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聖杯騎士與吹笛人(23)
菲澤塔在臨走之前就說過,路德維希的生日宴會可能要舉行一個通宵,她要到第二天早晨才能回來,馬修和索菲對她徹夜未歸以及身上穿的精工禮服和琳琳琅琅掛了一身的首飾都不奇怪,讓他們奇怪的是送她回來的居然是範。有錢以後,菲澤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叔叔嬸嬸買了幢兩層樓的大房子。因為住的人少,空房間很多,買船進貨招水手的時候,凱撒和阿拉貢也住在他們家裏,於是範進門以後,迎接他的異樣目光比他預料的多了一倍。
北鬥覺得範的靈魂似乎也挺可口,嚇得菲澤塔一整個晚上都沒敢睡,直到天亮,才實在支撐不住,還一直努力保持清醒,好像她一睡著,範就會消失一樣。範抱著菲澤塔去她的臥室,安頓好她以後,勇敢地下來麵對“審問”。
凱撒和阿拉貢兩個外人也來湊熱鬧。聽完範萬般無奈的陳述,凱撒朝阿拉貢伸出手:“我就說小兔崽子沒戲,拿錢來吧。”
阿拉貢願賭服輸:“原來小妮子喜歡老男人,或許我也有戲。”娶了菲澤塔,就是娶了一座活金礦,阿拉貢打著他的如意算盤,無意中瞥見馬修和索菲的異樣目光。“叔叔,嬸嬸,別這樣嘛……”
阿拉貢還嬉皮笑臉,馬修一身雞皮疙瘩,索菲拿起桌子上的餐刀,就朝他扔過去,釘在他腦袋旁的門框上。
“路易呢?”從菲澤塔穿回來的衣服,不難看出路德維希的用心,結果她穿著打扮好,卻是給範看的,馬修有些擔心路德維希幼小的心靈會因此受到重創。
“不知道。”範看了看樓梯的方向,“她隻是不停地問我解除婚約的事,別的都沒有提。”
索菲雙手捂著臉,笑得肩膀一顫一顫:“範,你有沒有考慮過真的和維基結婚?”
“怎麽可能?”範的臉都綠了,“她還是個小孩。”
“再過五年就不是了。”
“是啊,她老這麽賴著我也不行。看來要和她解除婚約,真的是個麻煩事。”
“我怎麽覺得你好像還挺高興的。”
“高興什麽?”
“維基舍不得離開你。”
“有嗎?”
“有,”索菲指著範的鼻尖,“都寫在臉上了。”
範連忙捂住自己的臉。
“等你們結婚以後,馬修就成了你的叔叔,我就成了你的嬸嬸。”索菲笑得很不厚道,“再過五年,維基就不是小孩了。結婚吧,結婚吧,時間過得很快的。”
阿拉貢對索菲的厚此薄彼無比怨懟。為什麽菲澤塔不能和他結婚?和範相比,他不就是年紀再大一點,沒有什麽好聽的虛銜,外加長得比較抱歉嗎?
菲澤塔在樓上睡覺,北鬥在偷聽樓下的談話。昨天在範的家裏,範稍微走開了一會兒,北鬥不過是說範的靈魂也比較合他的口味,菲澤塔不假思索地拔出範的佩劍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幸好北鬥眼明手快及時阻止了她,不然隻怕要當場血濺五步。範回來時,佩劍已經放回去了,菲澤塔裝得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北鬥被嚇得一身冷汗,再也不敢打範的主意。以前北鬥也垂涎過許多人的靈魂,路德維希、阿拉貢……菲澤塔要麽聽之任之,要麽僅僅是對他作出警告,從來沒有過直接用最極端的方式阻止他。北鬥也很好奇區區一個未婚夫為什麽在她心中重要到如此地步,趁菲澤塔睡著的時候翻閱了一下她小時候的記憶:大兔子和小兔子一起吃飯。小兔子捧著飯碗,對大兔子說:“想你。”
“我不就在你身邊嗎?”大兔子說。
“可我還是想你。”小兔子咋吧咋吧嘴,“我每吃一口飯,都要想你一遍,所以,我的飯又香又甜,哪怕是我最不喜歡的卷心菜。”
大兔子不說話,隻是低著頭繼續吃飯。
大兔子和小兔子一起散步。
小兔子一蹦一跳,對大兔子說:“想你。”
“我不就在你身邊嗎?”大兔子說。
“可我還是想你。”小兔子踮起腳尖,“我每走一步路,都要想你一遍,所以,再長的路走起來都輕輕鬆鬆,哪怕路上滿是泥濘。”
大兔子不說話,隻是慢悠悠地繼續走路。
大兔子和小兔子坐在一起看月亮。
小兔子托著下巴,對大兔子說:“想你。”
“我不就在你身邊嗎?”大兔子說。
“可我還是想你。”小兔子歪著腦袋,“我每看一眼月亮,都要想你一遍,所以,月亮看上去那麽美,哪怕烏雲遮擋了它的光芒。”
大兔子不說話,隻是抬起頭繼續看月亮。
大兔子和小兔子該睡覺了。
小兔子蓋好被子,對大兔子說:“想你。”
“我不就在你身邊嗎?”大兔子說。
“可我還是想你。”小兔子閉上眼睛,“我每做一個夢,都要想你一遍,所以,每個夢都是那麽溫暖,哪怕夢裏出現妖怪,我都不會害怕。”
大兔子不說話,躺到床上。
小兔子睡著了,大兔子輕輕親吻小兔子的額頭:“每天每夜,每分每秒,我都在想你,悄悄地想你。”
看到這裏,北鬥啞然失笑。人類真是脆弱,分明已經不需要依賴任何人生活了,卻離不開心裏小小的羈絆。不過人類也很堅強,隻要有大兔子的想念,哪怕隻是悄悄的想念,小兔子就有勇氣麵對一切。
“睡吧,小主。”北鬥給菲澤塔掖好被子。求婚的鬧劇已經結束了,“大兔子”並沒有拋棄她,“小兔子”可以安心地睡了。等她醒來,就該輪到北鬥陪她去闖天下了。
*****路德維希把父親的朋友按照遠近親疏安排了一下拜訪的順序,從生日宴會之後的第三天起,就開始一一登門拜訪。黑斯廷斯男爵經商四十多年,朋友遍及全英格蘭以及歐洲各國。看在與黑斯廷斯男爵的交情份上,就算路德維希不主動開口,他們也會對他多加照應,卻沒多少人對路德維希口中的“朋友”上心過,直到見到本尊。
既然路德維希已經放棄繼承權,黑斯廷斯男爵也幹脆把家業全都扔給大女婿打理,自己享起了清福。黑斯廷斯男爵夫人本來就心疼丈夫年過半百了,還要勞累奔波,無奈路德維希年紀太小,還沒法全部接管父親手中的業務。如今路德維希放棄繼承權,黑斯廷斯男爵夫人有些惋惜,不過依然慶幸丈夫終於可以解脫了,她也可以一心一意地*心小女兒的婚事。
話說某天,黑斯廷斯男爵夫人在小客廳備好了下午茶,把丈夫和女兒都叫來,打算好好討論一下給克裏斯蒂娜找個如意郎君的事。女仆備好茶點,克裏斯蒂娜端著茶杯聽黑斯廷斯男爵夫人絮絮叨叨,正不耐煩,外麵傳來黑斯廷斯男爵的大笑聲。
“亨利,什麽事那麽高興?”黑斯廷斯男爵夫人直起身。
“是路易。”黑斯廷斯男爵揮了揮手中的一打信,“他可把我的老朋友們得罪光了。”
“這很好笑嗎?”黑斯廷斯男爵夫人一頭霧水。
黑斯廷斯男爵把手裏的信都給克裏斯蒂娜:“克裏斯,念給你媽聽聽——按照我給你的順序,一封一封地念。”
克裏斯蒂娜莫名其妙,拿起第一封信看了看:“約翰?金爵士寫的。‘親愛的亨利:以你我的交情,客套話我就不說了。……’”看到後麵,克裏斯蒂娜突然“撲哧”一聲笑出來。
“怎麽了,親愛的?”男爵夫人催促克裏斯蒂娜,“念下去啊。”
“媽媽,我得先聲明,我隻是把約翰?金爵士寫的東西如實念出來,如果其中有什麽不太優雅的詞匯,絕不是我有意粗魯。”克裏斯蒂娜繼續念,“‘親愛的亨利:以你我的交情,客套話我就不說了。和路德維希在一起的那個姓斯第爾頓的孩子到底是你個老小子他媽的從哪裏找來的禍害?他們到我家來過一次,斯第爾頓給我的妻子和女兒都準備了昂貴的禮物,我原本還以為他是個挺懂禮貌的孩子,到後來才知道他的險惡用心。見過斯第爾頓一次以後,我的女兒不管有沒有嫁人,都發瘋一樣地迷上了他。她們姐妹幾個成天就在研究找什麽借口去拜訪斯第爾頓,還互相爭風吃醋,害得我的女婿們天天來找我告狀。我對他們實在是愛莫能助,隻有同病相憐,因為就連我的妻子都迷戀上了那個小兔崽子,打著為沒出嫁的女兒物色女婿的名義,和女兒們一起發瘋,甚至還和女兒們為斯第爾頓更偏愛誰而爭風吃醋,甚至大打出手。如今她們幾個都對斯第爾頓言聽計從,我敢打賭,如果斯第爾頓叫她們詛咒上帝、唾棄十字架、放棄宗教信仰,她們也會毫不猶豫地照做。如今我被我家的女人們纏得頭昏腦脹,隻要我對路德維希和斯第爾頓的要求有一點點忤逆,就會遭到她們慘無人道的鎮壓——感謝上帝,他們提出的條件還不算太貪心。亨利,你知道我是個爽快的人,如果在我們相識的二十八年中,我做出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以至於要把我趕盡殺絕,請你直接告訴我,我一定改。’”
“真是粗魯。”黑斯廷斯男爵夫人沒覺得有什麽好笑,隻熱衷於當衛道士,“又粗魯又沒有教養。親愛的亨利,你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歡約翰?金爵士和她的妻子,兩個人都非常的沒有教養。看看,這就是他貪戀美色,娶個沒有身份的女人的下場。多麽輕佻而沒教養的女人,還把她的女兒都教得和她一樣輕佻。我就不會這樣,教出來的女兒個個都高貴典雅,端莊賢淑。”
黑斯廷斯男爵揮揮手,打斷男爵夫人的話,示意克裏斯蒂娜繼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第二封應該是你喜歡的托馬斯?赫斯特勳爵。”
“赫斯特夫人是個很端莊的女人。”黑斯廷斯男爵夫人搖著扇子,“克裏斯,親愛的,繼續念吧。”
克裏斯蒂娜清了清嗓子,繼續:“‘親愛的亨利?黑斯廷斯男爵:貴安。有幸承蒙賞識,受邀參加令郎的生日宴會,不勝榮幸。在路德維希的生日宴會上,聽到令郎想靠自己的本事成就一番事業,我由衷地為你感到高興。不論他是否能像他的父親一樣出色,以你我多年的交情,我都會鼎力支持他,絕不讓他給你的家族抹黑……’”
“聽聽,這才是真正的貴族,說出來的話就是和約翰?金之類的假貴族不一樣。”黑斯廷斯男爵夫人為自己慧眼識人而洋洋得意。
“我很期待你聽完全文以後,是不是會依然堅持你的看法。”黑斯廷斯男爵不和夫人爭辯,“克裏斯,繼續。”
“‘我本出於一番好意,卻不想給家中帶來滅頂之災。路德維希的那個姓斯第爾頓的朋友就像是會施迷惑人的巫術一樣,能讓所有的女人發瘋一樣地迷戀上他。我的妻子、女兒、鄰居家的妻女、甚至四歲的孫女和七十高齡的母親都沒能逃出他的魔法,從而導致鄰裏不和,家門不幸。請替我轉告令郎謹慎交友,斯第爾頓之類精通邪門歪道的異教術士應當盡快處以火刑,切不可心慈手軟,更不可深交,若貪圖一時之利,恐怕後患無窮……’”
“異教術士!路易和那麽危險的人在一起!”黑斯廷斯男爵夫人叫起來,“太可怕了!亨利,我們怎麽辦?”
“漢娜,你冷靜一點,斯第爾頓是個基督徒,隻是長得比較出眾而已。”
“我才不相信天底下有哪個男人的魅力會大到可以讓從四歲的小女孩到七十歲的老太太都迷上他,除了……”黑斯廷斯男爵夫人突然想到一個人,“亨利,斯第爾頓該不會就是那個送給我藍鑽的孩子吧?”
“就是他。”
“那可是個好孩子。”黑斯廷斯男爵夫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黑斯廷斯男爵不理她,示意克裏斯蒂娜繼續念。
“亨利?摩爾男爵。‘我已經從約翰?金爵士以及托馬斯?赫斯特勳爵的來信中得知他們的遭遇,感謝上帝沒有讓斯第爾頓出席路德維希的生日宴會。路德維希也已寫信來,要求登門拜訪,為了我的妻女安全、家庭和睦,請千萬別讓他那個姓斯第爾頓的朋友跟來,你上次看中的那個鐵礦我送給你……’”
接下來的幾封信除了語氣不同以外,基本上都是大同小異的內容——菲澤塔和路德維希已經去拜訪過的都是被家裏的女眷鬧得雞犬不寧,什麽都給他們最優惠的,甚至拿林業、地契、金屬礦當禮物送給他們,隻求這兩個瘟神能趕緊走,最好這輩子都別再來了。還沒有去拜訪的莫不是趕緊乖乖備好厚禮,一個比一個厚重,落下風的還要趕緊補上,生怕因為禮物沒有送到家,惹瘟神上門。
“這兩個孩子簡直是去打劫的。”黑斯廷斯男爵笑不動了,“讓路易和斯第爾頓出去闖闖,果然是明智之舉,他以後一定比我有出息。”
“亨利,我想……”男爵夫人扭扭捏捏的樣子讓黑斯廷斯男爵想起第一次吻她的時候,“我也覺得斯第爾頓是個很有前途的孩子。我們的小克裏斯還沒有出嫁,他們兩個年紀也差不多……你有沒有想過找他做女婿?”
黑斯廷斯男爵把剛喝進嘴裏的茶噴了男爵夫人一頭一臉。
男爵夫人去洗臉換衣服,黑斯廷斯男爵心有餘悸地看了看克裏斯蒂娜:“克裏斯,你見過斯第爾頓嗎?”
克裏斯蒂娜點頭:“我還知道她其實是個女孩。”
黑斯廷斯男爵大大地鬆了口氣,卻聽到克裏斯蒂娜抽抽嗒嗒:“克裏斯,怎麽了?”
“為什麽?我究竟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上帝送了個天使到我身邊,卻讓我知道她和我是一樣的性別。那些被蒙在鼓裏的人多麽幸福啊,為什麽隻有我要受這種罪?”
當天,黑斯廷斯男爵就給所有人回信,除了抬頭以外,所有的信上都是一樣的內容:來信已閱,拙荊與小女亦深受其害,愛莫能助,萬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