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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離開(6)

  海城雖然前幾天雪下的大,但不同於更偏北的帝都,這個溫度雪下了之後就融化了,水還沒結冰,船舶還沒封。


  蘇灼登上了甲板,找到了司機說的那人。


  口音重,左耳有痣。


  “姑娘,來這邊哩。”


  這船是裝貨用的,船艙不小,下麵裝的都是貨。


  蘇灼先跟著人在船上走了一遍,然後就兀自站在甲板上眺望著遠方正露頭的太陽。


  一聲巨大的鳴笛過後,船身搖晃了一下,啟動了。


  碼頭漸漸變遠了,人也小了,城市才剛剛開始一天的更替迭代,有些人就已經走遠了。


  就當作一場空歡喜的夢吧。


  本該死掉的人,重活了一世,貪圖了幾個月的美好時光,她還能再貪心什麽呢?


  可是,這恩賜,真的好痛。


  蘇灼背後靠著船身,外麵的溫度不低,但海風卻越來越刺骨,刺得她的臉生疼。


  從白天到日落,蘇灼像一尊雕像佇立在甲板,她好像不會動了似的。


  牽線的人嚇了一跳,“你這姑娘這是嫩麽了?餓不餓?次點飯不?”


  蘇灼雙目失神,她眨眨眼睛,像是觸發了全身的開關,開口時嗓子很啞,“我沒事還不餓,這裏……很涼快。”


  那人又勸她,但她不為所動,看來是真的沒有胃口。


  “啊呦,小姑娘不要這樣哩,人是鐵飯是鋼,有甚麽不開心嘞都放一放哈,總要活著嘛。”


  每個人都有煩惱,或許掙紮於絕望,或許在深淵裏無法抽身,可總要活著,活著就有希望,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晚飯很簡單,兩個白麵饅頭和兩包榨菜,還有一碗粗麵粥。


  牽線的男人叫阿強,家在南方,出來打工的,家裏窮,找了個老婆也跟人跑了,隻留下年邁的老人和兩個沒上過學的孩子。


  生活的重擔全部壓在了家裏這個頂梁柱身上。


  阿強沒文化,本來在工地給人刷牆,可南方人都太精明了,曾經老板虧欠他半年的工資不給,打官司要花錢,他沒錢,就來北方幹這種體力活,就是裝卸貨物,一個月有三千塊的工資,他會往家裏寄兩千塊。


  阿強很樂觀,他掰開饅頭把榨菜塞進去,當成是肉夾饃,他大口地吃,吃的很香。


  蘇灼看得來了胃口,也跟著吃,吃著吃著眼淚就流出來了。


  “你怎麽還哭了?”阿強嗦了口粥,趕忙問。


  怎麽哭了?


  她沒有哭,是眼淚自己流下來的。


  “很好吃。”


  阿強瞬間同情這小姑娘了,怪不得這麽瘦,是沒錢吃飯都營養不良了吧?


  他把自己明早的口糧掏出來送給蘇灼,“這是饃饃,還有榨菜,都給你,擱這裏到江城得要一整天哩,你拿著吃,別餓著。”


  蘇灼沒要,“不用不用,我吃的少,您自己留著吧。”


  見過極惡的人性,突然有陌生人對她這麽好,蘇灼一時居然無法適應。


  “嗨,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別客氣哦。”阿強把口糧塞給她就跑了,怕她不要。


  蘇灼愣愣地看著手裏的幾包榨菜,她垂眸,喝下了整碗粥。


  晚上,船通過了峽穀,視野豁然開朗,再出來時溫度明顯升高了不少,棉外套穿在身上很熱。


  蘇灼脫了外套,站在甲板,海風吹來帶著股淡淡的鹹腥。


  南下的海風是溫熱的,她沒數時間,估計已經走了很遠了,遠到風裏帶著夏天的感覺。


  北緯25o,與帝都相差17個緯度,相隔1887千米的距離。


  很遠。


  出了峽穀就是海,深邃神秘的領地,被夜色籠罩,海麵很平靜,隻有海風吹拂和輪船一路行駛帶過的波紋。


  夜空中的星星很亮,從南到北劃出一條銀河,星空倒映在海麵,海麵的幻影倒映在蘇灼的眼裏。


  遠方的分界線很模糊,海與天漸漸融為一體。


  世界盛大,離開了君園她該去往哪裏?她的家在哪裏?

  蘇灼眼裏露出迷茫,迷茫的世界,迷茫的夜空,迷茫的人。


  她真的重生了嗎?

  她重生了嗎?

  她活著嗎?


  輪船嗡鳴航行,在偌大的海麵,朝著遙遠的燈塔,煢煢獨行。


  “小姑娘,嫩怎麽還不睡哩,是不困嗎?”阿強身強體壯,歲月在臉上留下溝痕,但他麵善。


  “睡不著,出來轉轉。”蘇灼覺得阿強真的好堅強。


  阿強打著了船艙裏的鎢絲燈,“你是心裏有事吧?”


  他雖然沒有文化,但他不傻。


  蘇灼在船蓬下麵坐下來。


  “不要憋在心裏,這樣容易做病,你樂意跟我說說嗎?就當是講故事,像白天我給你講的那樣,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


  她的故事?


  許是深夜人總是多情傷感的。


  “我有一個很愛很愛的人,可是因為一些不可抗的原因我必須要離開他。我很想他,可我甚至都不能靠近他一步。”


  阿強皺眉的時候額頭有細紋,“既然相愛為什麽不能在一起嘞?”


  “因為相愛,所以……不能在一起,我愛他,或許他不知道我有多愛他,可……愛,無需多言。”頭頂的燈影搖曳,“為了他能活著,我寧願狠心離開他。”


  “不對。”阿強聽懂了她的意思,他搖搖頭,口音淡了不少,“我不懂什麽樣算愛情,可是至少愛情是相互嘞,你這樣瞞著他自己走了,既折磨自己又折磨對方哦,你說你是為了他好,可是這隻是你以為的好呀,什麽事情不能互相說清楚呢?”


  蘇灼居然不知道要說什麽來反駁,確實是這樣,她以對他好為名義做出自我犧牲,可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君辭,他想不想,他願不願意。


  但是……不行,一旦她說了,君辭一定會奮不顧身奔向她,把她抱在懷裏,他會向她之前一樣,哪怕知道後果卻還是會不顧一切地愛她遷就她。


  她能怎麽辦?

  隻是,現在不是悲觀的時候,她得想想辦法。悲觀、軟弱、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阿強聽的懵懵懂懂被蘇灼勸去睡覺了,“船艙有小隔間嘞,你白天看見來的吧?那裏幹淨,你也早點睡,姑娘家熬夜對身體不好。”


  蘇灼應下了。


  她躺在木板上,看著小窗外的月亮,耳邊是海風的聲音。


  要解決一些問題,所以她要去江城,從根本上查起。


  當然,蘇灼摸出碎了的玉石吊墜透過月光看它,她得好好查查風眠說的那些話,查查君辭口中那被她遺忘的過去。


  既然給了她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她得抓住了不是嗎?

  “風眠,你走了嗎?”


  遲遲沒有回應,蘇灼把玉石片放回兜裏。


  風眠又消失了,他說給她三天時間的,可他不見了。


  他給她的玉石吊墜也不明就裏地碎了,裂成兩半,這點或許是正常的。他說過,他收回了能量所以他們沒辦法再進行精神溝通。


  所以,從哪裏開始查起好呢?

  清晨的第一縷曙光穿過大氣層投射下來。


  陽光下,蘇灼的眼睫動了動,隨後緩緩睜開,她起身動了動酸澀的胳膊。


  昨晚想著想著就睡著了,木板有些硬,咯得後背發麻。


  盡管一直以來她都有鍛煉身體,可現在沒有了異能,力氣雖然不小,但也大不如前了。


  蘇灼收拾了一下床鋪把那皺皺巴巴的床單鋪好,她正彎腰用手撫平,門被敲響了。


  “小姑娘,你醒了沒?再有差不多半個小時就到地方了誒。”


  是阿強,邊說邊往嘴裏塞著硬邦邦的饃饃。


  蘇灼走過去開門,“我起了,大叔你早飯就吃這個嗎?”


  阿強有四十多歲了,年齡是蘇灼的兩倍還多。


  “是啊,你餓不餓?瓦昨天給你的口糧應該夠你吃了。”阿強牙口挺好,嚼的嘎嘣脆。


  蘇灼衝他笑了笑,“您一會兒卸貨要多長時間?我想辦完事請您吃午飯。”停頓了一下,她又說,“不是白吃,您給我口糧,要禮尚往來的。”


  阿強原本要拒絕的,他怎麽能讓一個孩子為他破費?一聽到蘇灼說“禮尚往來”,他猶豫了。


  他是有點羨慕的,不知道是怎樣的父母能教出這麽禮貌懂事的好孩子,想想自己家裏因為上不起學而在工地出苦力的孩子,喉嚨有些酸澀。


  他真沒用,可憐兩個孩子投胎遇到了他這個沒用的爸爸。


  “今天的貨少,要兩個多小時就能卸完哩。”


  看吧,他真的好容易滿足,僅僅是因為貨少就可以高興一整天。


  “好,十點半我來這裏找您。”


  蘇灼站在甲板,懷裏抱著棉外套,她靜靜看著日出時的海麵。


  破曉黎明原來這麽美,尤其海天一色的日出,天地廣闊得讓人感到震撼。


  港口處的燈塔越來越近了。


  很快,阿強來通知蘇灼下船。


  江城前幾天下了場暴雨,港口岸邊的土泥濘不堪,四周的常綠植物混著枯枝落葉和雨水的味道彌散著。


  阿強囑咐蘇灼要注意安全,很快就被催去卸貨了。


  蘇灼腿長,跨了兩步躍到台階上,竟然熱得她有些發虛。


  江城是江南水鄉,水網縱橫。


  孤兒院在近郊,離港口有些遠,要坐漁船從拱橋那邊的水路過去。


  又要坐船,還好她不暈船。


  漁夫起早要出來打魚的,蘇灼給了雙倍的錢才肯帶她往近郊那邊去。


  一路上蘇灼領略著這個熟悉的“故鄉”,可她更像個格格不入的異鄉人,盯著水麵漂浮的落葉出神。


  身上什麽行李都沒有,隻有一件多餘的棉外套,盡管這樣,蘇灼還是覺得有什麽東西壓得她喘不過氣。


  原來,江城也進入了萬物凋零,落葉歸根的時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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