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奶酪布丁小姐(28)
自由真好。愛德華讓夜晚清新潮濕的空氣充滿自己的肺,頓時感覺呼吸也不那麽困難了。莉迪亞說往東走是倫敦,可教堂周圍不論東南西北,都隻有高及小腿的野草,原本可能有過別的房子,可如今剩下的唯有幾根斷柱,教堂是舉目所及唯一還看得出原型的建築,方向完全無從分辨。難道要等到天亮,從太陽升起的方向來辨別哪邊是東麵?可天亮的時候,莉迪亞就會來了。
菲澤塔碰了碰愛德華,問他該怎麽走。
“往東走就可以回倫敦,可哪邊是東?”
菲澤塔抬頭看天。天氣很好,北鬥七星明亮得好像一伸手就能抓下來,菲澤塔很快指出一個方向。
“那麵是東麵?”
菲澤塔點頭。
“你怎麽知道?”
菲澤塔指天上。她在海船上待了五年了,——還不算在母親肚子裏的一年,——從懂事起,爸爸就會在幹完活以後抱著她在甲板上看星星,教她通過星星辨別方向。還是海上好,可以向所有的方向直行無阻,不像陸地上,又是房子又是樹木,路都沒一條是直的,害得菲澤塔經常撞得鼻青眼腫。
“你懂星象?”愛德華想到的是占星術。不論如何,能找到方向就好。“我們走吧。”
溫德米爾神父隻聽到愛德華一個人的嗓音和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遠方,渾身像被人拆了一樣,全靠意誌支撐,才沒暈過去。他們是伯爵夫人要的人,他至少要等到莉迪亞來,告訴她該往哪裏去找。
這是溫德米爾神父有生以來過得最漫長的一個夜晚,星星明亮得好像太陽再也不會升起來一樣。好不容易等到天亮,莉迪亞來了,初升的紅日在她背後光芒萬丈,把她照耀得猶如女神下凡。
“阿貝爾!”溫德米爾神父的血都已經幹涸,地上有小孩的血腳印,莉迪亞一看就知道出什麽事了。
溫德米爾神父艱難地移動手臂,指向兩個孩子逃走的方向。
“阿貝爾,別動。會讓你的傷口更嚴重的。我知道,他們是往東麵逃回倫敦。”
小傻瓜,她以為他傷成這樣,還能救活嗎?溫德米爾神父隻想在臨死前留下一點對伯爵夫人有用的信息。
“在我之前,還有別的人來過嗎?”
溫德米爾神父用絕望的眼神告訴她:沒有。
莉迪亞的悲痛欲絕像被風吹散的雲一樣頓時無影無蹤,殘忍的笑爬上她的嘴角:“也就是說隻要殺了你,他們就可以順利地逃回去了。”
溫德米爾神父驚得瞪大了眼睛。
“放心,阿貝爾,雖然一直被你騷擾,我還是很講朋友情分的,一定讓你死得沒有痛苦。”莉迪亞抬起腳,想踢斷溫德米爾神父的脖子,腳抬到一半,又收回來,“不,不行,小孩沒那麽大的力氣,‘萬福瑪利亞’的驗屍官一看就會知道是大人做的。”
一抬一收間,莉迪亞的裙子輕輕飄起,溫德米爾神父躺在地上,看到不少裙底風情,惡心得差點吐出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莉迪亞雙腿間有個很不和諧的突起。
“你發現了?”莉迪亞也不惱,“記得嗎?我對你說過,我不是處女。”
何止不是處女,連女人都不是!
“姑媽從小就把我當女孩養,硬要把我扭曲成有男人身體女人內心的怪物。我說我喜歡男人,她對自己的教育成果自豪極了。阿貝爾,我真該謝謝你一直調戲我,我終於找到一個犧牲品來應付我的姑媽。”
所有的感情都是假的,莉迪亞的女裝下是個如假包換的男人,溫德米爾神父再有魅力,也不可能讓一個男人對自己動心。
“你能理解吧?一直以來,我過的是什麽日子。我恨她,恨到想把她挫骨揚灰。關於背叛‘萬福瑪利亞’的事,我是認真的。”
自己原來不過是被首領和莉迪亞一起擺弄的棋子,溫德米爾神父想對自己苦笑,卻笑不出來。
“現在你沒用了,我總得把你處理掉。”莉迪亞抬起頭,“親愛的,我突然想到一個讓你解脫的好辦法。”
溫德米爾神父看著莉迪亞爬上繩子,過了一會兒,上麵傳來“咚”的一聲。塔樓裏的鍾砸斷一部分擱板,和木屑一起掉下來,在溫德米爾神父驚恐的瞳孔中迅速擴大。
血混著腦漿濺出三步遠。
莉迪亞爬下繩子,讓繩子左右晃動,落到血沒有濺到的地方,回頭審視自己的傑作——溫德米爾神父從上麵摔下來,生死未卜,很不湊巧的是掛鍾的橫梁斷了,鍾掉下來,正好砸在他的頭上。一點小頭腦加一點小運氣,讓兩個小孩成功地殺死了看守,這是“萬福瑪利亞”的驗屍官能從現場得出的全部結論。既然是小孩做的,就一定要有點破綻,莉迪亞沒把繩子解掉。至於如何修改犯罪現場,讓普通人以為僅僅是一個雲遊四海的苦行僧到了這座教堂、不巧被掉下來的鍾砸死,那是驗屍官的工作。莉迪亞要去暗中保護兩個孩子,保證他們能夠平安回家。
教堂周圍的草又高又密,莉迪亞很快就找出兩個孩子留下的腳印,卻不是往東麵,而是往西南方向。難道他們迷路了?莉迪亞祈禱他們千萬別出事。
昨晚,菲澤塔也向愛德華提出過同樣的問題。
“很快就要天亮了吧?”
菲澤塔點頭。
“莉迪亞很快就要回來了。我覺得她抓了我們以後,又幫我們回去,是為了再抓我們一次來邀功,或者是想借我們的手除掉溫德米爾神父。我們利用這次機會逃了出來,就不能再被她抓回去。這裏的草太密,我們不管往哪裏走,都會留下痕跡,另外走一個方向,可以支開追兵,等到了不容易留下腳印的地方,我們再回去。”
菲澤塔不太理解他說的內容,不過愛德華肯定比自己認路,於是就跟著他走。
“還有,以後我們白天睡覺,晚上趕路。晚上路人少,容易識別追兵,而且我的病大多在晚上發作,如果我們晚上待在一個地方,我的呼吸聲會暴露我們的藏身處。倫敦附近不會有猛獸,在晚上,我們隻需要提防人。”如果說菲澤塔還在母親的肚子裏時,就已經是個海員,那麽愛德華幾乎一出生,就是逃亡路上的政治犯。
莉迪亞看到石頭斷牆的苔蘚上幾不可辯的光腳印時,立即明白了愛德華的用意,把青苔抹掉,往東追尋他們留下的痕跡。樹邊吃剩下的果核,河邊生火的痕跡和魚骨頭,進了村落以後聽說某家人的麵包香腸被偷、廚房裏卻有人留下了幾隻死兔子……一切的跡象都表明兩個孩子過得很好。每一處痕跡都改動過,東一處西一處,故意引開追兵,但還是可以看出他們行進的大致方向是往倫敦。莉迪亞一路跟,一路幫他們毀屍滅跡。
所有的痕跡消失在倫敦城裏。
經過整整兩天的跋涉,兩個孩子衣衫襤褸,渾身髒兮兮的像乞丐,沒有引起任何懷疑,便進了城。一看到鱗次櫛比的房子,菲澤塔立刻暈了。
“斯第爾頓小姐,我先送你回去吧。你家住在……”愛德華突然想起來,菲澤塔是個路盲,就算回到倫敦,她也不認識回家的路,“反正倫敦也沒多大,大不了我們慢慢找。”
菲澤塔拉拉愛德華的衣服,用小樹枝在地上寫下“聖巴塞羅繆醫院”。聖巴塞羅繆醫院是馬修的老師洛佩斯醫生工作的地方,找到他,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還不識字。”
輪到菲澤塔無語了。當時普通民眾的文化水平都很低,找個路人也未必能念出來,看來隻有慢慢找了。反正倫敦也不大,大不了再流浪一兩個月,總能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