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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奇葩的相親

  第299章 奇葩的相親 

  但是他不能留在原地,也不能回頭,只能順著人流向前走,去拿號牌。 

  發放號牌的人忙碌得頭也不抬,叫著考生的名字飛快地發牌,叫到沈謐的名字時,卻忽然停下,拿起號房牌子看了看,又看了看,似乎在核對號牌拿得對不對,之後才換上笑意,將號牌遞給沈謐。 

  如此作態,自然又被其餘考生看在眼裡。 

  所有考生進入考棚,抬頭都心中驚嘆。 

  入目便是密密麻麻的號舍,排列成行,按照「千字文」內容列名排列,從「天地玄黃」開始,「天字第一號」以此類推。每一字型大小內的號舍在五十間到一百間。面南排成長長的巷子,巷子寬只有四尺許,遠遠看出像個窄窄的衚衕,又叫「號巷」。每個號巷口都配備了柵欄門,有號燈和水缸。每巷內都有八到十名號軍,每個號軍看管五六名考生,送茶水,熱飯菜之類的雜務可以找號軍幫忙。 

  當所有考生都進入貢院之後,貢院大門轟然關閉,上鎖,貢院之外以荊棘圍上一圈,所以會試又稱為「鎖荊貢試。」 

  沈謐將號牌拿在手裡,此刻還看不出號房位置到底如何。 

  會試考生的號房,位置非常講究,對著出口的迎風,容易受凍。更糟的是位於兩頭的號房,那裡一般是茅廁所在地,臭氣熏天,在緊鄰茅廁的號房裡考九天試,吃喝拉撒都在那方寸之地里,聞九天臭味,什麼文思都能被熏沒了。 

  一般中間的位置,都是最安靜不受風的好地方,號房自然也是最好的。 

  沈謐去找自己的號房,玄字二十五號,位於中間,也不在前後兩排受風處,幾乎可以說是整個考場最好的位置。 

  方才那個因為不滿被搜了身的考生嗚嗚哭著從他身邊走過,看樣子是得了一個非常不好的號房。 

  他走了過去,忽然回頭,認出了沈謐,再看看沈謐身後的號房,眼底射出了嫉妒的光。 

  沈謐頭皮一炸,覺得這位運氣是不是也太壞了。 

  對比之下,人家都要恨上他了。 

  有人走過他身側,竟然是戚元思。 

  兩人對視一眼,進入號房之後,並非不可說話,但兩人此刻都沒說話,戚元思仿若不認識他一般走了過去。 

  沈謐看見他走進了自己旁邊的號房。 

  他眉頭一皺。 

  那個倒霉蛋兒還站在原地盯著他,沈謐拱拱手,進了自己號房。 

  號房裡倒沒什麼區別,人人一盆炭火一支蠟燭。號房內兩塊板,分開的時候是桌凳,合起來架到下方的磚托上,就能拼成一塊窄板床,供人躺下休息。 

  一平米多的空間,已經被利用到了極致,沈謐萬事不想,躺下睡覺,凌晨才會發考卷。 

  他心中隱隱不安,輾轉反側,很久都沒睡著,好容易眯了一會,凌晨已到,試卷下發。 

  初場試四書義三道,經義四道,二場試「論」一道,「判」五道,「詔」、「誥」、「表」內科一道;三場試「經史」、「時務策」五道。 

  沈謐在躍鯉書院就極其優秀,要不然也不會被同學嫉妒排擠,更難得是諸般經義時策並無短板,不過他經歷過家變,性情看似油滑實則沉穩,之前的諸般雜念都拋棄,沉下心來審題做題。 

  做好的題目收在自己帶來的革囊內,以免被蠟燭燒了或者被水污了。雖然可以熱飯菜,但是帶進來的飯菜過兩天也容易變質,所以一般都準備乾糧,沈謐也是,寧可嚼干餅就鹹菜,也不自找麻煩。 

  他吃飯的時候非常小心,將食物仔細檢查,生怕出什麼岔子。哪怕是個鬧肚子,在考場都是非常麻煩的事,因為小解都在馬桶內解決,一旦需要大解需要去廁所,去廁所要先報告監考官,走出號房,則試卷交由考官封存,且派專人陪同。而且之後這樣的試卷會被蓋一個黑色的印戳,表面上這個印戳無妨,但是判卷的時候考官會嫌晦氣,直接黜落,因此那個黑色的章也被考生們稱為屎戳子。 

  在這種情形下,沈謐十分緊張,害怕食物會被做手腳,但此時他忽然發覺,根本沒有做手腳的可能,考試已經有兩日,往日巡查不斷的號軍,卻很少來他的號舍,來了也不停留,再次昭顯了那種「信任」。 

  人家不來,沈謐也不能拉人來,不過吃飯倒放心了許多。 

  三日過出考場,回去倒頭大睡,精神還沒恢復,又進了考場。 

  二進考場的時候,沈謐又遇見了那位倒霉兄,這位眼下青黑,表情麻木,遊魂一樣走在號巷裡,聽旁邊的考生說這位上場拉肚子,試卷上屎戳子蓋了七次。 

  沈謐:「……」 

  有人諸事幸運,就有人霉運罩頂。 

  二場過後三場,都無事發生,九日後出考場時,沈謐長長吁一口氣。 

  這回戚元思在考場外等他,一同的還有好幾位躍鯉書院考生,大家在酒樓上聚了聚,說起這次考試,都說原本拎著心進去,結果運氣極好,風平浪靜。 

  聚會完后,沈謐想來想去不安心,便將幾日考場見聞寫了信,想要托容溥送進宮,結果卻被容溥拒絕了。 

  容溥道現在是閱卷關鍵時期,躍鯉書院考生和太女關係十分敏感,這時候最好不要和太女有任何聯繫,一紙一句都莫進宮。 

  沈謐只好作罷。 

  容溥送走了沈家來人,坐上轎,去參加兵部尚書家公子舉辦的詩會。 

  這個詩會其實也是他的變相相親會,是他那強勢的祖母安排的。 

  容溥本來是拒絕了,雖然祖母強勢,但是他不想去,總有一萬種辦法對付他祖母。 

  但是他聽說,尚書家的嫡女也給皇太女送去了帖子。 

  大抵是聽說了太女折桂樓大展詩才? 

  不過據說折桂樓當日的詩和事雖然流傳了出去,但是那些流傳詩歌的書生們有志一同地含糊了事件,沒說這詩是當日皇太女在折桂樓做的——畢竟被敲打過,且打臉這種事,主動說有心障。 

  那些佳句和那首詞倒是這幾日在盛都傳唱流行,因為大家都對原作者諱莫如深,導致不知內情的很多人猜測是哪位下場才子所作,比如會川府常遠,黎州馬和通等人。傳播這話的時候,這幾位都在貢院里奮筆疾書,自然不可能出來闢謠,等到會試結束,以訛傳訛,這事兒倒說得越發像真的了。 

  鐵慈近日都在宮中養身體兼學習政務,並不會理會這些事,但她接了人家小姐的帖子。 

  那容溥自然是要去的,他聽說那幾位呼聲頗高的才子也在受邀之列。 

  這邊鐵慈也出了門,隨隨便便一件袍,隨隨便便騎匹馬,帶了兩個婢子去赴約。 

  她以往是沒參加過這種詩會的,盛都豪門子弟不愛帶她玩,一半是瞧不起她是小傀儡,一半是因為她的身份太敏感。 

  因了這難得的參加同齡人聚會,丹霜赤雪都有些興奮,攛掇著要她穿女裝,被鐵慈無情拒絕了。 

  廢話,穿女裝怎麼騎馬,坐轎子慢悠悠去?那多浪費時間?她還要趕回來幫老爹吵架呢。 

  太后雖然暫退後宮,老蕭還在前朝帶著他那一幫人作妖,都察院都是老蕭的,每天忙著應對御史各種攻訐挑刺都忙不過來。 

  就因為她太忙,所以皇帝陛下非把她踢出來參加年輕人的活動,鐵慈也只好去了。 

  容溥和她一前一後進門,容溥一進門,就被兵部尚書家的公子親自接進去,讓進花園,請他賞花。 

  賞花是假,見人是真。 

  容溥也沒反對。 

  早點把話說清楚也好。 

  詩會也就在花園裡進行,張尚書家院子里花園佔地極廣,伺弄得也極好,一道清流和其上的九曲廊橋分割了男女賓,男賓在橋東側,女賓在橋西側。 

  容溥被引到橋上,正好前方連綿花亭垂紗帳,裡頭衣香鬢影,嬌笑連連,顯然來了不少女客。 

  身後男子們則做疏狂狀,或席地而坐,或穿梭林間,或臨壁題詩,或對水吟哦。 

  聲音都不小,指望著風聲傳佳句,落入對面佳人耳中,也能成就一二良緣。 

  這種詩會本就是大型相親,尚書家的公子也請了許多今科熱門中榜士子,提前籠絡人才。 

  因為容溥要上橋,原本在橋上搔首弄姿的男客們都被請了下去,眾人既羨又妒地看著容溥臨風獨立於橋上。 

  他身體弱,沒像那些愛美的傢伙一樣早早穿上薄薄春裝,衣帶當風,添幾分瀟逸之氣。依舊裹得嚴嚴實實,然而整個人看上去依舊秀挺如玉樹,一雙眸子寶光內蘊,如碎玉,似列星。 

  見他便如見蒼天也風流多情,叫春風春意也可長留一人眉目間。 

  不遠處橋對面花亭里的嬌笑聲也低了許多,七彩寶扇后無數雙眸光熱辣辣地窺看那橋上人。 

  容溥站在橋上,看見這白石橋欄杆上垂一串串綴著紅燈和鮮花的柳條,橋下清溪潺潺,不知怎地覺得這幕場景有些熟悉,一時卻又想不起。 

  他被四面八方目光包圍,安之若素一臉平和微笑,心中卻在想些極不平和的事。 

  該如何恰到好處又極其堅決地但又毫無後患地拒絕這門婚事呢? 

  「對不住,張小姐,在下幼有不足之症,不敢耽誤小姐青春……」 

  不行,傳出去怕就要成了某種不可啟齒的問題,再傳入瑞祥殿…… 

  男兒尚未成事,豈可自絕前路? 

  「對不住,張小姐,在下心有所屬,不敢耽誤小姐青春……」 

  不行,這要引得張小姐羞憤大鬧,攛掇張尚書,給太女找麻煩怎麼辦? 

  優秀的輔臣絕不能給主上增加任何意外和麻煩。 

  「對不住,張小姐,在下功業未成,尚無家室之念……」 

  不行,這話太虛假,我要算功業未成,那滿盛都子弟算什麼。怕還是會激怒張小姐…… 

  千思萬想,百轉糾結。 

  前方忽然順水流下烏篷船。 

  船上有船女,青衣布裙,頭戴斗笠,正在操槳,船頭有竹籃,籃子里盛著新鮮瓜果,水靈靈露珠於其上閃亮。 

  容溥覺得這一幕更眼熟了。 

  他垂頭,忽然看見掛在橋欄上的柳串,柳串下垂著鉤子,勾著銅錢。 

  他腦海中如閃電劈過,瞬間想起這熟悉感從何而來。 

  青陽山腳下那個小鎮,小鎮酒樓前的拱橋和拱橋上的紅燈柳串,順水而來穿過橋洞的船娘,橋上人甩下柳串銅錢釣走船娘船上的果子。 

  他曾站在酒樓前看見過這美妙的一幕。 

  還曾看見鐵慈趴在橋欄上扔下柳條釣果子,結果卻被那個天殺的偽船娘一把拉下了橋頭,跌入船娘的懷中。 

  再然後…… 

  再然後容溥心痛地不願想了。 

  也因為船娘已經到了橋洞之前。 

  她推開斗笠,露出一張清秀的少女臉,笑吟吟看著他,推了推自己面前的瓜果籃子。 

  又以目示意那柳條。 

  容溥:……不,我不想。 

  回想那一幕已經夠堵心了,這姑娘還想要她模仿那是死也不能的。 

  他雙手扶住橋欄,微微傾身,柔聲道:「是張小姐嗎?在下容溥,在下有話……」 

  「我也有話和容公子說,」清秀少女微微紅了臉,柔聲仰頭道,「容公子,今日見面,是家母苦心安排……」 

  「你聽我說……」 

  「您聽我說,小女子本不想貿然相見,產生不該有的誤會。只是小女子也有一事想要當面拜託公子,才應了家母。」張小姐頓了頓,頰間又泛起微紅。 

  容溥此刻聽見前方騷動,遠遠看見一個熟悉的影子穿花而來,注意力頓時就換了方向,也沒聽清前一句話,聽見最後一句,眉頭一皺,緩緩道:「張小姐,可能要讓您失望了,在下對您並無他意……」 

  「小女子對您並無他意。」張小姐和他同時道,「小女子只是想拜託公子,或者只是想問問公子,容蔚和皇太女乃天作之合,您覺得呢?」 

  容溥:「……」 

  不,我不覺得。 

  我倒是覺得我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為什麼和我相親的姑娘問了我這麼一個奇葩的問題。 

  張小姐注視著他,鼓起勇氣,輕聲道:「我們妙辭社成員都十分喜歡慈心傳第七卷,更為容蔚和太女之間蕩氣迴腸的故事而掩卷涕零,夜不能寐。想來容翰林身為兩人情誼的見證者,一定也為他二人的情深義重而心懷感念……樂意成全。」 

  容溥:「……」 

  我但以為今日相親我要扎別人的心。 

  卻不曉得原來被扎的是我自己。 

  慈心傳第七卷,聽說是那傢伙偽作,他就沒看。 

  現在看來,須得好好拜讀。 

  看看那個不要臉的人到底如何美化他自己丑化其餘情敵。 

  以至於騙得這些無知少女什麼傻事都敢做。 

  無意中成了反角的容翰林,默默咽下一口血,微笑看著不惜假託相親名義拜託自己退出競爭的瘋狂書迷。 

  「張小姐……話本害人啊!」 

  遠處,正走過來的鐵慈停住腳步,看著橋上橋下相對的男女。 

  春風過橋,拂盪滿橋花串紅燈,勾畫橋下碧波脈脈,再掠過相視而笑的少年少女美麗的臉。 

  所經之處皆畫卷。 

  鐵慈立於新桃舊柳之間,恍惚里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因這一份似曾相識,她微微笑起來,不想過去打擾那對美好的人了。 

  她轉個方向,往男賓集聚處行去,她向來男裝,也無人阻攔,都以為是哪家貴介公子。 

  還未走近就聽見轟然贊好,她隱約聽見幾句,似乎是在朗誦她抄襲的那首張孝祥的水調歌頭。 

  鐵慈站定,不想靠近了,怕聽見本不該屬於她的阿諛奉承。 

  剛轉身,聽見一個男子高聲道:「如此華美豪雄之佳作,惜乎卻不知何人所作。」 

  鐵慈頓覺放心,隨即又聽一男子笑道:「這有什麼遺憾的。猜也能猜得著啊,這般才華,這般豪氣,一看就是咱們常公子的風格啊!」 

  也有人道:「或許是馬公子呢,他聽說極擅詩。」 

  「馬公子科場失利,霉運不絕,現在估計在客棧里哭呢。」 

  「那就只有常公子了。」 

  鐵慈怔了怔,回頭,就看見人群中一個青衣男子,面貌尚可,一雙細長眼睛頗有幾分韻致,此刻正輕搖摺扇,笑而不語。 

  在眾人眼裡,這般莫測高深之態,顯然就是默認了,頓時讚譽不絕,就連東道主張公子也笑道:「這首水調歌頭傳唱已有十數日,滿城稱頌,有人說最初是從折桂樓流傳出來的,果然是常兄手筆。」 

  那常遠便微笑,搖頭,好半晌才道:「張公子過譽,在下哪有這等才華。」 

  這話在眾人耳中聽來便是謙虛,當下更是吹捧不絕。 

  丹霜早已面罩寒霜,冷冷道:「好個才子,偷到咱們頭上來了!」便要上前。 

  卻被鐵慈拉住,鐵慈順手摸了個半邊面具往臉上一戴,又給兩個婢女戴上面具,道:「走,去湊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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