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蘋果花麵具(3)
既然已經達成合作協議,接下來就是商量具體的合作計劃了。西班牙遲遲不肯出兵英格蘭,經濟問題和被拖在尼德蘭無法抽身的軍隊恐怕都隻是借口,他們真正忌憚的是“英格蘭的秘密海軍”斯第爾頓家族武裝船隊和斯第爾頓船長的“小”寵物“尼可”。要向西班牙借兵推翻伊麗莎白女王的統治、扶植蘇格蘭的瑪麗女王登基,就必須解決掉這兩個問題,讓西班牙有膽子揮軍渡過英吉利海峽。摩西把製服斯第爾頓家族的法寶押在“斯第爾頓太太”身上。
“所以把我爭取到了你這一邊?”對摩西的想法,菲澤塔認同地點了點頭:“你很聰明。有我和你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即使無法完全消除你所顧慮的兩個大問題,至少也解決了一半。”
書房向來是男主人的領地,摩西用來讓菲澤塔藏身的別館的書房也不例外。書房中滿眼都是不討女性喜歡的深色調,皮革椅墊和窗簾都染成屬於森林的暗綠色,書架和家具都是隻塗過清漆的深棕色原木,露著古樸的天然木紋。牆紙上畫著女性不會喜歡的狩獵圖,書桌上的鎮紙是一隻生鐵鑄小獵兔犬雕像,做成追逐獵物的姿勢。可就是在這樣一個布置大氣沉穩、與女性的精致婉約八竿子打不著的房間裏,菲澤塔倒像是如魚得水,一進來,就大大方方地坐在書桌後麵翻看地圖,仿佛她才是這裏的主人。男性化的氣質讓她一個衣著樸素的女人待在男性的領地,都沒有任何不協調感,好像比起琴房、刺繡室、茶室之類屬於女主人的領地,她天生便更適合去和男人在他們的領地一爭高下。
既然菲澤塔占了主人座,身為男主人的摩西隻能退而求其次地坐到給客人的沙發上:“怎麽說?”
地圖遮住了菲澤塔的臉,摩西隻能聽到她的聲音從後麵傳出來:“我這些年來名義上是斯第爾頓小姐的家庭女教師,實際上做的是類似於總指揮的工作,不過不管幹的是哪一個,我的工錢和普通的家庭女教師沒太大的差別。姨夫很聰明,縱容我施展自己的才華,表麵上像是器重我、不拘一格地重用一個女人,其實是找了個廉價的總管幫他管理他的商業帝國。可是他也犯了男人常犯的一個錯誤——小看女人。比如他隻看到自己聘請到了一個幹得多拿得少的大總管,卻忘了我是商人家的女兒,沒有利益的事絕不會去做。”
“具體說說呢?”
“我的本事不是精打細算,不是運籌帷幄。我唯一會的隻有讓那些什麽都會的人死心塌地地為我工作——很遺憾,是為我自己,不是為我的男人。在斯第爾頓家住了兩年,我表麵上是在幹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實際上是在想方設法擴大我在斯第爾頓家的勢力——既然姨夫把我騙到歐洲,我就算不能回大明國,至少也能讓他傾家蕩產。可惜和他決裂的時機太早了,我還沒能把所有人都爭取過來,就已經和姨夫撕破了臉,沒法繼續下去。現在……以我在斯第爾頓家取得的成效,最多也隻能砍斷姨夫的左膀右臂,給不了他致命一擊。”
能砍斷左膀右臂,已經大大超過摩西的預料了。“沒關係,先說說你能做到哪些,剩下的我來。”
菲澤塔終於放下地圖,同時站起身,看到旁邊有一盤象棋,就拿過幾個棋子把玩:“你們的英格蘭是個小島國啊……看來在人類學會飛行以前,要進攻英格蘭,唯有通過海路,守死了海路,你們的女王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因為有斯第爾頓家族船隊和‘尼可’,伊麗莎白女王大可以對海岸線的防衛放十二萬個心,所以陸軍需要防範的敵人隻有和英格蘭接壤的蘇格蘭、北愛爾蘭以及國內的反對勢力,也就是說不會很強,一旦海岸線失守,英國的陸軍恐怕不堪一擊。”
“所以我們現在的主要敵人就是斯第爾頓家族,如果你能爭取到一半的人到我們這邊,我們就成功了一半。”摩西也站起身,走到桌子的另一邊,“現在斯第爾頓家有多少人站在你這一邊?——甚至可以不惜和斯第爾頓撕破臉的。”
“讓我來數數。”菲澤塔看了看手裏的棋子,索性就拿棋子當士兵、地圖當沙盤來演練,“斯第爾頓家的船隊管理類似於正規海軍,指揮權層層集中,最後匯聚在七位旗艦船長手裏。換句話說,隻要得到了旗艦船長的支持,就得到了整支船隊的兵力。所幸這七位旗艦船長彼此之間也互不服氣,除非接到最上級的命令,不然的話不太會通力合作,我們可以把他們一個一個爭取過來。”菲澤塔把手裏的黑棋騎士先放在地圖上的西班牙上麵,“白晨是我的侄子,向來對我言聽計從,所以姨父最忌憚他,一發現我可能有二心,第一個就是架空他手下的兵力。我可以保證他和我站在同一邊,但問題是他現在是個光杆司令,除了他自己和他的弟弟以外,手下一個人都沒有。”說著,菲澤塔把地圖上的黑棋騎士換成了黑棋卒子,“然後是歌利亞。‘烏利葉船隊’是斯第爾頓家的七支船隊中武裝最好的,更好的是歌利亞隻是個掛名船長,真正的指揮者是‘烏利葉號’的船醫白夜,而這個白夜很湊巧的是白晨的父親、我的大哥。‘烏利葉船隊’的武裝和白晨這個光杆司令加起來平均一下,戰鬥力算是勉強抵得上一支半的船隊吧。”菲澤塔把地圖上的黑棋卒子換成了兩個黑棋騎士。
“你們家親戚真多。”看菲澤塔和白夜的年齡差距,應該不是血緣關係很近的親戚。摩西不確定這樣淡薄的血緣關係能不能保證讓他們在卷入別國戰爭的時候,堅定不移地站在自己一邊。
“親戚是很多,不過白夜不是我的血親。他和我的表哥是師兄弟。”
俗話說一表三千裏,“表哥的師兄”能有多可靠,摩西實在是沒信心。
“白大哥確實和我沒什麽血緣關係,也沒什麽特別深厚的交情,不過他很怕一個人——就是他的師弟,我的表哥。我的那位表哥和我的關係也算不上特別好,但是他和他的表叔、我的表舅的關係很好。當然了,那個比我也大不了多少的表舅和我也不是非常近的親戚,隻不過他是我在大明國的產業的總管,我是他的外甥女,也是他的上司。雖然在大明國的時候,我曾經讓姨父冒充我,把我在大明國的產業全都拱手相讓,不過表舅知道我的身份。中國人的家庭觀念遠遠超出歐洲人的想象,更不用說我現在和表舅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我需要靠他來給我打理大明國的產業,他也需要利用我的名號、靠我給他打下的人脈和威望來維持司家莊的正常運作,因此不論我出什麽事,表舅一定會站在我這邊。然後按照我上麵說的層層關係推理上去,表哥看表舅的麵子,不會不幫我,有表哥威脅她,白大哥也必須站在我的一邊——在任何情況下。”
那麽多的親戚關係……摩西從來不曾如此痛恨東方國家一夫多妻的婚姻製度,弄得一個家族的親戚像老樹的樹根一樣盤根錯節。好在盡管他聽得有點頭暈,還是抓住了重點:“也就是說我們等於已經爭取到了七位旗艦船長中的兩個了?”
“更妙——如果你能弄到遠洋船,通過我,你還可以直接接手斯第爾頓家與大明國的生意往來。”
幸好摩西還在為皇甫家錯綜複雜的親戚關係而頭暈,沒聽出菲澤塔說話的口氣完全不像是一個想死的人:“說下去。”
“另外還有一個好消息,”菲澤塔又拿過一枚黑棋首相放在西班牙一邊,“斯第爾頓家族還有一個不信仰基督的旗艦船長。”
“那個異教徒王子?”
“對。納賽爾從小接受的教育讓他痛恨基督徒,當初我和姨父到慕蘭的時候,全靠他對我的迷戀,姨父才沒有被他們活活燒死。”
摩西想起來了,當初在格林威治宮,米迦勒的授銜儀式上,看到菲澤塔有危險,第一個衝出來的就是納賽爾和白夜。“可是你現在已經是有夫之婦,他還迷戀你嗎?”
“他對我的迷戀一開始可能隻是對‘異國尤物’的好奇,可男人就是這樣,越是得不到,就覺得越好。現在我已經成了有夫之婦,他對我可望而不可及,隻會更渴望得到我,想來不會願意錯過一個讓我成為寡婦、重獲婚姻自由的機會。”菲澤塔歎了口氣,“雖然如此欺瞞有點對不起他,人都是自私的,我可不想失去蘇伊士運河的使用權,盡管心裏已經另有其人,還是一直和他保持著曖昧不清的關係。”
和大明國通商的機會、蘇伊士運河的使用權,斯第爾頓家最惹人豔羨的就是這兩個特權,而這兩個特權都掌握在眼前的女人手上。摩西不由得佩服自己果然押對了寶。等菲澤塔“成為寡婦、重獲婚姻自由”之後,恐怕就輪到摩西想方設法擺脫羅芙緹、一起加入爭奪她的戰爭了。
“不過別高興得太早,姨夫這邊也有幾塊難啃的硬骨頭。”菲澤塔拿過白棋王後放在地圖上英格蘭一邊,“首先就是希律亞?海爾辛。”
用白棋來表示黑人女船長,摩西覺得有些好笑。“海爾辛船長不是你的好友嗎?”摩西記得當初羅芙緹邀請她們赴宴,希律亞明知此行是來受辱的,還是毅然陪著菲澤塔一起應邀而來。
“你也見過姨夫的長相,有幾個女人抵擋得住這樣的吸引力?女人都是虛偽的動物,任何國家任何種族的女人都一樣,如果我不是‘斯第爾頓太太’,希律亞也不必費心來討好我。不過……”菲澤塔歎了口氣,“不過如果我不是斯第爾頓太太,或許她也不至於恨我入骨。”
斯第爾頓船長確實有這樣的魅力,能讓看到他的任何一個女人都像著了魔一樣。見過蒙麵下真正的斯第爾頓船長以後,摩西對菲澤塔的說法沒有絲毫懷疑。
“阿拉貢也是不可能站在我們一邊的人。”菲澤塔拿過白棋首相放在英格蘭一邊,“阿拉貢是七位旗艦船長中追隨姨夫時間最長的一個,他們的關係可能很難動搖。而且阿拉貢一直垂涎希律亞的美貌,甚至在希律亞還是‘海盜女王’的時候,他不止一次將手上的貨物拱手相送,隻為美人一笑,氣得姨夫一直揚言要把他閹了。他絕不會與希律亞為敵。”
地圖上呈現了三對二的局勢,放在“西班牙”的三枚黑棋數量雖多,卻隻有兩個騎士,一個首相,而放在“英格蘭”的雖然隻有兩枚白棋,其中一枚卻是王後。不過摩西知道,現實中的棋局隻怕比地圖上的更嚴峻——己方雖然有白夜和納賽爾兩個極其擅長近身戰的人,但是海戰比之陸地戰的特殊性在於可以打船不打人,船隻裝備比不過人家,縱然武功蓋世,自己的座駕挨上一炮,沉了,再好的劍客也隻有乖乖去見上帝的份。要論兵力和裝備,己方就大大的不利了。白晨現在是光杆司令,而且他手下的船全都被分配到除了他父親的船隊以外的所有船隊之中,就算有納賽爾多的那一份,三枚黑棋也敵不過兩枚白棋。
“格裏菲斯船長你是別指望了。”說到格裏菲斯,菲澤塔放上地圖的卻不是棋子,而是插在墨水瓶裏麵的羽毛筆,“他是黑斯廷斯男爵的姐夫,就算不幫斯第爾頓家,也斷然不會站在我們這邊。勉強算中立吧。”
摩西數了數地圖上的棋子,再加上代表中立勢力格裏菲斯船長的羽毛筆,也隻有六個,可怎麽也想不起來自己漏了哪一個:“還有一個旗艦船長呢?”
“伊密爾船長是個絕對的中立勢力,和姨夫沒什麽很深的交情,不過和我也沒什麽交情,雖然以前是希律亞麾下的小海盜,其實和她也沒交情,當然更不會和黑斯廷斯男爵攀上交情了。”
“也就是說誰都可能爭取到他。如果把他爭取到我們這邊來,或許我們的勝算會大些。”雖然摩西覺得幾乎沒有存在感的伊密爾船長可能隻是個湊數的,現在不過是因為扮演了砝碼的角色,才顯得舉足輕重。
摩西正要去取棋子,菲澤塔卻拿過桌上的小獵兔犬鎮紙放到了地圖上:“這個才是伊密爾船長。”
地圖上,兩枚黑棋騎士像真正的騎士一樣謙遜地頷首侍立在黑棋首相後麵。黑棋和白棋首相還在比賽瞪眼睛。白棋王後高傲地昂著頭,隻是地圖上一下子多了一個比所有的棋子都高出許多的生鐵獵兔犬,白棋王後傲慢的姿態倒是有了幾分高山仰止的意味。
“什麽意思?”摩西看了看在地圖上撒腿歡奔的小獵兔犬,有些不解。
“和斯第爾頓家的另外六個旗艦船長相比,伊密爾確實是個不太惹人注意的人,甚至和他的大副一起上街時,經常被當成打雜的小水手。但是智慧的頭腦往往隱藏在平凡的外表下:‘米達倫船隊’的武器配備和其他商船隊一樣,可是在海戰演習中,伊密爾曾經把武裝最好的歌利亞都打得無法招架——他的船隻非常輕便,而且大炮經過他的改裝,射程是現在市麵上最先進的加農炮的兩倍。”
摩西聽說過,西班牙海軍在直布羅陀海峽遭遇斯第爾頓家族船隊,最讓他們膽戰心驚的就是那支海上墳場一樣通體潔白的船隊——船身槍炮不入,大炮射程比西班牙的遠一倍,被西班牙人恐懼地稱為“幽靈船隊”。不過看到通體潔白的“米達倫船隊”,摩西理所當然地把它和同樣纖塵不染的格裏菲斯聯係到了一起,卻沒有想到這支船隊其實屬於斯第爾頓家最不惹人注意的伊密爾船長。
“而且除了斯第爾頓家的飼主以外,‘尼可’隻聽伊密爾的。”
也就是說隻要把伊密爾爭取過來,讓斯第爾頓家族擁有絕對製海權的那頭大怪物也能為己所用了?換句話說如果讓他落到了敵人手裏,己方哪怕有斯第爾頓家的另外六位旗艦船長的一致支持,也是白搭。摩西激動地盯著菲澤塔:“你沒爭取到他也沒關係,我來想辦法。伊密爾船長喜歡什麽?”
菲澤塔想了想:“女人吧?他一直念叨著想要個老婆之類。”
喜歡女人?那就太好辦了!“他喜歡什麽樣的女人?溫柔的?嫵媚的?熱情的?文靜的?端莊的?潑辣的?還是……”
菲澤塔示意摩西別再說下去了:“據我所知,他對老婆的要求僅僅是‘是女人就行’,如果年輕漂亮當然更好,要是會勤儉持家,就是上上大吉,要是這個女人還是個處女,估計他能樂得連自己的祖宗都忘了。”
“這麽簡單?”摩西實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斯第爾頓家族驚人的財富盡人皆知,別說是七位旗艦船長了,哪怕是船隊中隨便哪艘運輸船的船長,都富裕得足以讓摩西這樣的小貴族望其項背。憑斯第爾頓家旗艦船長的收入,如果伊密爾船長對女人的要求僅僅是“年輕”、“漂亮”、“賢惠”,對符合這三個條件的女人就來者不拒,早就該被蜂擁而至的女人撕成碎片了,還需要摩西給他找女人?
“其實……伊密爾船長很窮,家底甚至還不如一般的水手豐厚。”
“什麽?”好吧,摩西承認剛才自己對伊密爾船長的擇偶條件驚訝得太早了,“怎麽會?”
“當然,他的收入並不低,隻是花起來也特別快。”
“他吃喝嫖賭?”
“據我所知,他在吃喝方麵並不講究。他的私生活方麵我不是很清楚,不過要是豔遇不斷,哪怕是經常能得到妓女的青睞,我想他也不至於那麽想要個老婆。至於賭,也不過是和水手拿零錢玩點小彩頭,最多也就幾便士的輸贏而已,隻要賭注的單位到先令,他就不敢玩了。為這事,他的大副都一直笑話他不夠豪情,輸不起。”
“那怎麽會?”一個人收入高得令人發指,還吃喝嫖賭樣樣不沾,照樣能窮得叮當響……以摩西貧乏的想象力,實在是猜不出他是怎麽敗家的。
“知道‘米達倫船隊’的船是用什麽做的嗎?”
“難道是石膏?”當然不可能。石膏遇水就化了,更不可能堅硬到能抵擋住炮彈。可是摩西想象不出還有什麽東西能那麽白還那麽大。
“是‘北海巨妖’的骨頭。”
對於“北海巨妖”,摩西隻在書上看到過,而且是在小時候保姆給他念的兒童故事書上看到過。關於這種恐怖的生物,艾爾弗雷德大帝曾作如下描述:“在深不可測的海底,北海巨妖正在沉睡,它已經沉睡了數個世紀,並將繼續安枕在巨大的海蟲身上,直到有一天海蟲的火焰將海底溫暖,人和天使都將目睹它帶著怒吼從海底升起,海麵上的一切將毀於一旦。”據北歐的海員記載,“北海巨妖”能長到四百九十多英尺長,摩西一直以為它和獨角獸、半人馬等等一樣,隻是神話中的怪物,想不到這樣的怪物真的存在,而且……
“他怎麽弄到‘北海巨妖’的骨頭的?”話剛出口,摩西就發現自己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怎麽弄到的?體長四百九十英尺的烏賊怎麽可能是人力能殺死的?可是和斯第爾頓家的大海怪“尼可”相比,四百九十英尺長的烏賊和人類當做食物的普通烏賊唯一的區別恐怕就是吃起來比較過癮。
“‘尼可’喜歡吃烤魚。為了討好‘尼可’,讓它幫自己捉‘北海巨妖’來修補損壞的船隻,伊密爾經常給它買燒烤調料。”菲澤塔攤了攤手,“知道為什麽‘尼可’那麽喜歡伊密爾了嗎?”
要讓那樣一頭怪物吃得出燒烤調料的味道……伊密爾船長一定非常受調料商人的歡迎。不過摩西也能理解為什麽一個像伊密爾船長那樣收入頗豐,而且吃喝嫖賭樣樣不沾的男人還能窮得連老婆都娶不起——他到現在還有錢維持一個單身漢的日常開銷,已經算得上奇跡了。
*****既然伊密爾對妻子的要求並不高,摩西覺得找一個符合條件的女人去把伊密爾拉攏過來,應該並不難,於是讓羅芙緹幫忙物色一個——要求年輕,漂亮,關係和奧利維爾家足夠近,如果是個會勤儉持家的處女更好。聽完摩西的要求,羅芙緹立刻就找到了人選——她的陪嫁侍女維奧莉特,其實也是她的異父姐姐。
聽到維奧莉特的身世,摩西才知道羅芙緹的性格原來是遺傳自她的母親。
當年羅芙緹的母親婚前生活就極不檢點,甚至在還不知道結婚生孩子是怎麽一回事的年紀,就未婚先孕,生下了維奧莉特。為了她的貞潔名聲,維奧莉特幾乎從懂事起,就一直是以侍女的身份留在母親身邊,直到陪著母親出嫁。維奧莉特長得與母親十分相像,更何況羅芙緹的母親婚後也放縱依舊,她的丈夫很快就發現了妻子的貞潔都是偽裝出來的,維奧莉特其實是妻子的私生女,進而開始懷疑羅芙緹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因此十分不待見妻女。
維奧莉特是在下人中長大的,除了長相以外什麽都不像母親。不論是料理家務還是針織女紅,維奧莉特樣樣都會,——用羅芙緹的話來說,就是“精通下等女人需要學習的各種下等本事”,——而且是女仆中出了名的刺繡好手,甚至她母親陪嫁的各種繡品都是她做的,讓她的母親在新婚時得到了夫家和其他親戚家不少的讚譽。既然維奧莉特是個妨礙自己婚姻的拖油瓶,幾乎從出生起,照顧維奧莉特的就是下人,而母親給她的“關愛”隻有辱罵和毆打。性格暴躁的母親讓維奧莉特從小就得學習察言觀色,謹言慎行,以避免惹怒母親,讓自己受皮肉之苦。
羅芙緹的母親結婚後生下羅芙緹,維奧莉特對母親和異父妹妹唯唯諾諾,對繼父畢恭畢敬。羅芙緹的父親雖然不喜歡妻女,卻十分喜歡這個乖巧的繼女,甚至很同情她的遭遇。可是這份同情落在羅芙緹的母親眼裏,就是私生女兒居然去勾引自己的丈夫,才讓自己失寵,卻絲毫沒有想到是因為自己的行為不檢,才惹來丈夫的厭惡。從羅芙緹記事起,她的母親對維奧莉特的稱呼就是“小騷蹄子”,辱罵毆打之類更是比她結婚前還變本加厲,還教育羅芙緹也必須照樣做。有母親做榜樣,羅芙緹也一直把異父姐姐當做奴婢來差遣,想做壞事就讓她做替罪羊,——當初菲澤塔應邀來奧利維爾家赴宴的時候,要不是維奧莉特正好在前一天被打得沒法幹活,羅芙緹肯定把給菲澤塔吃死老鼠的“美差”交給她,——心情不好了就拿她撒氣,甚至摩西一直在懷疑維奧莉特是希爾家的仇家之女,家族失勢後被賣到仇人家裏為奴,根本沒想到她會和羅芙緹是姐妹。
聽了丈母娘當年的“光榮事跡”,摩西無比慶幸自己晚生了二十多年,娶的是羅芙緹,而不是比她還不堪的丈母娘。不過他也無比怨恨老丈人,既然知道娶一個像他的妻子這樣的女人是一件多麽痛苦的事,為什麽還把女兒教育成和妻子一樣的性格?為了報複社會?摩西覺得有這個可能。希爾家也是天主教徒,羅芙緹的父親再怨恨妻子,也不能和她離婚,隻能和摩西一樣後悔自己當年怎麽就瞎了眼娶了她,然後把女兒教育成和妻子一樣的女人,讓她再去禍害別的男人,然後就有和他同病相憐的人了。摩西突然想起來,當初他和羅芙緹都還是孩子,他的母親瑪麗?奧利維爾男爵夫人見兩個孩子親熱地在一起玩,開玩笑地提出讓摩西長大後和羅芙緹結婚。當時羅芙緹的母親擔心約翰?奧利維爾可能剝奪摩西的繼承權,改立約瑟為繼承人,猶猶豫豫的不答應,結果和瑪麗?奧利維爾因為一個玩笑鬧得非常不快。而羅芙緹的父親則是拉過當時還年幼的摩西,認真地問他是不是真的願意娶羅芙緹。當時摩西還不太懂事,隻覺得羅芙緹很漂亮,娶她應該不虧,就向未來的老丈人保證一定會在婚後好好保護她、照顧她,於是羅芙緹的父親也就帶著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爽快地答應了摩西和羅芙緹的婚事,才終止了兩個女人的爭吵……瑪麗?奧利維爾的娘家與羅芙緹的娘家本就是感情深厚的親戚,雖然婚後深深體會到了羅芙緹能帶來的痛苦,摩西一直天真地以為是老丈人做人八麵玲瓏,當初說的話隻是為了勸架,免得親戚之間下不了台,傷了和氣。現在回想起來,原來他是早有預謀!現在老丈人已經作古,沒有人和摩西“同病相憐”了,而摩西見了羅芙緹就覺得惡心,使盡渾身解數,也提不起和她生個和她一樣性格的女兒去禍害未來女婿的興趣,隻能考慮什麽時候有時間了,把老丈人挖出來鞭屍泄憤。
不過鞭屍的事不急,當務之急是維奧莉特是不是適合擔當收買伊密爾船長的女人的角色。
論年紀,維奧莉特才十八歲,對未婚姑娘而言可能稍微大了一些,——用羅芙緹的話來說,就是再怎麽賣騷,也沒有男人要她,——不過聽說伊密爾也有二十多歲了,應該不會嫌棄維奧莉特年紀太大;論美貌,維奧莉特和羅芙緹畢竟是一個母親生的,容貌應該差不到哪兒去。摩西抱著忐忑的心情等著羅芙緹帶維奧莉特去打扮,等她打扮好了,被送到摩西麵前,摩西隻覺得眼前一亮。維奧莉特也是個絕色美人,隻是平時*勞忙碌,沒什麽時間用來打扮自己,一直都是以灰頭土臉的樣子示人,——用羅芙緹的話來說,就是“下賤的人有下賤的樣子”,——現在換了貴族小姐的打扮,她的美麗容貌立刻就像從沙子中淘出的黃金一樣閃閃發光。唯一可惜的是維奧莉特一直都是幹粗活的下女,手比較糙,不過一雙粗糙的手正好能證明她經常料理家務,賢惠能幹,也符合伊密爾船長要的類型;論貞潔,維奧莉特是在下人中長大的,沒有受到母親這個反麵教材的毒害,是個潔身自好的姑娘。羅芙緹也一直在人前假裝成貞婦,——畢竟假裝貞潔也是釣起男人的興趣、吸引男人注意的一種手段,而吸引男人正是她風流成性的母親對女兒教育內容的主要部分。每次看到那些愚蠢的追求者、崇拜者把羅芙緹當成女神,甚至寫詩作畫來歌頌她的“貞潔”,摩西都會覺得很諷刺。男人果然是一種愚不可及的動物。對,所有的男人,沒有例外,包括他自己。要是摩西不蠢,也不會成為羅芙緹的丈夫了。——可不論她如何掩飾,都能讓明眼人一眼看出她是在做戲,隻是可能一時無法分辨她偽裝的到底是哪一方麵而已。可維奧莉特是真正的處女。就像花朵不需要香水來增加香味,維奧莉特的純潔可愛根本不需要刻意去表演,就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或者用羅芙緹的話來說,就是“假正經,讓男人都提不起睡她的興趣”;……從各方麵來看,維奧莉特都完全符合摩西提出的要求,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和奧利維爾家的關係。維奧莉特是羅芙緹的親姐姐,血緣關係夠近了,但近的隻有血緣關係而已。摩西知道維奧莉特的涵養功夫很好,不然也不可能橫眉冷對羅芙緹口口聲聲的“小騷蹄子”、在羅芙緹母女的虐待下活到現在還沒有尋短見。不過她對羅芙緹的包容未必是出於姐姐對妹妹的寵愛,更可能是因為沒有別的地方可以投靠,才不得不忍氣吞聲地寄人籬下。摩西覺得維奧莉特和羅芙緹的姐妹情應該不會比他自己與約瑟的兄弟情更深,要論這個棋子對自己的忠心,可能比較懸。摩西自忖以前對維奧莉特不算差,既然短時間內找不到其他比維奧莉特更適合的人,隻有祈禱自己這個“妹夫”表現得夠好,不至於把私生女大姨子送去施美人計,反而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總而言之,維奧莉特在各方麵都基本符合摩西的要求,於是伊密爾的一次劫難……或者應該說是一次豔遇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