醫生叔叔,說不定以後菲茲能嫁進豪門。你就好好研究怎麽讓維多利亞再給我生個兒子,以後家業大了,總得有人繼承。”
“尼古拉斯,老實說,其實你也在懷疑菲茲是不是你的孩子,對嗎?你知道維多利亞在嫁給你以前被很多男人蹂躪過。”
“我知道。不過她肯在我最窮困潦倒的時候嫁給我,我有什麽資格對她的貞*挑三揀四?再說她又不是自願和別的男人上床。”
“我不是想說維多利亞是否對你忠誠,我也知道她是不得已,我很同情她的遭遇。我……隻是在懷疑菲茲會不會是以前強暴過維多利亞的哪個海盜的孽種。”
“怎麽可能?菲茲出生時,我救下維多利亞已經一年了,離我們結婚也有十個多月了,怎麽可能是別人的孩子?”
“懷孕十一、十二個月才出生的孩子也有很多。菲茲長得不像你也不像維多利亞,而且維多利亞以後就沒再懷過孕……”
“你是在懷疑我沒法讓女人懷孕嗎?”
“當然不是!我是覺得菲茲很可能不是你的孩子。她長得一點也不像你……”
“胡說!”船長的牛脾氣上來了,“菲茲怎麽不像我?”
“你說哪兒像?”
尼古拉斯想了好一會兒:“睫毛。”看到馬修幾乎絕倒的表情,連忙再補充一句,“還有眼睛,和她的祖母一樣的……顏色。啊!對了,頭發。隻有我們斯第爾頓家的人的頭發才會有那麽純正的金棕色。”
馬修抬眼看了看自己的淺褐色劉海:“我是抱來的嗎?”
“當然不是。”尼古拉斯走路步子大,馬修跟不上,加上被哥哥拖著,走路踉踉蹌蹌。粗枝大葉的船長卻根本沒發現,因為找到了確定女兒和自己的血緣關係的借口心情大好,步子更大了,“你是爸爸媽媽親生的孩子,就像菲茲是我的親生女兒一樣。其實沒兒子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有女兒,可以招贅婿繼承家業。”
“尼古拉斯,你是自欺欺人。”
尼古拉斯突然加大力道,馬修幾乎整個人都被拎起來,肩膀疼得讓他叫出聲,尼古拉斯卻不鬆開捏在他肩膀上的手:“菲茲是我的女兒,有沒有血緣關係有什麽重要?不管結婚前被多少人糟踐過,結婚以後維多利亞對我很忠誠,哪怕發現我去妓院,也沒想過勾搭我的船員報複我。不管是不是親生的,菲茲眼裏的父親隻有我一個。我知道你和澤爾塔還有貝蒂都懷疑菲茲究竟是不是我的孩子,可你們有沒有想過叫她們情何以堪?維多利亞在海盜船上當了十幾年性奴,當初我是花了多大力氣,才能讓她重新開始笑。我不會讓她再想起關於那段經曆的任何片段!菲茲還要再過三個月才滿五歲,私生子女的身份對一個孩子來說有多殘忍,你能想象嗎?再說她也極可能確實是我的孩子。或許她是長得像維多利亞娘家的什麽親戚呢?”
貌似也有道理。
“澤爾塔和貝蒂這麽說也就算了,女人本來就小心眼。馬修,你可是大男人,太小肚雞腸,小心以後娶不到老婆。剛才的話不許對維多利亞和菲茲說,聽見了嗎?!”尼古拉斯很豪爽地一巴掌拍在弟弟肩上,文弱書生差點被拍得吐血。
因為船上都是男人,相處不便,船長夫人隻能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也盡量把女兒留在裏麵。馬修剛到船長室,就聽見裏麵的說話聲。
“英兒,你怎麽長得不像爹也不像娘,越長越像你大舅舅。”從小得可憐的窗戶和牆壁的縫隙漏進的陽光亮得刺眼,更顯得房間裏麵一片昏暗。一個黑發黑瞳的女人一邊給一頭金發的女兒紮辮子,一邊用奇怪的語言對她說話,“娘大概這輩子都回不去了。英兒,你可一定要回去看看。娘的家住在秦淮河邊,外公外婆也不知道是否還健在。你還有兩個舅舅。以前家裏有很大一個院子,院子裏有棵老桑樹,上麵結的桑椹可好吃了。小時候你二舅舅常常爬上樹去給娘摘桑椹吃,大舅舅在房間裏讀書準備考功名,卻常常被我們吵得什麽都看不進去。還有一次二舅舅從樹上摔下來,還摔斷了腿,我們兩個一起被你外婆一頓臭罵。”長期關在房間裏曬不到太陽,女人的皮膚帶著病態的蒼白,仿佛是透明的一樣,別有一份惹人愛憐的楚楚動人,加上滿臉幸福的笑容,讓人很容易忽略她柔弱的體質。“現在你的外公外婆應該不在了吧?也不知道老家的院子、桑樹還在不在,你的舅舅們也不知道如今身在何處……”
房間外麵的丈夫聽不懂她在說什麽,馬修已經在歎息。斯第爾頓太太當然不是什麽海妖,隻是那個時代的歐洲人大多都沒見過中國人。
不得不承認最早的環球貿易是海盜們開辟的,最早開始全球流通的貨物就是奴隸,尤其是各種膚色的女人。維多利亞的名字其實是皇甫烺,原本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一次與丫鬟去看燈會,遇到水盜來襲,與幾個丫鬟一起被擄走。丫鬟有的被折磨死,有的被賣掉,她自己也在十幾年間幾經轉賣,每天被關在不見天日的船艙裏任由形形色色的男人羞辱。
第一次見到尼古拉斯時,她以為不過是一個新主人,他卻領她走出囚禁她的牢籠。看到滿地海盜的屍體,還有一群看起來是領他出來的男人的手下,皇甫烺才明白自己已經自由了。終於自由了,救命恩人對她說什麽,她聽不懂,隻知道自己終於自由了,再也不會有人看著她、阻止她去尋死了。
“你叫什麽名字?住在什麽地方?別怕,我會送你回去。”尼古拉斯不斷重複一樣的話,長相奇怪的女人卻不回答,突然對他跪拜叩謝。尼古拉斯著實嚇了一跳,更讓他心驚的是這個女人得救以後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去跳海。
皇甫烺剛走到船舷邊,就被尼古拉斯攔腰抱回來。
“你幹什麽?我們不是海盜,我們會送你回家。”
語言不通實在是件很麻煩的事。船長一再解釋自己不是海盜,女俘虜已經自由了,可是女人根本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麽,隻是死命掙紮,甚至不惜狠狠地咬了救命恩人一口,還要去跳海。最後被強壯的船長隻能硬抓著她關回船艙,每天親自看護,不讓她輕生。
一個星期過去,皇甫烺好奇為什麽新主人要關著她,卻不侵犯她,反而對她像對籠子裏的珍禽一樣百般嗬護,除了自由以外,她什麽都可以有。尼古拉斯也覺得再這麽下去不是辦法,考慮再三後把馬修送進關皇甫烺的“牢籠”。馬修年紀還小,天生一張和善的笑臉和一副爛好人脾氣,還是兄弟姐妹中最聰明的一個,女人和小孩應該會比較有共同語言。
看到和善的小馬修,皇甫烺確實隻有驚訝和納悶。兩個人從手語開始交流,馬修學漢語比皇甫烺學英語快,後來兩個人隻用漢語交談,馬修知道了皇甫烺的身世,皇甫烺也知道了自己如今的處境。以後馬修就一直在尼古拉斯和皇甫烺之間擔任翻譯的工作,甚至尼古拉斯求婚時都是他翻譯的。
結婚以後,皇甫烺還是閉門不見除了丈夫和年幼的小叔以外的任何男人,後來馬修忙於學業,能陪她的隻有女兒。皇甫烺先給女兒起了名字——皇甫妃英,剛起好的時候還為“暗算”丈夫成了贅婿暗自偷樂過一陣子。尼古拉斯念不出“妃英”兩個字,原本想給女兒起自己祖母的名字“澤爾塔”,出於對妻子的尊重,就連妻子給女兒起的名字帶自己祖母的名字給女兒起名為“菲澤塔”,教名用母親的名字“維多利亞”。菲澤塔知道自己名字的由來以後,著實汗顏了一陣子。
“英兒,這個墜子你一定要保管好,裏麵有爹娘的畫像,還有娘寫給你舅舅的信。”皇甫烺細長的手指滑過小姑娘胸前的掛墜,“娘的玉佩被強盜搶走了,隻有這裏麵的信能證明你是娘的女兒。英兒,如果娘回不去了,你得替娘回去告訴外公外婆還有舅舅,娘很好,娘嫁給你爹了,還有了你,很幸福……”
一樣的話菲澤塔早聽得耳朵起繭子,隻是催母親快點給她紮好辮子,她好出去玩。
每次說起這些話,皇甫烺都感覺好像又回到小時候做無憂無慮的富家小姐的日子,被女兒一催促,才清醒過來,慌忙擦掉不小心溢出的眼淚:“娘真是糊塗,哪有女兒家到處亂跑的。英兒,娘以後再給你生個弟弟,跑腿的事讓他做去。英兒,你說好嗎?”
敲門聲打斷裏麵的交談:“維多利亞,馬修來了。”
皇甫烺認出丈夫的聲音:“英兒,是爹回來了。他剛才說什麽?”
“嫂嫂,是我。”馬修直接在門外回答。
“小叔叔!”皇甫烺已經不知多久沒聽到鄉音了,——盡管帶點口音,——短暫的激動後還是及時想起來小叔叔已經有十六歲,“小叔叔,你不是小孩了,相見多有不見,還是請回吧。”
馬修噎在門口。
尼古拉斯不明就裏:“怎麽了?”
“貌似……按照他們國家的習慣……女人結婚以後……不能見除了自己丈夫以外的男人……所以我……”
“荒唐!”尼古拉斯直接打開門推馬修進去,“維多利亞,是馬修來了。你不記得他了嗎?”
馬修猝不及防,直接跌進去,眼鏡掉到地上。
馬修的視力已經到了離不開眼鏡的地步。看他趴在地上找眼鏡的狼狽樣,皇甫烺勉強忍住笑,拾起眼鏡還給他。
“謝謝。”馬修戴回眼鏡,才發現幫他的是剛剛還據他於門外的中國嫂嫂,“對不起,我馬上出去。”
“算了吧,既然是相公的意思,見也就見了。”皇甫烺抱過菲澤塔,“英兒,還記得叔叔嗎?”
“上次見麵的時候,菲茲好像才半歲。”
菲澤塔滑下母親的膝蓋,蹲下看趴在地上一副狼狽相的叔叔,眼神中隻有好奇。
“不肯叫叔叔嗎?”馬修可以從小姑娘的眼神中讀出自己的慘樣,“我知道我不像個叔叔,可是……”
“小叔叔,英兒是啞巴,天生的。”
“啞巴?”馬修原本還在猜小姑娘究竟是聽不懂漢語還是聽不懂英語,“尼古拉斯,她懂英語嗎?”
菲澤塔拉拉馬修的袖子,對他點頭。
馬修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拍掉身上、手上的灰,拿出醫生的架子:“菲茲,說‘啊’……”
“啊……”很標準的發音,發別的音也沒問題,小姑娘的發聲器官功能完全正常。
“怎麽會呢?五歲的孩子應該已經很會說話了,她的發聲器官沒問題。莫非是主管語言的神經係統沒發育好?”
菲澤塔當然聽不懂什麽“神經”“發育”是什麽意思,還在繼續發出各種奇怪的聲音,甚至能發出許多大人都發不出的聲音。
馬修滔滔不絕地闡述他知道的理論知識,尼古拉斯和皇甫烺不管聽得懂聽不懂,都聽得很認真。菲澤塔不管他們,覺得好玩一樣發出各種聲音,嗓音漸漸高昂,最後變成海豚的叫聲。
“這裏有海豚?”馬修一開始還以為是真海豚,看到哥哥嫂嫂臉色煞白,才發現海豚的叫聲是他們的女兒發出的。
皇甫烺忙不迭捂住女兒的嘴,尼古拉斯連忙堵在門口。
果不其然,已經有水手跑過來:“船長,海豚……”看到船長鐵青著一張臉,他不敢說得太直白。
船長剛結婚的時候,就有人說帶著女人出海不吉利,船長一意孤行,好在結婚以後的航行大多有驚無險。船長夫人生了個可以惟妙惟肖模仿海豚叫聲,卻不會說人話的女兒,眾人都認為這是不祥之兆,有當麵對船長苦口婆心的,也有背後對船長夫人和小女孩下毒手的。菲澤塔曾經被水手偷偷扔進海裏,還差點淹死。皇甫烺也在懷疑女兒究竟是不是丈夫的孩子,看到女兒落水後猶豫再三,最後還是身為母親的天性占了上風,去向丈夫求救。尼古拉斯救起奄奄一息的菲澤塔,當場就殺了想謀害他女兒的人,從此以後眾船員再也不敢當著船長一家的麵多話,至於背後越傳越離譜的閑話,船長實在是鞭長莫及。
“英兒,別叫了。”皇甫烺的語氣近乎哀求。
菲澤塔無辜地看著母親,取下她的手。她已經不叫了,海豚的叫聲仍不絕於耳。
“船長,你女兒把真的海豚引來了。”
菲澤塔掙開母親的懷抱,跑出船艙。大人們連忙跟出去,就看見她跑上甲板,輕鬆躲過幾個想抓住她的水手,麻利地爬上比她的人還高的欄杆,見到海豚像看見熟識的玩伴,用一來一回的叫聲互相打招呼。
一船的人都停下手上的活,驚恐的目光全聚集在旁若無人的小姑娘身上。
尼古拉斯三步並兩步走到船舷邊,一把抱起女兒:“菲澤塔,莫非你是海神的化身?海神的使者都聽你的。”
海豚通人性,一直都是保駕護航的瑞獸,海員間確實有傳說海豚是海神的使者。奇怪的小姑娘招來的是海豚而不是什麽海怪,或許船長說得也有道理。船員們帶著懷疑離開。
看到是父親,小姑娘被舉得再高也隻是“咯咯咯”笑個不停,任由父親抱她下來,卻沒看見父親背對著她的滿臉憂心。
“馬修,這是我娶異教徒的報應嗎?”船長當著船員的麵哪怕裝也得裝出樂觀,隻有對弟弟才敢流露出真實的心情,“我娶了個不信上帝的女人,這是上帝在懲罰我嗎?”
“不會的,尼古拉斯,凡事都有科學的解釋。或許菲茲隻是語言係統發育比一般孩子晚些,過幾年就會開口說話了。”
馬修原本還擔心尼古拉斯的話會傷了孩子的心,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好像根本聽不懂他們的話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
回到皇甫烺身邊,馬修聽到的卻是另一番說法。“我失了名節以後沒有自盡,還自作主張地嫁了人,這是老天爺的報應。英兒,是娘害了你。老天為什麽不報應在我身上?”
皇甫烺傷心垂淚。原本單獨聽的話,馬修或許會對她的想法信以為真,可聽過尼古拉斯的說法後再聽,就隻覺得可笑。
菲澤塔坐在母親腳邊,也在翻白眼。
“你爸爸媽媽說的話你都聽得懂?”
菲澤塔點頭,還帶著點好笑的神情。
“你覺得他們之間明白對方在說什麽嗎?”
菲澤塔很肯定地搖頭。
馬修不是第一次聽到哥哥嫂嫂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了,實在佩服他們在語言不通的情況下,還能融洽相處。從小成長的英語環境和不算紮實的漢語基礎還常常讓馬修會錯意,皇甫烺得解釋很久,都不能確定他是不是真的理解正確了,而剛出生的孩子是什麽語言都不會的,菲澤塔從小在兩種語言毫無邏輯可言的對話中做到能聽懂英語和漢語,還發現父母之間語言不通……莫非上帝奪走小姑娘說話的能力,卻給了她別的天賦?如果她能用除了聲音以外的方法和別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