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鐵第二十六章
皎潔的月光灑滿大地,曠野裏靜悄悄的。
隻聽到一個人正在急促地跑著,“噗、噗、噗”的腳步聲驚醒了草棵子裏的野兔;偶爾從這裏竄出一隻,穿過路麵,蹦到另一邊的草棵裏去,又從那裏竄出一隻,穿過路麵,跳到這邊的草棵子來。
這個人先是一怔,待弄清是怎麽一回事時,便毫不理會地接著繼續向前跑著……
漸漸地,喘息聲愈來愈急促了。
月光下,盡管這山野間的景物有點迷離,遠沒有白日裏清晰,但還是可以依稀辨出女人特有的輪廓:蓬亂的頭髪,修長的身影,迷人的曲線。
在這樣戰亂的年月,一個女人,孑身一人,在夜晚寧靜的曠野裏狂奔,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哦,原來在她的身後麵,一二百米遠的地方,照樣地有人在狂跑著。
不過那不是一個人,而是黑鴉鴉的一大片一一或許在四五十人以上吧!
這些人一邊打著手電,一邊舉著手槍,邊跑著邊咋呼著。
忽然有一束手電光照著了前麵跑著的女人身上,就聽到一個惡狠狠的聲音在喊:
“弟兄們,她就在前麵,追哇!抓住她,抓住這個女遊擊隊,包總座有賞啊!”
於是,這後麵的一群人愈加瘋狂地向前撲去。眼看雙方的距離在逐漸縮小,縮小……
就在這危急關頭,隻見那女人突然回轉身,手中高高地舉起一個什麽東西,朝著相隔隻有二十來步遠的追擊人群扔去。
“呼……”一一“卟……”,是物體在空氣中滑過,還有落地的聲音,這聲音傳得很遠……
這時候,就聽到後麵追擊的人群裏發出一個狼似的嚎叫聲:
“啊,不得了啦,女遊擊隊扔過手榴彈來了哇!快躲哇!……”
與此同時,那“嘣嘣嘣”的槍聲隨之而起,就見無數的曳光劃出一條條美麗的弧線;這些弧線在空中快樂地飛舞,直把個靜謐的曠野攪翻啦!
奇怪,既是手榴彈,卻為何沒有聽到爆炸聲?隻聽到一個粗野的聲音在一邊呻吟著,一邊咒罵著:
“哎喲!娘裏個屄!我的腦袋為啥這麽痛哩?”
他用手電筒照著腳下,就見地上直挺挺地躺著一柄鐵錘。於是,他繼續罵道:
“娘裏個屄,不是手榴彈。我們上了那婊子的當啦!快追!……”
這夥人剛才還像呆在五裏雲霧裏,聽到這一咋呼,如夢方醒,立刻又呼喊著向前撲去。
可是連那女人的影子都尋不見了。
這夥人一直追到一片青?林子裏,仍然沒見蹤影。這一下他們不由得互相埋怨起來。
還是那個惡狠狠的聲音:“娘裏個屄,要不是你剛才咋呼,共黨遊擊隊能跑得了嗎!你個婊子養的。”
說著,“趴”地一聲脆響,分明是用手打在臉上。旋即,就見那傢夥的手電筒“哐啷”一聲被摔在了地上。
“散開,就在這附近搜索,她肯定是藏在這裏的什哩地方。”惡狠狠的聲音指揮著手下人行動起來。
恰在此時,從這夥人的來路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嗒!······嗒!……”這聲音急如狂風驟雨。
聽來有上十匹戰馬在奔馳。
這夥人正感到詫異,忽聽到馬蹄聲在前麵一百來米處停住了,緊接著就是散開了的聲音,看這情形,顯然是有計劃的兜捕。
“娘裏個屄,是想包我們的餃子麽?”粗野聲在暗自嘀咕著。他向手下一揮手:“隱蔽,準備射擊!”
話音未落,有一匹馬已竄至跟前。他正要扣動扳機,隻聽馬上的人叫道:
“王排長嗎,包總座吩咐,小心遊擊隊的聲東擊西,一定要抓活的!抓活的!……”
“嗬,原來是你呀,小兔崽子!你要再不開口,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了。”
這個王排長就是那個惡狠狠的粗野的聲音。他叫王德,外號王麻子。
此時,他聽出是包總座的傳令兵小候,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於是王德又問:“剛才是警衛班嗎?”
“是的!”馬上小侯答,“因為那遊擊隊從北門出,走這條通往蒼縣的路,很使包總座懷疑。他擔心你們會上當,所以又派警衛班來了。現在我們正在兜捕呢!”
“好,你去報告總座,就說我們一定把她捉住。”王德揮著手中的駁殼槍對小候道。
話畢,又指揮手下人加緊搜捕了。
“是!王排長。”小候勒轉馬頭,向錦陽城飛奔而去。
王德率領著手下人與警衛班一起像篦頭發一樣地搜索起來,不一會兒,在青?子林西發現了目標。
那女人躲在一條幹溝裏,首先被一個高個子兵發現了。
在月光下,高個子兵清楚地看見一個身著旗袍、滿頭黑發的女人蹲在那溝裏。他不由得在心裏樂開了花。
他本來可以招呼同伴的,但他想到包總座的獎賞,對方既是一個人,且又是一個女人,這功勞無論如何不能讓別人瓜分去!
他用貪婪的目光注視著溝底的那個女人,一個猛虎撲食,想來個泰山壓頂,手到擒來。
幹溝裏的女人也分明看見了這個高個子兵,意識到眼前的危險處境。當高個子兵猛撲下來的時候,她靈巧地就地一滾,隻聽“啪”地一聲,高個子兵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於是意外的事情發生了,還沒等那高個子兵爬起來,女人一個魚躍,挺身而起,手舉一塊石頭,狠狠地朝高個子兵的頭上砸去。
頓時,腦開漿出,鮮血四濺······
原來那女人並沒有武器。僅有的一個鐵錘,在剛才慌急中甩了出去,卻也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她可以從容地躲開追擊,隱蔽到這個高坎下來了。
她在毫無自衛能力的情況下撿好了一塊石頭,現在就是用它來對付高個子兵。
女人用手理了一下鬢髪,沉沉地籲出一口氣。她注視著高個子兵倒在月光下的屍體,注視著那個血肉模糊的頭,心裏免不了一陣痙攣。
顯然,做這等事於她並不得心應手。不過她幹了。也許是第一次,她竟幹得如此漂亮,心裏又不免有一絲欣慰。片刻,她感到必須盡快地逃出這個險境。
於是,她彎腰伸手從高個子兵手裏取下駁殼槍。正待走時,忽然靈機一動,迅速地脫下身上的旗袍,往溝沿上一棵小樹一掛,這才提著槍往溝坎上爬去。
她爬上溝坎,向西走去,穿過一片灌木叢,走進又一片樹林裏。
這片樹林枝葉茂盛,月亮透不進,裏麵黑漆漆,顯得陰森森的。正要轉過樹林,猛聽見後麵傳來“悉悉索索”的響聲,像是有人跟上來了。
她打消了出林子的念頭,趕緊躲進一棵大樹下,把身子隱蔽起來,眼睛和耳朵卻在窺視著諦聽著周圍的動靜。
不一會兒,她又看到林子前麵的灌木叢中樹枝在搖動,起初她認為是風吹得樹枝動,接著,她否定了:那裏也有人埋伏著。
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哎呀,鑽到人家布好的網裏啦!”
王德指揮手下人向西搜索。他自己帶著三個弟兄,來到一條小幹溝邊。這正是剛才高個子兵發現那女人的地方。
在月光下,王德見溝沿邊站著一個女人,渾身正在瑟瑟發抖哩!他在心裏發狠道:“媽的,你現在才曉得碰上我王麻子沒好處吧!你害怕啦,活該!”
他對兩個手下命令道:“下去,把她給我帶上來。”
兩個兵很高興地下到了溝裏,顯然他們都認為這個女遊擊隊是害怕了。誰知剛下到溝底,就嚇得大叫起來。他們看見一個人直挺挺地躺在高坎下,腦瓜迸裂,早已死了。
這一驚不要緊,他倆旋即轉過身,向那個站著的女人逼去。
當他們看出那個女人隻是一件旗袍和旗袍下麵的一棵小樹時,他們慌了,即刻報告了高坎上的王麻子。
王麻子跑下高坎,弄清了是怎麽一回事,馬上咆哮起來:
“媽的!還愣著幹什哩?快追,那女人就在前麵!”
於是,他們又向前麵兜捕過去。警衛班也成扇形地搜索開了。
夜,靜靜的。月兒高懸,顯出整個空間的無窮大來。
星兒閃爍著,像無數的螢火蟲一樣,時隱時現,倒顯出那天幕上的瑰麗色彩來。
風兒吹著,漫漫地掠過山尖,掠過樹林,掠過草叢,掠過河水,變化出各種各樣的聲響,各種各樣的姿態。
夜喲,此刻假若隻是這些,那該有多麽美妙嗬!可是不,這夜裏卻響著沉重的腳步聲,“嗒嗒”的馬蹄聲,刀槍的碰擊聲,以及粗野的謾罵聲,還有接踵而至的暴風雨般的槍彈聲。
槍彈聲就在前麵那個密密的樹林子周圍喧響著,一條條火舌像一條條凶惡的眼睛蛇,在林間飛舞著,子彈是那樣地稠密,槍聲是那樣地清脆。
樹林子東北邊的一個小山崗上,正站著王德和警衛班班長(一個絡腮大胡子的兵痞)。他們觀察良久,斷定那林子西邊的一定是共黨遊擊隊,也許就是來接應這個女遊擊隊的呢!看來人數還不少啦!
王德對著警衛班長說:“老古,總座估計得非常對,共匪果真是聲東擊西。媽的,咱們兵力不夠,你趕快派一個士兵回城,請總座增援。”
“好的!我親自去。警衛班統歸你指揮!”警衛班長是個貪生怕死的家夥,他早巴不得溜之大吉!
在樹林子西,一棵粗大的櫟樹下,站著一個清秀的年青漢子。然而正是這個漢子,卻在惡聲惡氣地咒罵道:
“狗娘養的,欺負到你竇大爺頭上來了。今兒個你甘休也罷,不甘休也罷,你竇大爺手下絕不留情。”
他的這種粗魯的話與他清秀的外表十分地不相稱。
他端著一支長瞄駁殼槍,一下一下朝對方射擊。
在月色下的濃密樹叢中,大約有六七十人在這樣地射擊著。從他們的穿著來看,形形色色,五花八門。他們有的也在這樣罵著,有的卻在咋呼著:
“打呀!打這些龜兒子呀!”
“捉呀!捉住挖心肝吃呀!”
可是,他們隻管臥在地上咋呼,卻始終不敢衝出去。
正當他們咋呼著、射擊著時,警衛班卻在他們後麵出現了。
雖然馬匹在這灌木叢中行動不便,但是因為沒有什麽威脅,竟橫衝直撞著,軍刀在月光下閃著寒光,有幾個被嚇壞了的傢夥正想逃命,卻被馬隊趕到毫不留情地砍翻在地。
櫟樹下,那個惡聲惡氣咒罵著的年青人大聲叱喝著:“龜兒子們,你們白吃還是怎麽的,打馬,打馬,打狗娘養的馬。”
叫聲裏,果然有幾匹馬中彈倒地。
雙方混戰起來。
王德恐懼人少,正要下令退走,卻不知從那裏飛來了一顆子彈,“比……”,子彈呼嘯而來,削去了他半爿耳朵。
“哎喲!……”他痛得嚎叫起來,一手捂住耳朵,一手掂著手槍,忙在一個團丁的衛護下悄悄地溜走了。
其餘的團丁失去了指揮,一時大亂,慌促後逃。
一個團丁騎著一匹白馬,沿著密林子慌不擇路奔逃。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竄了出來,右手一抬,“噹!”的一槍,正打在那團丁的臉上。那團丁登時滾落馬下。
白馬一驚狂跑起來,隻見那個人影一貓腰,在與白馬相隔適當距離時,輕輕地抓住了韁繩,一個鷂子翻身躍上馬背。
嗬,月光下,又清楚地現出一個女人的輪廓:長長的頭發,修長的身影、高高的胸脯……她左手勒韁,右手提槍,雙腿把馬肚一夾,正要朝東北方向馳去。
就在此時,突然“噹!”的一聲槍響,從側麵射來一顆子彈,正正地擊中了白馬的前肋。那馬慘叫一聲,翻倒在地。馬上的女人猝不及防,也被摔出去丈多遠,昏了過去。
一會兒,女人的身邊就圍攏來幾個人,其中一個就是那個說粗話的年青漢子。
他看見地上倒著一個女人,一怔;俯身一摸女人鼻息,氣若遊絲。他正要抬槍打死她,忽然眼前眼晴一亮。
月光下,他看見的分明是一個俊俏的美人兒:橢圓形的臉蛋,大而圓的眼睛,柳葉似的眉毛。哈!他高興地蹦跳起來,立即吩咐手下人:
“快,把這個娘們給我抬回去。注意,誰也不許碰她。明白了嗎?”
“明白了,大當家……”,“放心吧,大爺……”手下人心領神會,紛紛表忠。
粗魯的年輕人拾起女人身邊的駁殼槍,湊在月光下看了看,嘴裏說:“唔,倒是一把不錯的槍。”
說著,將駁殼槍往旁邊一個大胖子手裏一塞:“周二弟,拿著。”
又擠了一下眼睛,狂笑著,“哈哈哈,今兒個你竇大哥碰上好運啦!”
從錦陽方向傳來了槍聲,密如炒豆。粗魯的年青漢子冷笑一聲,惡聲惡氣地說:“狗娘養的,還不服氣麽,那就來吧!”
大胖子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勸阻著:“大哥,準是包一天派了援兵來了。咱們已經出了氣,好漢不吃眼前虧,以後再找他算賬也不遲。”
粗野的年青漢子“哼”了一聲,“便宜他了,狗娘養的!”
手一揮,帶頭鑽進了密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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